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駕有功,皇上恩賜我一個願望。
大家都猜測,我的願望可能是嫁給尊貴的太子殿下。
畢竟我心儀殿下已久,這在京中已經不算奇事。
太子仿佛也已經料到,在大殿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一臉不屑。
我沉默半晌,看著皇帝
「那個……能不能搞點票子花花……。」
「順帶,如果不過分的話,我想睡裴國師一晚。」
「對了,謝謝。」
皇帝「……」
太子「……」
裴國師「……?」
1
「小姐,你就別沮喪了。」
彩塘端來一杯熱騰騰的茶水,捏了捏我的肩膀,
「畢竟這次殿下還誇讚你創意不錯,對你笑了一笑,肯定是有機會的。」
我趴在桌子上,臉被壓的出了紅印,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他不誇能行嗎。」
將軍父親率軍歸來,打了個大勝仗,一舉拿下敵方三座城池,現在也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
這太子就算多厭惡我,現在也不能表現出來。
「彩塘,你說這太子殿下,怎麼這麼難拿下呢?」
「要不,我讓父親去找皇上賜婚?」
彩塘被我這想法嚇了一跳,急忙擺手
「使不得啊小姐。」
她囁嚅了一番,最後還是嘆口氣
「其實奴婢覺得,我們現在的生活已經好起來了,不需要再為銀子發愁……」
「您現在是將軍府的大小姐,要什麼都有,沒必要再為了銀子去賠上自己一輩子啊。」
我沉默了。
沒錯。
外界都傳我愛太子殿下愛的痴狂,卻實則不知,我是怕。
怕窮。
我的父親應書轅是齊國的大將軍,膝下本有三子兩女,過的十分和睦。
而我的母親,不過是齊國邊境的一個農女,機緣巧合下,父親中了敵方的毒,被母親所救。
或許是父親一時興起,也或許是母親見色起意,反正兩個人就那麼稀里糊塗的有了一夜,接著就有了我。
應鈺。
父親傷好以後立馬啟程,走時什麼都沒有留下,甚至沒有回頭看已經身懷六甲的母親一眼。
我出生以後就跟母親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十分貧苦。
敵軍來犯,母親賣了地,殺了雞,又獻上了自己,這才從敵軍手上保住我們娘倆的性命。
後來敵軍撤退,本以為日子接下來就會安寧,卻不料又遇大旱和瘟疫,我們吃泥土,啃樹皮,最後母親喂給我她的血,我茍活。
她生生餓死在我面前。
她死時,便只是一具骷髏披著乾枯的皮囊,瘦的嚇人。
從那時候我就發誓,我要嫁給天下最有錢的人。
而正巧的是,父親的其他孩子,都死在了那場瘟疫當中,我被他接來,成為了將軍府唯一的孩子。
皇帝年老,若是我嫁給皇帝,他死了我便要陪葬。
所以,我的目光就盯上了太子,齊烈。
我抿抿嘴唇搖搖頭
「不,你不懂,彩塘。」
「窮是很可怕的,挨餓也是很可怕的。」
「我……」
「將軍!將軍!」
小廝慌張的聲音從前院傳了很遠,打斷了我,似乎是想跟應書轅稟報些什麼
「裴……裴……裴國師來了!!」
2
裴國師,裴尋的名字我聽過不少次。
他是齊國最神秘的人,街上總會流傳一些關於他的傳言。
不過除了半年一次的祭典,裴尋也不出現在人前。
上次見他,還是半年前,他負手站在祭台上,身姿挺拔,蔥白細長的手指如羊脂玉一般滑潤細緻。
雖面上帶了面紗,露出那一雙眸子也攝人心魄,裡面似乎有一潭幽蘭色的湖,直直把人的靈魂都吸了進去。
不過,如此傳奇的人,為何今日。
會來到將軍府?
