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滿十八,我成了齊家最漂亮的大丫鬟。
老夫人給了我兩個選擇。
要麼嫁給爛賭鬼為妻。
要麼嫁給臭嫖客為妻。
所有人都笑著說,這是老夫人給我的恩典。
唯有我知道,這是老夫人在懲戒我。
她要敲碎我的骨頭。
讓我心甘情願地去王府幫她孫女兒爭寵。
1
老夫人過壽,今日府上很熱鬧。
嫁出去的大丫鬟綠珠今日帶著孩子,專程來給老夫人祝壽。
不知道怎麼的,話頭繞到了我身上。
老夫人拉著我的手笑道:「說起來,你這丫頭跟綠珠一般的年紀,卻還沒有嫁人,實在是我耽誤了你。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我看那米鋪的王管事、首飾鋪的趙管事,都瞧著不錯。你回去跟你爹娘商量商量,選一個嫁了吧。」
這話一出,廳堂上的人都笑著恭喜起我。
我低頭佯裝害羞,心裡卻一陣陣地發冷。
綠珠笑道:「老夫人就是疼你,改明兒你嫁了,生了孩子,也向老夫人求個恩典,把你的孩子送到府里來。將來啊,跟我家虎子一起給府里的少爺們效力。」
剛剛綠珠求了老夫人恩典,讓她兒子跟著五少爺做個小廝。
老夫人聽了,半摟著我。
她佯裝惱怒道:「你個口無遮攔的,明丫頭還是個姑娘家呢,你就提什麼生孩子的事兒,瞧瞧,把她羞得都抬不起頭了。」
綠珠往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求饒:「是我的錯,老夫人饒過我這一張臭嘴吧。」
廳堂里的人被綠珠的滑稽模樣逗到了,哈哈大笑起來。
虎子悄悄抬頭看她娘扮丑作怪的模樣,也跟著大笑。
我掐住掌心,不讓自己流露出半分異樣。
宴席散了,老夫人差遣我出去送綠珠。
一路上,綠珠都是笑盈盈的。
可是出了大門,她一扭頭,眼淚就落了下來。
綠珠擦著眼淚,對我說:「明寧,你心裡肯定瞧不上我這個奴才樣兒。」
我遞給她手帕,輕聲說:「我知道你不容易,五少爺是個心善的,虎子給他做書童,不會受苦的。」
綠珠的相公是綢緞鋪管事,前日裡犯錯被大爺打了板子,半條命都丟了。
綠珠這也是沒辦法了,厚著臉皮求著老夫人的恩典,給虎子找個靠山。
打小兒跟五少爺處出來感情,將來五少爺總會看顧虎子的。
只是,她在老夫人面前的臉面,就這麼用光了。
往後她跟她相公如何,老夫人絕不會再過問了。
綠珠塞給我一根銀簪子,攬著我輕聲說:「這事兒還得謝謝你。」
我也沒做什麼,就是前些時候帶著五少爺去綢緞鋪看料子,偶遇虎子。
兩個孩子玩兒在一起,五少爺回去以後,便嚷嚷著要虎子做玩伴。
所以今天綠珠一提,老夫人就允了這事兒。
我收了簪子,對她笑笑。
臨別前,綠珠輕聲說:「王管事好賭,趙管事養了個寡婦當相好。你且留心點,別真傻傻地就那麼嫁了。」
我笑著謝過她的好意。
綠珠又嘆了口氣,困惑地說道:「老夫人一貫疼你,為何會給你選這麼兩個不成器的玩意兒。」
我低聲說:「主子的心意,誰猜得准呢。」
2
我下了值,回了槐花巷子的家裡。
一進門,就聽見我娘惱怒的聲音。
「那王管事跟趙管事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得上我的明姐兒!Ṭüₛ一個是褲襠都能輸出去爛賭鬼,一個是整天鑽寡婦被窩的臭嫖客。」
我爹安慰她:「這不還沒成嗎?你明日去求求老夫人。」
我娘靜了一下才說道:「老夫人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口,她萬不能收回這話了。」
我又聽到我哥哥說:「大爺曾私下跟我說,看上了妹妹,不如讓妹妹跟了大爺做妾得了,總比嫁給那種人強。」
