原本熱鬧的房間,也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
空氣冷凝了一樣,讓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放輕。
而就在這時,緊閉的房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
突來的響動,讓一屋子人都抬頭看去。
進來的同學氣喘吁吁滿面喜色:「來了來了,寒川,人都到樓下了!」
「她今晚打扮的好漂亮,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宋寒川的眉宇一瞬舒展開。
他懶散向後靠在椅背上。
看向同學時,笑意在眼底漾開:「你去告訴江聽晚。」
「過十二點了,晚了,我很生氣。」
「想復合,讓她另想辦法吧。」
10
那個同學聞言,卻瞠目看向宋寒川。
「你在說什麼啊寒川?」
「什麼江聽晚什麼復合的?」
「跟她有什麼關係?」
「是許彤妹妹。」
「許彤妹妹專程過來找你的。」
同學一邊說著,一邊又故意衝著宋寒川擠眉弄眼。
「我就不多說了,你趕緊下去看看,是個大驚喜呢。」
房間裡瞬間熱鬧起來。
都是剛高考完的年輕人。
個個都處在青春躁動期。
自然對男女感情的事感興趣。
但宋寒川坐著沒動。
眼底那漾開的笑意,卻像是水面消失的漣漪。
年輕熱血的年紀。
心裡藏不住事,全都顯露在臉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他現在並不高興。
情緒半點都不高漲。
那些原本鬧騰著起鬨的人,就漸漸安靜了下來。
唯有那個推門進來的同學一頭霧水。
「寒川,你不下去嗎?」
宋寒川忽然就笑了:「下去幹什麼?」
「許彤在下面啊。」
「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是,她喜歡你,你也喜歡她,大家不都知道嗎?」
「我什麼時候說喜歡她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從一開始我就說過,只把她當妹妹看的吧。」
「可是,這些天你們明明挺曖昧的……」
宋寒川沒說話。
只是垂眸又劃開了手機。
發出去的好友申請,依舊沒有回應。
而時間,剛剛好過了零點。
他退出微信,撥了江聽晚的電話。
耳邊傳來的卻只是機械的女聲。
江聽晚把他的電話拉黑了。
宋寒川臉色漸沉。
他轉身向女同學借了個手機,又打過去。
鈴聲響了一會兒,那邊就有人接聽了。
「喂,唐語,你找我?」
江聽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仍是那個聽慣的語調。
柔軟卻又溫和的聲音。
宋寒川只覺心頭微顫了一下。
他是真的,有點想她了。
「喂,怎麼不說話?」
「是我,聽晚,宋寒川。」
他話音剛落。
耳邊忽然就歸於了一片平靜。
接著,卻是電話掛斷的輕微聲響。
他再打過去,那邊卻再也沒人接聽了。
宋寒川將手機還給同學。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
只是又開了一罐啤酒,一飲而盡。
方才看向門口的同學,平靜道:「不是要下去嗎?走吧。」
「寒川?」
宋寒川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走吧,別讓女孩子下不來台。」
「人家一片心意,我總不能糟蹋了。」
11
許彤告白的陣仗挺大的。
女孩子長的白白嫩嫩的????,又軟糯漂亮。
精心打扮後,又準備了很足的儀式感。
告白時情到深處眼淚漣漣地落,很動人。
以至於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很多路人都駐足圍觀紛紛拍了視頻發到網上。
我自然也刷到了那些視頻。
播放量最高的是宋寒川接了許彤的花。
許彤哭著撲到他懷裡,踮腳吻他臉的那一段。
我面無表情關掉了視頻。
雖然分手的決心不會動搖。
雖然我已經下定決心將他剔除在自己心臟之外。
但人心畢竟是肉長的。
我也真的很用心地喜歡過他一整年。
又怎會真的一點都不難過。
尤其是,看到許彤撲到他懷裡,踮腳親吻他的畫面。