我跟彩塘對視一眼,同時點點頭放慢了腳步
「走,去看看。」
裴尋是一個喜靜的人,因為他來,應書轅將前院所有的丫鬟小廝都散了下去,,所以我得潛入也十分順利。
湊近前廳,一陣青竹香氣十分好聞,隔了很遠就能看到,那玉白色身影的人兒端坐在其中。
至於我那坐在對面的爹,我選擇裝看不見。
往樹後藏了藏,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翡尋抬頭似乎看了這方向一眼。
一如既往的帶了面紗。
裝逼。
「將軍大勝,聖上派我來祝賀將軍,順帶奉命,來幫助將軍占一占天卦。」
怪不得呢。
裴尋一開口,我心中便了瞭然。
應書轅三年未回齊國,雖說戰爭大勝,卻無人知道他這三年來思緒和經歷有何變化。
天高皇帝遠,邊境疾苦,除了應書轅的人馬也無人在,若是他安營紮寨有了謀反之心,誰人也不知曉。
如今皇上捨得把裴尋派過來,怕是試探在先祝賀在後。
「皇上有心。」
不過,我都能聽出來的事情,應書轅個老狐狸精自然也知道,只是微微一愣就立馬做出反應
「不過應某是個粗人,從小舞刀弄槍慣了,向來只相信自己手裡這把刀,國師大才,不過與我等粗人不同路,所以這天卦就不必了。」
他拒絕的理所應當,裴尋也並無驚訝,畢竟誰人剛打了勝仗回來就被懷疑心裡當然是不爽。
「如此,那裴某便不插手了。」
「不過聖上特意囑咐,雖然天卦免了,禮可不能少。」
「聖上的御賜已經命人抬到了庫房,接下來,是裴某對將軍的祝賀。」
裴尋點點頭,外面一小廝便抱著一木盒小跑進來。
他不多言,當著應書轅的面就打開盒子。
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唯獨愛財。
所以當裴尋打開盒子的一瞬間,我的手立馬就收緊開來。
楚國稀寶—鷹眸。
那是一種類似於鷹的眼睛的寶石,只有楚國地礦才有,不過產量稀少一般只有皇室才會使用。
這個東西也不在進貢名單上,裴尋怎麼會有?而且這麼大!
好心動!
「裴某一身清貧,沒什麼稀奇寶物祝賀將軍。」
「小小玩意,還望將軍笑納。」
「若是將軍喜歡,國師府庫房裡還有很多,將軍隨時去挑。」
等等等等等……
「彩塘……」
我喃喃開口
「堂堂一國國師,應該不會說謊吧……」
如果是真的……
那他可是比太子齊烈更大的財主啊!!
新的目標出現了!!
3
「太子。」
小廝恭恭敬敬對著齊烈道。
彼時花園裡的花開的極好,牡丹大朵大朵團團福錦。
語蘭依偎在齊烈懷裡,抬頭看一眼那小廝。
嗯,是門前的通報小廝。
「殿下,看這模樣,似乎是那將軍府的小乞丐又給您送信來了。」
她莞爾一笑,面容明艷。
齊烈心中騰升煩躁,將語蘭抱的緊一些,揮揮手道
「我不是說了,以後她再派人來送信,不用通報直接燒了嗎?」
「不是的殿下。」
小廝頭更低了低,言語侷促
「將軍……應將軍在朝堂之上參了您一本,皇上下令,讓您進一趟宮呢……」
他的聲音微乎其微,抬眼偷偷看著齊烈的表情。
以前應書轅在邊境打仗,應鈺對太子的追求可謂是轟轟烈烈。
應書轅的名聲紅極一時,連帶著應鈺都成了香餑餑,人人都知道將軍有個私生女,人人都知道,這個私生女翻身農奴把歌唱,現在成了將軍府唯一的嫡女。
她喜歡太子,眾人便猜測應書轅的態度,所以就算是要告太子狀,心裡也得思量一番,會不會把這位大將軍得罪了。
不過如今,竟然是應將軍親參,有了這個開頭,眾人便摸清他的態度,恐怕以後……
齊烈聽後卻並無太大反應,只是挑挑眉
「你是說,那應鈺,今天沒有送信來?」
她日日一封情信,風雨無阻的送到太子府,已經送了三年,這是第一次。
「是的殿下。」
小廝回答。
短暫思襯過後,齊烈鬆開在語蘭腰間的手冷笑一聲
「這樣也好,三年了,也終於能讓我圖個清凈了。」
「走,去宮裡。」
……
日頭正盛,宮道紅牆綠瓦,遮蓋住了一些陽光。
大抵,齊烈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我。
我自然是察覺到齊烈的腳步,不過眼神卻只在那堵圍牆前未分他一毫。
「應姑娘。」
齊烈喚我一聲,保持了一派的溫文爾雅。
明明府里侍妾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非要整這一死出,裝好男人人設。
我在心底翻了個白眼,不過他怎麼樣跟我也並無關係,畢竟我以前也只是圖他的錢。
極其敷衍的對他行了個禮,側了側身,給他讓路。
我這冷淡的態度讓齊烈挑挑眉毛,唇角勾的更深。
這笑容讓我心中警鈴大作,抬了抬頭。
這狗比,不會認為我在欲擒故縱吧。
「三年了,應姑娘是否想通了?我跟姑娘終究是有緣無分,還請姑娘以後便如今日一樣,莫要再送信了,對姑娘名聲不好。」
我「……」
裝什麼裝啊!想問今天為什麼沒給你送信,還得說的這麼委婉?