他這話一說,就傳出一個響亮的耳光。
影子映在窗戶紙上,我瞧見我娘抄著雞毛撣子狠狠地抽我哥哥。
「你豬油蒙了心了!讓你親妹妹去做妾!齊家的妾都是什麼玩意兒!不得寵的,連個丫鬟都不如!我抽死你這個沒良心的,早知道當年該溺死你算了!」
我哥被打得嗷嗷叫,「娘!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屋子裡鬧作一團。
我爹煩心地說道:「主子開了口,咱們這些做奴才的竟然只能跪著謝恩。
「明姐兒也是咱們千寵萬寵養大的心頭肉。
「當年若不是老夫人看上了她,咱們怎麼捨得把她送到府里做奴才。
「唉,好不容易這些年給她攢了許多嫁妝,若是許給一個讀書人家,就能脫了奴籍。
「現下,老夫人張張嘴,明姐兒又得賠上一輩子。」
屋子裡登時安靜下來。
這安靜中隱隱透著一絲絕望。
沒多久,我聽到我娘狠辣地說:「明天我就弔死在家裡,明姐為我守孝三年,再往後拖拖,總能給明姐兒掙一樁好婚事。」
我爹搶著說:「還是我去弔死,你活著好好照顧咱們閨女。」
我哥哭著說:「爹娘!你們都別死!我努力讀書,給咱家脫籍。」
我哥運氣好,小時候救了落水的貴人,被放了奴籍。
我爹娘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好好讀書。
只是考了三年了,始終沒有任何進展。
他這話一出,我爹娘一起怒了,聯合上手打他。
「你還有臉說!若是你有出息,哪有今日的糟心事兒。」
我聽著聽著,忍不住笑了。
前世,我是孤兒,沒想到重活一世,竟然還得到了親情。
穿越十八載,若不是有這樣的爹娘、哥哥,我在這個地方真的難以活下去。
王管事、李管事,我都不會嫁。
奴才嫁給奴才,生一窩的小奴才。
生生世世給主人家做狗,太可怕了。
給大爺做妾,也絕無可能。
若是生了孩子,孩子成了主子,我這個做娘的還是奴婢。
我想起有一次春姨娘教導五少爺。
可五少爺卻指著她鼻子罵道:「我姓齊!是主子,你一個做妾的奴婢憑什麼教訓我!若是我犯了錯,自有嫡母跟老太太說教,幾時輪得到你對我指手畫腳。」
當時春姨娘臉都白了。
我在旁邊看著,都替她心冷。
奴啊奴啊,出生是奴,一生都是奴。
既然如此,那我就做個聽話的好奴婢吧。
我整理好心情,轉身回了齊家。
老夫人剛剛歇了,聽見我來,立刻喚我進去。
我跪在她床前,恭敬地說道:「老夫人,奴婢想明白了,願意到王府去伺候二姑奶奶,幫二姑奶奶爭寵。」
老夫人眉開眼笑,立刻拉我起身:「哎喲呦,不枉我偏疼你一場。
「好孩子,地上涼,快起來吧。
「唉,你二奶奶雖說嫁給了王爺,明面上是風光無限。
「可她自小驕縱,跟王爺性子合不來,偏偏又不能生。
「若是讓底下那幾個狐媚子先生了孩子,你二姑奶奶又得回家哭幾場。
「你這孩子看著就乖巧,去了王府,伺候王爺生下孩子,抱給你二姑奶奶養著,將來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3
老夫人認定我能分到王爺的寵愛,是有緣由的。
過完上元節沒多久,二姑奶奶跟恆王一起回來省親。
我站在一邊伺候他們用茶,恆王多看了我兩眼。
二姑奶奶當場就怒了,端著滾熱的茶水就朝著我的臉砸過去。
當時恆王反應極快,起身幫我擋了一下。
茶水燙傷了他的手背,嚇得所有人都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
就連一向鎮定的老夫人都嚇了一跳。
等他們回去以後,老夫人就說:「明寧,我送你去王府,伺候你二姑奶奶如何?」
我跪下說:「奴婢就想一輩子伺候您。」
當時老夫人只是輕蔑地笑了笑。
這才過了半個月,我就主動求她,讓我去王府伺候二姑奶奶了。