有一瞬間,我仍會覺得窒息一般的痛。
我想,我可能還是需要一點時間。
來徹底地療愈自己。
閨蜜默默遞給我一罐啤酒。
「今晚多喝點也沒事的,一會兒我表哥會來接我們。」
我們喝了挺多啤酒。
鬼哭狼嚎地唱了很多歌。
閨蜜的表哥過來時,我倆都快站不穩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那個斯斯文文的男生。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
我待會兒可不能吐了,畢竟,他的白襯衫洗的可真是乾淨。
「江聽晚,還能走嗎?」
他很有禮貌地扶著我的手臂。
我半醉半醒看著他:「你認識我?」
轉念卻又遲鈍地想,廢話,肯定是閨蜜告訴他的。
「上次奧數競賽,我們見過的,江聽晚。」
「我是周恪言。」
我怔怔看向他。
包廂里五顏六色的光斑仍在不停地閃。
傷感的情歌婉轉纏綿。
不遠處傳來年輕男女的鬨笑聲鼓掌聲。
來來往往的侍應生端著酒水果盤匆匆而過。
這是最世俗熱鬧的煙火人間。
但周恪言站在那裡。
白襯衫一塵不染,像是游離於了整個世俗之外。
他那麼乾淨。
乾淨得,甚至讓人自慚形穢。
12
洗完澡出來時,手機里多了一個好友申請。
我看著周恪言三個字。
遲疑了很久,方才點了通過。
周恪言很快發了消息過來:「早點休息,晚安。」
我敲了「晚安」兩個?ū??字發過去,竟也真的很快睡著了。
第二天睡醒,我洗漱完下樓扔垃圾時。
卻意外看到了宋寒川。
他站在我們家樓下樹底下。
就像之前很多次他來等我,接我時一樣。
也許陽光太刺眼,我也不免恍惚了一瞬。
竟以為我們回到了沒有分手的時候。
但卻也只有那麼一瞬。
我很快就清醒回過神。
宋寒川昨晚接受了許彤的告白。
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扔了垃圾,又去附近的驛站取了快遞。
回來時,他卻仍在樹下站著。
就這樣看著我,一步步走近。
「江聽晚。」
宋寒川攔住了我:「談談吧,有點話想和你說。」
我沒有理他,徑直向前走。
可宋寒川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他動作很快,直接拿走了我手裡的快遞盒子:「挺沉的,我幫你拿上去吧。」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
他已經拿著快遞快步跑上了樓。
爸媽離婚後,我媽就改嫁去了南方。
我爸不想留在傷心地,帶著弟弟出門打工了。
家裡的老房子,只剩下我一個人。
以前戀愛時,宋寒川經常來接送我。
他也在我家吃過飯,我們一起複習過功課。
那段感情的最初,回想起來,其實挺純真的。
宋寒川很快下了樓。
天氣熱,他跑得滿頭大汗。
我道了謝,就要上樓。
宋寒川卻又攔住我:「不請我喝杯冷飲?」
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糾纏。
直截了當轉過身。
「江聽晚。」
「就算要分手,也要說清楚吧。」
我頓住了腳步。
宋寒川的聲音裡帶了點譏誚:「不然,不清不楚的,別人也會誤會,你說是不是?」
沒錯,他這話倒是提醒了我。
既然決定了要分手,確實還是說清楚的好。
畢竟以後去了新的大學。
我也會開始新的生活。
我轉過身,指了指對面的冷飲店:「就去那裡吧。」
「行。」
宋寒川率先轉過身。
我和他一前一後往馬路對面走去。
太陽很大,街上的人很少。
我並沒有看到。
不遠處的街角處。
穿白襯衫騎著山地車的年輕男孩。
燥熱的風將他的襯衣吹動得猶如鼓起的帆。
他或許只是剛巧路過吧。
13
「昨晚我和許彤的事,還是有必要和你解釋一下。」
宋寒川自顧自地開了口。
「她找我告白的事兒我壓根不知道。」
「當時陣仗搞的很大,圍觀的人也挺多的。」
「我是真把她當妹妹看,不想讓她難堪下不來台。」
「所以當時才沒拒絕她。」
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我的表情:「事後我就和她說清楚了。」
「我沒跟她談,江聽晚。」
我笑了笑,很想問一句。
所以,為了不讓她難堪。
可以接受她的花,擁抱,親吻。
那麼將來,是不是也會為了不讓她難堪。
跟她發生更多的親密接觸,甚至,上床?