男人。
而且,為什麼三年來我日日給你送信,因為。
不花銀子,沒有成本。
信里的那些仰慕深情,都是出自彩塘之手,三年了,我覺得就算她離開我,再去出話本子,也絕對能名聲大噪。
不過,在此刻,我還是垂了垂眼睛,試探開口:
「太子殿下……可有鷹眸?」
似乎被我這個問題問倒,齊烈一愣,眉頭深鎖。
「鷹眸?楚國的寶物?」
「太子府自然是有,庫房裡足足三顆,應姑娘可是想看看?」
……
看看看!看nm!你怎麼不說送給我!
而且!三顆!
窮比!
國師可有一倉庫呢!
我收起嘴角最後一絲笑容讓身。
「恭送太子殿下。」
人生信條:不跟窮鬼消磨時間。
有這個空閒,不如讓彩塘幫我多寫幾封送國師的情信。
我的態度轉變的厲害,齊烈眉頭鎖的更深,似乎還想說什麼,最終只是翁動了一下嘴唇,沒有出聲。
在他走後,我呼出一口氣,四下無人,我與彩塘點點頭。
「情報準確?」
「非常準確,小姐。」
彩塘的眼神非常堅定,似乎是要入黨。
這堵牆後面,就是國師府的庫房。
小姐我今天高低要看看,這裴尋是不是有吹牛逼的成分在。
於是,如以往一樣,我踩著彩塘的肩膀就上了圍牆。
誰知我前腳剛攀登上那紅瓦,低眼一看,便愣住了。
國師府有一顆巨大的桃花樹,這個消息彩塘已經提前打探到了,不過……
我看著桃花樹下,負手站立,就那麼靜靜看著我的裴尋,滿臉絕望。
朋友,我該怎麼才能表達,我現在的感受?
…
4
「小姐……你好重……快上去啊……」
彩塘的雙腿哆哆嗦嗦,聲線都在顫抖。
我趴在牆上,抿了抿嘴。
如果就這麼光明正大的翻下去,有點囂張。
可是如果灰溜溜的再回去,又有點尷尬。
「下來,上面危險。」
他淡淡開口,聲音如午後清風一般好聽。
我欲哭無淚,爬上城牆,又一屁股一屁股挪到了桃花樹上,慢慢的如一隻猴子一樣下樹。
這一系列的動作都是在裴尋的注視下完成,我這張老臉也沒地方擱了。
「國師……我……」
我尷尬笑笑摸摸頭。
「聽說,國師府的桃花特別好看,我主要是想來國師府看看……」
「對了,那個,我是侍郎府的二小姐,蒼雪,參見國師。」
對不住了,蒼雪同志。
裴尋似乎並未在意,他走到我身前,將我頭髮上的桃花摘落,聲音溫婉好聽:
「好的應姑娘,下次賞花可以走正門,爬牆危險,容易受傷。」
我「……」
你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國師可能誤會了,我是侍郎府的二小姐,不是什麼應姑娘。」
「好的,應姑娘。」
我「……」
……
其實我也不懂為什麼我現在會在國師府喝茶。
此刻裴尋坐在我對面,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桌上茶水很香,我卻並不敢端起來細嘗。
這個時候,還是裴尋先開口:
「今年新下的雨後春,還有這降暑的冰糕,應姑娘嘗一嘗。」
他將糕點往我身邊推了推,我尷尬一笑,手捏到糕點上卻是一驚。
明明天氣酷暑,這冰糕卻沒有散掉,況且涼氣依舊。
我這方才看清,冰糕底座的盤子是白脂玉。
嗯,不便宜。
有錢真好。
心底嘆息一聲,我假模假樣的嘗了一口。
彩塘還在外面等我,如今被發現了,我的計劃恐難繼續。
「感謝國師的招待,今天天色太晚了,我看我還是先回去了。」
我摸摸鼻子站起身來做勢要走。
「應姑娘今日不是說來賞花?不賞了?」
還賞屁啊!