老夫人不放心我,嘴上說讓綠珠跟我一起去王府,好有個照應。
可是到了王府以後。
綠珠悄聲說:「老夫人是讓我來盯著你的,明寧,虎子在齊家,我也沒辦法。你別做太出格的事情,否則我不好在老夫人那邊交代。」
都是身不由己的奴才,我明白她的為難之處。
二姑奶奶自小驕縱跋扈,那是整個齊家出了名的。
我一到恆王府,就被二姑奶奶給了個下馬威。
我本來跪著請安,恭敬地說道:「奴婢謝明寧見過王妃。」
她一腳就踹在我胸口,怒道:「你是我娘家派來的奴婢,叫什麼王妃,莫不是已經把自己當成恆王府的奴婢了。」
我強忍著疼痛,重新爬起來跪在地上求饒。
綠珠大著膽子說道:「二姑奶奶莫生氣,老夫人派這小賤蹄子來伺候您,她必不敢有二心。再說,她全家的奴契都在您手裡捏著呢,她哪能翻過天去。」
王妃一聽,果然消了些怒氣。
她冷笑道:「謝明寧,你最後給本王妃夾著尾巴做人。今日我特意讓哥哥隨意尋了你爹的錯處,打了他十板子,為的就是給你一個教訓。你若是在王府不安分,在我面前耍小心眼兒。你那個馬夫爹,婆子娘,還有哥哥,都得替你受著!」
我立刻賭咒發誓:「奴婢一定對娘娘忠心耿耿,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王妃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這才說道:「行了,王爺在書房,你給他送一碗燕窩粥過去。謝明寧,本王妃告訴你,你若是讓王爺趕回來了,就別怪我狠心!將你發賣到暗門樓子去!」
她又轉了話頭,讓綠珠盯著我。
她譏誚地說道:「去換身衣裳,穿得那麼素凈,貞節烈女似的,王爺看了能有興致嗎。」
4
王妃給我準備了一身百花穿蝶的艷麗衣裳,瞧著就不像良家女子。
綠珠端著燕窩粥,憂心忡忡地跟在我身邊。
可我卻沒有去王爺的書房。
路過梅園的時候,外頭下起了雪。
我跟她乾脆借著王府里幽冷的光,駐足看雪。
綠珠輕聲說:「咱們老夫人也是一廂情願地要把你送進來,二ṭű₋姑奶奶根本不領情。這大半夜地讓你去書房重地,明擺著是要你去觸怒王爺。」
就連綠珠都知道王爺的書房去不得,王妃哪裡能不知道。
可若是我不去,便是證明自己沒本事。
王妃捏著我的奴契,轉身就將我發賣了。
她的ŧū́⁰用心惡毒極了。
「幾個時辰以後的糟心事,便不去想了。」我揭開熱乎乎的燕窩粥,笑眯眯地說道,「梅花清幽,雪景漫漫,再配上一碗燕窩粥,便是人間好光景。」
我跟綠珠站在梅花樹下,吃一碗燕窩粥。
開始她還有些忐忑。
只是景致太好,她也舒展了眉頭。
綠珠折了一枝梅花簪在我頭上,笑嘆道:「欸,你這容色,真是仙子下凡。」
她挽著我的手臂,感慨往事:「上元節那會兒,你笑容滿面地跟我說,有了心上人,我那會兒還想著哪家公子有這樣的福氣,能娶你這麼個仙女似的人物。
「可是隔天你就跑到我家,哭的淚人兒似的,說那古董鋪的少東家是個騙子,早已有了家室。我跟你自小一起長大,你遇到事情從來都是冷靜、自持的。
「唯有那一日,哭得那樣傷心,喝了那麼多酒。咱們挨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罵那個負心漢。其實也不過是去年夏天,想想竟像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是啊,像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那個時候我們都過得不錯,綠珠是管事娘子,我還是天真少女。
可轉眼間,我們都身不由己,被人裹挾著往前走。
想起去年夏日,我跟那個人在京郊放紙鳶。
我大笑著說:「我想像這紙鳶一樣會飛,飛得高高的,遠遠的,瞧遍人間山河色。」