但我連質問都不想質問。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太多太多次。
我真的很累。
「你說這些,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我跟你來這裡,也只是想要和你說清楚。」
「冷戰七天,默認分手,是你一開始自己定的規矩。」
「宋寒川,請你信守自己的承諾吧。」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今後做什麼,跟誰談,都是你的自由。」
「不用來告訴我。」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
下雨天時,蓋在我頭頂的藍白相間的校服。
他在我身邊寫字時原子筆水的淡淡香氣。
雨後濕潤的泥土氣息里,那個清淡而又克制的初吻。
人來人往的潮水中,他帶著一點壞壞的笑,逆著人流向我走來。
他說:「江聽晚,我們要好一輩子。」
「上同一所大學,留在同一個城市,結婚,生子,永遠不分開。」
這一切好像都在昨天。
卻又像是上輩子那麼遠。
我的眼圈微微紅了紅。
心裡卻清醒地知道,我真的放下了。
「你確定要和我鬧成這樣?」
「冷戰七天默認分手,確實是我說的。」
「但是七天都過了,江聽晚,我還是主動找你求和了。」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
我不想再過多糾纏,轉身向外走去。
宋寒川卻又拉住了我,他的眉宇微蹙,眸光卻很亮。
「馬上通知書就下來了,我們還要去同一所大學。」
「江聽晚,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
我沒忘,就在不久前,我還在憧憬著。
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會是什麼樣。
我們說好了,要在學校附近租一個小房子。
天天都膩在一起。
我們要好一輩子。
只是,年少的誓言太單薄了。
「別跟我鬧了。」
「我明天要跟爸媽出國探親。」
「你別讓我出門也擔心著你。」
「等我回來,聽晚,我們一起去學校報道。」
我還沒說什麼,宋寒川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看了一眼就微皺了眉掛斷。
可很快又響了第二次第三次。
宋寒川到底還是接了。
「許彤,怎麼了?」
「好,你別急,我馬上過去,我給叔叔阿姨解釋。」
「別哭了,沒多大點事,我跟他們說清楚就行。」
「我現在就過去,最多十五分鐘,你等著。」
宋寒川掛了電話,就對我抱歉的開了口。
「許彤他爸媽發了好大的脾氣,還差點對她動了手。」
「說起來,還是因為之前你和我吵架,你閨蜜罵她是小三的事,傳到他爸媽耳朵里了。」
「不管怎樣,也是因我而起,我去給他爸媽解釋一下。」
「聽晚,你等我回來,別忘了,咱們要一起去報道。」
宋寒川說完,就急急離開了。
我隔著玻璃窗,看著他匆匆走遠。
我的心竟也能平靜得猶如無風的湖面。
半點漣漪都不再升起。
14
宋寒川出國了。
出國前他用別人手機給我打過幾個電話。
我都沒接。
而他出國後不久,許彤也追了過去。
他們兩家門當戶對,本來關係就很好。
許彤爸媽應該是很樂意看到他們在一起的。
其實也怪我自己。
只年少無知只顧著喜歡,完全忘了門第的差距。
就算宋寒川沒有三心兩意。
我們這樣大的家庭差異,他爸媽也不可能接受我。
如今看來,現在分手,倒算是一件好事。
拿到通知書後,我開始徹底安心地兼職做暑假工。
爸爸仍不肯回來。
只是電話里輕描淡寫鼓勵了我幾句,又給我打了幾千塊錢。
他說在外地生活壓力大。
我考上大學了,可以獨立了。
以後,他也就不再給我寄生活費了。
我心裡多少還是有點難過的。