「剛才已經賞完了賞完了……」
「有刺客!有刺客!剛才刺客進了國師府!!」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囂,浩浩蕩蕩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一怔急忙抬頭。
刺客??這宮裡怎麼會有刺客!!
不對不對,我在這裡該怎麼解釋??
「莫慌。」
在我急躁之時,裴尋冷冷淡淡起身,那熟悉的青竹味道又撲面而來。
大抵他的話是有魔力的,聽完以後我當真冷靜了許多。
「國師可在?」
大門被砸的震天響,這聲音卻是讓我打了一個哆嗦。
雖然我知道今天應書轅在宮裡,但是不會這麼倒霉吧。
5
「將軍,有何事?」
裴尋走到門前,將手放到門上,我的頭頓時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也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上他的手。
如果讓應書轅知道我在這裡,那可就麻煩了。
手心裡的大手冰冰涼涼,柔弱無繭,若是平時,我定無法想像這其實是一個男人的手,不過此刻我心中忐忑,也沒有發現裴尋眼中一閃而過的暗芒。
他沒有掙脫,只是慢慢的將手放了下去。
「相信國師剛才也聽到了,宮裡來了刺客,剛才我們親眼所見,他閃到國師的院子當中了。」
「為保證國師安全,還望國師開門,讓我等搜查一番。」
好啊你個老匹夫,來報仇了是吧。
我欲哭無淚。
皇上派他去試探你,又不是他主動去的,你非要搞這個么蛾子幹什麼!
情況危急,我現在甚至怎麼翻牆都想好了。
「將軍多慮,剛才裴某就在院子裡,並沒有看到刺客,」
裴尋淡淡回答道,外面的應書轅沉默幾秒,突然冷笑一聲。
「剛才裴某親眼所見,國師卻拒不配合,不會是窩藏了刺客吧。」
他大有一副胡攪蠻纏的樣子,裴尋略一思索,突然伸手點了我的喉嚨。
「啊……」
一聲極細的聲音從我喉中傳了出來,那聲音並不像我,我頓時捂住嘴,哀怨的看著他。
門外鼎沸的聲音沉默了許久。
「將軍可明白?」
說實話,我有點尷尬,我覺得應書轅,也有點尷尬。
「應某還以為國師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沒想到是溫香軟玉在懷。」
「那既然如此,應某就不打擾了。」
「走!」
隨著他的一句話,外面的人馬又浩浩蕩蕩離去,我呼出一口氣。
「國師機智。」
「不過關乎國師的名聲,我……」
「無礙。」
他淡淡回應,揮了揮手,可他越是如此,我心中的不舒服就越發浩蕩。
「要不,你就說我是侍郎府的二小姐蒼雪?」
裴尋「……」
侍郎府的二小姐是得罪你了嗎。
「天色不早,就怕將軍再次察覺出端倪,應姑娘還是快些回去吧。」
我連忙點頭腳步不停。
「多謝國師,我……」
「啊!」
「砰!」
眼前的桃花樹轉了一圈,再回過神來,他滿懷的青竹香氣已經將我包圍,披風烈烈的聲音作響,我被裹緊在他的懷中,那披風恰恰將我遮了個遍。
大門被應書轅踹開,他站在門口眼中晦暗不明。
「應某左思右想,還是擔心國師的安危,所以應某無禮,國師見諒。」
本心中還有一絲觸動,卻在聽到應書轅的聲音的時候渾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裴尋將我抱的很緊,我不斷安慰自己,被披風擋住,他決計認不出來我是誰。
「那將軍搜吧。」
天塌下來,裴尋都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
應書轅眯了眯眼睛,看向在他懷裡的我,揮了揮手,官兵們魚貫而入。
我是看不真切的,但是能聽到,四周東西被噼里啪啦砸碎的聲音。