他卻說:「你飛再遠,繩子也在我手中,我會將你帶回來。」
不想了,不想了。
那人早已面目模糊。
此情此景,不說點什麼實在是浪費。
我戴起兜帽,站在梅花樹下,雙掌合十,念道:「人人都求王爺盛寵,我一願父母哥哥安康順遂,二願在王府平安一世,了此殘生,要保全自身實屬不易。三願辜負我真心的渣男一輩子陽痿。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嗯,美中不足,缺了一張剪紙小像。
真情實意地演完以後,我心裡頓時升騰起一種隱晦的樂趣。
轉頭一看綠珠。
綠珠看向梅花深處,提聲說道:「是誰在那裡,是誰?」
我實在沒忍住,撲哧一下子笑了出來。
梅林身處,有人身披玄色大氅,踏雪而來。
他穿著華服錦衣,上面繡著蟒龍紋。
綠珠臉色一白,撲通跪下來。
我要跪。
他卻扶住我,低聲說:「我卻不知道,你竟然曾為了我大醉一場,哭得肝腸寸斷。分別那日,你分明說只是跟我玩玩兒,日後要嫁高門,當貴婦。原來,你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恨我欺騙你,辜負了你的真心,故意說那些話來刺激我的。」
5
恆王就是辜負我的那個渣男。
我們相識的時候,他自稱是古董鋪的少東家。
我前世是學文物修補的,時常在那家古董鋪幫忙修補古書、字畫賺些銀子。
一來二去地,我們便相熟了。
整整一個夏天,每逢我休沐日,我就出去跟他遊玩兒。
有的時候,他會悄悄在齊家後門等著我下值。
他會給我帶一盒子點心,又或者是一碗熱騰騰的滋補湯水。
我倆就坐在門檻上。
我吃一口,他吃一口。
可是上元節後,我發現了他的身份。
他跟王妃成親之時,畫師給他們做了一幅畫像。
那幅畫像珍藏在老夫人的匣子裡。
那些日子,王妃時不時地就來家裡哭訴,說王爺冷落她。
老夫人心思沉重,拿出那幅畫像,嘆道:「唉,成親之時,也是一對璧人,為何就將日子過成如今這個樣子呢。王爺竟然是一點臉面都不給蘭兒了,成親之後,一次都沒有隨她來過齊家,害得我們蘭兒成了京中笑柄。」
我當時站在老夫人身後,看著畫像上那個男子,心冷到了極致。
夜裡,我輾轉難眠。
我知道,一旦恆王點破自己的身份。
我就算再不願意,也不能忤逆他,只能入王妃做他的妾。
所以我先發制人,把我從前送給他的手帕、荷包跟書信,都給哄騙了回來,確保不留把柄。
過了一陣子,我又故意冷落他。
說老夫人有意抬舉我,我看不上他,將來要嫁高門、做貴婦。
恆王果然自尊心受不了,跟我斷了乾淨。
一直到他陪著王妃回來省親,我才又一次見到他。
當時整個齊家震驚極了,因為這是他們成婚以來,恆王第一次陪王妃回來。
老夫人更是高興得都落了淚。
也是那一日,恆王多看了我好幾眼,讓王妃心生嫉妒,砸了我一碗熱茶。
茶水燙到了恆王。
我帶他去側間更換衣裳。
恆王盯著我說道:「謝明寧,現在知道了本王的身份,你可後悔棄我而去?」
我忍住翻白眼兒的衝動,掐了自己一把,哭著說道:「王爺,那日我說的都是氣話!明寧心悅您,就算無名無分地跟著您也願意。」
恆王當場就冷了臉,轉身走了。
我心想,真是一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賤男人。
他要一顆真心,卻不要一顆別人捧過去的真心。
他要一腔真情,卻不要別人粉飾裝點過的真情。
曾經我痛恨自己被欺騙。
如今我卻慶幸欺騙自己的是恆王。
在被迫進王府的那一天,我就將曾經付出的真心,當作了我的籌碼。
老夫人敲碎了我的骨頭,要我做個忠僕。
王妃打碎了我的體面,要我做個爬床婢。
所有人都在逼我。
那我就如他們所願。
將自己置身這場人生大戲之中,淋漓盡致地演一場愛恨情仇!