媽媽改嫁後,又生了個弟弟,如珠似玉地疼愛。
姑姑的朋友圈裡,我看到過爸爸弟弟的照片。
弟弟的鞋子都是幾百塊的牌子。
而我,第一雙品牌的運動鞋。
還是宋寒川送我的生日禮物。
畢竟還要交學費,所以我收了這筆錢。
很認真地道了謝。
爸爸沒有回覆我。
我平靜地退出微信,整理好心情,繼續工作。
我是在一家很大的炸雞店做兼職。
開始兼職的第二天,就遇到了周恪言。
他說他最喜歡這家的炸雞,每天都要吃。
果然,從那之後,我每天都能遇到他。
他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點很多食物,卻又不怎麼碰。
最後都便宜了我。
一起兼職的同事私下打趣問我:「那個男生是不是喜歡你?」
「他天天來,就是沖你來的吧?」
「他好帥啊,看起來就乾乾?ū??凈凈的,很香的樣子。」
我一邊裝可樂,一邊笑道:「沒有了,他是我最好閨蜜的表哥。」
「而且,他天天來,只是因為他最喜歡這家的炸雞而已。」
店長忽然插了一句:「誰說的,你沒來兼職之前,我可一次都沒見過他。」
我不由怔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安靜坐在角落的周恪言。
面前的食物,他基本都沒動。
只是低著頭,安靜地在平板上刷題。
我不由抿了抿嘴唇,緩緩收回了視線。
卻又在心底告誡自己。
江聽晚,有些錯誤,一次就夠了。
閨蜜家境很不錯。
但她和我說過,她阿姨家更有錢。
周恪言一家早就定居北京了。
他只是暑假回來看望外公外婆,在這裡小住半個月而已。
很快他又會回去那個離我這種普通人很遠的世界。
我開始有意地避開周恪言。
他這樣聰明的人,很快就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那天我第二次收到了他的微信。
「江聽晚,你很討厭我嗎?」
我看著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喉嚨有些發賭,胸口裡也悶悶的難受。
怎麼可能有人討厭這樣的周恪言呢。
只是不該發生事情,不如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要發生。
「沒有,你很好。」
「只是,我可能會覺得你給我造成了一些困擾,我打算明天就去辭職。」
對話框里,「正在輸入」顯示了很久很久。
可最後,他只給我發了一句。
「不用辭職,江聽晚,我很抱歉,以後都不會再打擾你了。」
我趴在床上,臉埋在枕上許久。
才敲下兩個字:「謝謝。」
15
時間過的很快。
餘下的假期里,我沒有再見過周恪言。
只是工作的間隙,偶爾我會忍不住看向他坐慣的那個角落。
來來去去很多很多人。
卻再也不會有那個安靜的身影出現。
許彤經常會發朋友圈。
時不時裡面都會帶出宋寒川的身影。
有時我也會遇到他的那些朋友。
開始時,他們還對我說,宋寒川問我的消息了。
但我置之不理。
慢慢地,也就沒人再和我說這些。
準備去報道的時候。
宋寒川從國外回來了。
他第一時間跑來找我。
拎了很多禮物,那些紙袋上的 LOGO 昭示了它們價格的昂貴。
「聽晚,這都是我在國外給你買的禮物。」
「我看到漂亮的首飾,裙子,都會想到你,忍不住買下來。」
「你看,就這麼點時間,我就買了這麼一大堆。」
他將禮物捧給我,歡喜里卻又難得地帶了點小心翼翼。
「對了,你別聽他們亂說,我和許彤沒關係。」
「只是我爸媽喜歡她,留她在我們家那邊玩了幾天。」
「聽晚,你不生氣了吧?」
我有些恍惚。
戀愛這一年多,我幾乎都要忘了。
宋寒川也有這樣小心翼翼的時刻啊。
最初他追求的熱烈,後來情淡後他姿態漸漸高高在上。
主動權一直都在他手裡。
但如果我心裡已經沒有他了,不愛他了。
他又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