我一直知他為人惡劣,卻不想惡劣至此。
「將軍,確實沒有。」
有人稟報,應書轅才收回手。
他心中痛快,卻把目光放在了裴尋懷裡的我身上。
「國師,你這女子……」
我心一跳。
6
「她性子膽小,將軍莫要驚嚇到她。」
「若是沒發現刺客,煩請將軍走的時候幫忙把門帶上,不送。」
我覺得這世界上除了皇帝,裴尋是第一個敢對應書轅如此不客氣下逐客令的人。
只感覺他在門口看我良久,似是一聲冷笑,才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離開。
應書轅走後,我自然是不敢多留,急急忙忙告別了裴尋回了將軍府。
人影綽綽,我走的匆忙,裴尋在門口看我,抬手捻了捻指尖。
我將發生的事情告知彩塘,她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回將軍府後,便馬不停蹄的將身上的衣衫換了下來。
而應書轅也在這時候回了府,我將將拉上帶子,彩塘便哆哆嗦嗦的來稟報:
「小姐……將軍傳您過去……」
我抿了抿嘴,卻已經是沒有了剛才的慌張。
「莫慌,去看看。」
大廳之上,應書轅已經在等待我,他仰頭閉目,眼角的疤痕透出一絲血性,那面容十分凌冽。
「父親。」
我到廳前,恭敬說了一聲。
四周十分安靜,大抵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我才聽到他開口。
「應鈺,你覺得將軍府待你如何?」
「父親待我自然是不錯的。」
我朗朗開口,跪下深深磕了個頭。
「若是沒有父親,就沒有應鈺現在這自由自在的生活。」
聽到我的這番話,應書轅起身,走到我的跟前,我低著頭,只看到他那鑲了金玉邊的長靴。
「看來你心裡明白,應鈺,」
「你追求太子,我不阻攔,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
「這是你選擇的路,那你就自己去走,同樣,我也有我的路。」
「所以,參太子一本,想要把太子拉下水,這就是父親的路嗎。」
我異常冷靜,深吸一口氣。
自從我進了將軍府,在應書轅眼裡,我就是個透明人,如他所說,他一直走他走的那條路,並不在意這條路上,我這個女兒如何。
就算他明知我在追求太子齊烈,他覺得太子不好,照樣可以參他一本。
他從不會管我,只不過將軍府無後,我的作用,只是給他招個贅婿,繼承著諾大的將軍府。
「你逾越了,應鈺。」
「我的路你不必參與,倒是我想問問你,你既然打算嫁與太子,今日……」
「為何在裴尋的院子裡?」
我身上止不住的一震。
他果然是知道的。
抿緊嘴,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
「這也是我的路,跟父親無關……」
「啪!!」
我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他力氣大,此刻可能帶了些內力。
耳朵和鼻腔里瞬時間就充滿了血漬。
從我入廳到現在,他沒有表現出一絲生氣的樣子,卻沒想到這一巴掌來的這麼突然。
「你可以去追求太子,你自己不要臉皮,跟我應書轅沒什麼關係。」
「可是裴尋,就是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心卻疼的厲害
「是因為父親怕丟人嗎?」
「因為國師被萬人敬仰,太子卻沒那麼多的聲望,如果我真的追求了國師,那些百姓們的唾沫就會落到你頭上嗎!」
「你怕丟人,怕你的聲譽受損,你怕影響到你,就跟當時怕我母親的經歷影響到你一樣是嗎!!」
7
其實我從未想過跟他去爭論,我在出生後就沒見過他,就算被接到了將軍府,也跟他如兩個陌生人一般。
母親死的時候,最後那些話是問我。
「你父親還會回來嗎?」