6
梅園相遇後,在綠珠忐忑不安的表情中,恆王把我帶回了他的寢殿。
當他看見我胸口被王妃踹出的淤青時,勃然大怒。
他當即就要讓人去請王妃。
我攔住他,輕聲說:「她是齊家二姑奶奶,我是家生子。主子懲戒奴婢,是天經地義的。你今日為了我呵斥她,明日她抓著我的錯處,加倍奉還。王爺,你護得住我一日,又能護得住我一生嗎?只要她一日是主子,我便一日得忍著,受著。」
若是今天為了爭這口氣,讓恆王懲罰了王妃。
那我就輸了。
只要王妃不犯大錯,他不可能廢妃。
就算仗著往日的那點情意,他會寵著我、護著我。
可是情意,是最容易消耗完的東西。
越是容易消耗,就越要用在關鍵之處。
恆王緊緊抱著我,他沉聲說道:「明寧,你是個明朗又有骨氣的女子。我知道你不願意做我的妾,也不願意在這府里爭鬥。可我心悅你,這是你的福分,也是你的劫。你為了你的爹娘、哥哥著想,就得努力在王府站穩腳跟,去爭,去斗,去好好活下來。」
在他跟著王妃出現在齊家,為我擋下那碗熱茶的時候,我就知道他絕不會放過我。
縱然我演得薄情寡義,說得狠毒高傲。
恆王在氣頭上,會一走了之。
等他冷靜下來,他就明白過來,那些都是我故意氣他的。
在皇宮內院長大的孩子,哪裡會被我三言兩語糊弄過去呢。
我看著他,眼淚落下來,「王爺,你的心好狠啊。」
他冷眼看著老夫人拿捏我的家人,冷眼看著我走進王府。
像是一個狠辣的獵人,等著他的獵物走投無路,落入陷阱。
恆王吻著我的眼淚,撫摸著我的鬢髮。
他說:「上元節那日,你我走散,我尋你不得,驀然回首,你在燈火闌珊處。
「你提著一盞魚龍燈,大喊著,趙啟!趙啟!我為你贏了這盞燈!你快過來!
「那一瞬間,我竟然有些嫉恨自己偽裝的身份。
「你會把一腔真情交付給古董鋪的少東家,卻絕不會給恆王趙啟一絲真心。」
我輕聲說:「對於古董鋪少東家來說,我的真情重若千鈞。可是對於恆王趙啟來說,他娶了不愛的王妃,納了不寵的側妃,真心對他來說最不要緊。」
外面傳來侍衛的聲音。
恆王出去以後,很快就回來了。
他看著我,沉默一瞬間說道:「明寧,你爹……沒了。」
7
王妃之前說找了個藉口,讓大爺尋了我爹的錯處,打了他十板子。
我當時聽了,心裡雖然難受,卻沒有很擔心。
畢竟我爹是府里的老人,下人們就算打他板子,也知道收著力的。
更何況,王妃還要我生了孩子抱給她養著,她不會將事情做絕。
可是當我看到我爹腰部以下鮮血淋漓,那雙腿被打得好似爛竹竿。
我心想,我太天真了。
王妃讓人動手之前,是存著讓我爹死的心意。
我怎麼可以忘記,王妃做閨閣少女時,就善妒。
伺候了她五年的大丫鬟,因著有人私下裡說那丫鬟生得比小姐還白皙。
王妃竟然用銅水壺燙掉了那丫鬟的一身好皮肉。
那丫鬟當夜就生生地疼死過去了。
我娘坐在地上,眼淚已經流乾了。
我哥哥壓抑著哭聲說道:「今兒一早,爹照常去為大爺駕車。可是大爺回去以後,說爹駕車太顛簸,害得他車上摔碎了一塊上好的玉佩。大爺讓下人打了爹十板子,爹抬回來的時候,就不行了。王爺遣了太醫來治,也只是多吊了半個時辰的命。」
他說著說著,蹲在地上,抱著頭號啕大哭起來。
老夫人派了人過來弔唁,竟然賞賜了我家五百兩銀子。
老夫人身邊的王媽媽低聲勸我:「唉,這事兒是大爺跟姑奶奶做得不地道。老夫人已經斥責過大爺了。你們一家子也莫要太傷心,日子還長著呢。」
我娘把銀子接過去,擦了擦淚說道:「老姐姐,謝謝你專程來走一趟。只是家中亂得很,我就不留你吃飯了。回頭給她爹辦完喪事,我們再去府里給老夫人謝恩。」
王媽媽仔細瞧了瞧我娘,又看了看我,微微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她在打量我,要回稟給老夫人。
若是我此時此刻敢流露出一絲恨意,老夫人一定會想盡辦法殺了我,以絕後患。
王媽媽走之前,我娘塞了一錠銀子給她。
王媽媽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二姑奶奶出嫁前,老夫人給了她一種絕嗣藥。讓明寧警醒點,別在二姑奶奶那裡亂吃東西。」
關上家門,我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
我娘說:「老夫人那裡,我來料理。」
我哥哥低著頭說:「大爺那兒,我來想辦法。」
我說:「王妃多活一日,我就對不起爹一日。」
爹過了頭七,我便回了王府。
我要去爭,去斗!