「阿鈺,你父親當真愛過我嗎?」
「我走了以後,你怎麼辦?」
她只是一介小小農女,夫君就是她的天地,她恪守本分,帶著我承受眾多的流言蜚語,還在相信,終有一天,我的父親會回來。
我當時沒辦法回答她。
但是我現在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他。
你的夫君不會再回來,他從沒愛過你。
如果他但凡愛你一分,都不會將你,挫骨揚灰。
「父親真以為我不知道嗎?當年的事情!」
「你派人接了我進將軍府,自然聽到了我母親的那些傳言,她委身敵軍這件事情,讓你覺得你會身有污點。」
「所以你替我捏造身份,將我的背景打扮的金碧輝煌。」
「所以,就算母親死了,你也不准她的屍骨!留下一絲玷污你的痕跡!」
「你把她從那小小的墳墓里挖出來!你把她挫骨揚灰!」
「可是她何罪之有!她何罪之有!」
「當時不是你親口所說,你要給她一個家嗎!」
「你這個負心漢!你這個人渣!你騙了她!你!」
「嗤。」
我的嘴巴跟我的心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東西,我看應書轅就如一個魔鬼一般。
他在乎的東西從來都只有名聲,他誰都不愛。
我罵的瘋狂,心中只有痛快,直至那支劍穿透我的肩膀,我才緩緩閉嘴。
巨大的疼痛讓我臉都扭曲了一瞬,他還是那麼高高在上,任憑手裡的劍越刺越深。
血從我的肩膀流出,越來越多。
「我不缺孩子,我只是覺得再去生一個,很麻煩。」
「應鈺,你該感謝我的。」
「可是你不懂感恩,還怨懟我。」
「你母親全部都是自作自受,在那種情況下,她明知道自己是我的人,就應該自戕,而不是委身偷生,敗我名聲。」
我知他狠心,卻從未想過他狠心至此。
心一點點沉了下來,或許是血流的太快,我現在沒有力氣,只想笑出聲來。
「那我呢?」
「是因為要養我,母親才委身敵軍,她知我是將軍府的血脈,所以要保護好我。」
「當時那種情況下,她自戕了,我該怎麼辦?」
從始至終。應書轅的眼神都是高高在上,他從未直視我一眼,小的時候是,現在也是。
「你跟她一起死。」
他道。
「你這骯髒的血脈,我不稀罕。」
話說到這份上,我突然就冷靜下來。
我直起身子,一把抓住在我肩膀上的那支劍,就算割破了我的掌心,我也還是生生將它從我的肩膀中扯了出來。
血跡飛涌,濺到了他的臉上。
「父親。」
我笑了笑。
「再見。」
……
離開將軍府的第三天,我橫躺在齊國邊境的一個小鎮口。
這裡有許許多多的乞丐如我一樣。
天下著大雨,我身上血跡泥土已經將那身羅衫衣裙染的看不清楚顏色。
從將軍府出來後,沒有人願意跟我扯上關係。
可能是看我傷口太深,命不久矣,都如瘟神一般躲著我。
我本想回與母親一起生活的村莊,可是太久沒出齊國,我竟不知道,連那村莊,都被應書轅踏平了。
他當真害怕至此。
我認識一些簡單的止血草藥,茍活了三天,卻也已經是強弓之弩,此刻躺在這裡其實不由嘆息。
有錢真好啊。
有錢的話,就不用餓肚子,我也不會死了。
以往的事情歷歷在目,母親挨餓的哀嚎和泥土的味道,讓我從這場大雨中一併落下了眼淚。
我分不清楚是雨還是淚,但是總歸我是哭了的。
若再不吃東西,傷口無法癒合,我會死。
抓起旁邊一把濕泥往嘴裡塞去,我哭的聲音越大。
其實我也不怕死,我覺得死了也好。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命如蜉蝣,孤苦飄零。
不甘心生如螻蟻,被人肆意踐踏。
我生來是母親寶貝的孩子,後來母親死後,我成為一枚棋子。
可是連這我也搞砸了。
我哭的聲音越大,跟這場大雨一樣,淅淅瀝瀝,砸到地面上。
8
睜開迷濛的眼睛,藍色的油紙傘在這雨中異常明亮。
這是我第一次見裴尋摘下面紗的樣子。
他雙眸微紅,緊抿著唇,那握傘的手似乎顫抖。
他長得真真是極好的,像是天上的神一般美麗漂亮,如此污穢的我,見到他只想逃離。
「國師……」
我嘴裡被泥土塞滿,嘟囔不清:
「我是侍郎府的二小姐,蒼雪……」
「吐出來。」
他聲音極冷,蹲下身來一把捏住我的臉
「吐出來。」
我倒是沒想過他還有如此粗魯的一面。
見我不應答,他直接去扣我嘴裡的泥巴,我大驚,想躲卻沒有力氣,只能任由他將我嘴裡那些泥土混合血水扣了出來。
他的手指本來那麼長那麼漂亮,此刻卻是沾滿了泥土,我又猛然哭出來,心中委屈像是多了很多。
「裴尋,我想要錢。」
「我從將軍府出來,那些做工的都不收我,他們怕我死在他們店裡。」
「我想要錢,可是我並不聰明,我賺不到錢。」
「我小時候剛到將軍府,想去學堂,應書轅不讓我去,他囚禁我,說我出去便是丟人。」
「我想請夫子,他也不允許,我在街邊偷偷賣我編的那些草指娃娃,他把我的攤子踏碎,把我打了個半死,還揚言如果我再拋頭露面的賺錢就要把我的手筋挑斷。」
「我沒有辦法了,國師,國師救救我!」
「我想要錢,我不想挨餓,我怕,裴尋。」
「我不想死……」
裴尋的長相如同雪中的蓮花,冰冷美麗。
就是這麼冷的一個人,在這瓢潑的大雨天,紅了眼眶,將我抱進懷中
「我有錢,阿鈺。」
「我們回家吧。」
恍惚之間,我腦中像是有一根弦斷開。
我有些懵然,這聲阿鈺,我好像是在哪裡聽過了。
在那裡呢……
……
從我昏迷那天,到我醒來,已經過了三天。
國師府里沒有下人,只有二個打掃的小廝,還是啞巴。
一場大雨下完,那些桃花簌簌落了一地。
桌上的飯菜熱了又熱,涼了又涼。
我捂著被子,肩膀隱隱作痛。
「你再吃一些。」
裴尋坐在我的床前,端著一碗白粥,十分耐心的哄著我。
傷口感染,我發了好多天的燒,自然是沒什麼胃口,也只是懶懶看一眼嘆口氣。
「你喝完這碗,我送你一塊鷹眸可好?」
我:?
我:!!!
那碗粥見底的速度十分之快,他也沒有騙我,果真送了我一塊。
寶石真真是極好看的,我緊緊攥著,巴不得親兩口。
我到了國師府以後才知,裴尋的庫房,真不是蓋的。
他沒吹牛逼,他真的非常有錢。
我曾問過他為何會比太子還有錢,我以為他有些灰色收入,誰知他只是笑笑摸摸我的頭。
「我師父生前是個行走江湖的卦師。」
「他一卦難求,想讓他算卦必須拿出最珍貴的寶物去換,這都是他留給我的。」
「師父一輩子行走大江南北,獲得不少錢財,卻並不熱衷擁有,最後都留給我,說要給我娶媳婦用。」
我心中喟嘆,抱緊我那塊寶石。
可能你師父也沒有料到,你竟然成為大齊國師。
還娶媳婦呢,見女的都費勁。
9
我在國師府呆了三個月,裴尋養我養的極好,距離我來時已經胖了一圈。
他教我寫字教我畫畫,畫的是他最喜歡的青竹。
他說我畫的竹子有一種狂野之感。
我翻譯了一下,就是竹不像竹,葉不像葉。
裴尋不置可否。
我覺得裴尋真是極好的人,真真是極好的。
本來沒認識他之前,我想追求他,想效仿追太子的方法每天給他一封清信。
如今跟他一處,我便什麼都不想做了。
像這種高山上的人,世俗反倒是髒了他。
到我終於能畫出一副像樣的竹子時,再去尋裴尋,他卻是正在與人交談。
那是宮裡的人,近乎三月,我第一次見他院子裡來人。
「國師,這次皇上有令,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上次狩獵您就沒有跟隨,這次若是還不跟,恐怕皇上會震怒啊。」
待那公公走後,我從門後鬼鬼祟祟的出來,將手裡的畫給他看。
「裴尋你快看!」
他看一眼我的畫,十分耐心的指點了兩句,又誇了我。
但是我就是知道,他是不開心的。
囁嚅一番,我才緩緩道:
「其實去狩獵也沒什麼不好,你天天呆在這小院子裡,出去透透氣也挺好的。」
「你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