若是娘跟哥哥無法成勢,我得爬得足夠高,好為他們托底。
8
我爹死了,我要為他守孝三年,不宜婚嫁。
本朝重孝,任憑誰都越不過去。
恆王進宮一趟,請太后封了我做五品內廷女官,專管王府大小事務。
這樣一來,就算王妃也別想隨意處置我。
王妃嫁進來多年,卻從未掌管王府中饋。
王府大小事宜,一應由靜側妃打理。
靜側妃ŧũ̂⁽是太后娘家侄女,在王府地位很高。
就連囂張跋扈的王妃,就很少敢找她麻煩。
我換了女官服飾以後,立馬去拜見了靜側妃。
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沒有一絲錯漏之處。
「奴婢謝明寧拜見靜妃娘娘。」
半晌靜側妃輕笑一聲:「齊佩蘭那個庸人仗著出身齊國公府,囂張跋扈多年。可她既然能活蹦亂跳這麼多年,是因為她尚有三分眼力見兒。知道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可沒想到,她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她說完,懶散地讓我起身,「不過你也不必來我這裡投誠,王爺愛重你。在王府,身份地位,謀略才智通通不重要。只要有王爺恩寵,草雞能上天,鯉魚也能躍龍門。」
靜側妃譏諷我兩句,讓人送客。
我施施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在她身邊坐下。
既然伏低做小無用,那就先禮後兵。
桌上有上好的茶,我便自斟自酌。
飲了一盞茶,我將這桌上頂好的瓷器砸在地上。
一時間,摔得粉碎。
靜側妃大怒道:「謝明寧!你好大的膽子!」
她這聲音拔得很高,足夠門外的人聽到了。
我知道她極愛收集瓷器,此舉一定能夠觸怒她。
我對她一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瓷器刺得我膝蓋生疼。
我隱忍地說道:「求娘娘贖罪!是奴婢衝撞了娘娘,罪該萬死!」
很快,恆王就來了。
我裙擺上全是鮮血。
他怒道:「姜靜玉!當年你不想遠嫁涼州,求本王庇護,本王這才給了你一個側妃之位。這些年你我雖無半點情意,可本王給夠了你尊重與體面!既然你給臉不要臉,從今日起,就交出管家權,閉門思過吧!」
恆王將我抱起。
臨走前,我跟靜側妃對視一眼。
我無聲地跟她說:「既然不能做朋友,那便做敵人好了。」
9
在深宅大院中,女人無寵無愛無所謂。
但是無權無聊就是要了她的命。
靜側妃掌管王府諸多事宜多年,每日忙得不可開交。
一下子靜下來,她就知道日子有多麼難熬。
兩個月後,她請人來找我。
我抱著一本帳冊過去。
這一次,我坐在主位上,笑著說道:「娘娘有句話說得沒錯,別管是雞是魚,有了寵愛,便可改頭換面,一步登天。」
我雖然不是王妃,可有女官令牌,又有王爺愛重,徹底掌權。
靜側妃冷笑道:「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謝明寧,你以為自己給王妃吃點陳舊米糧,爛菜爛瓜,就算是折磨她了嗎?回頭她在太后面前哭鬧,治的可是你管家不嚴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