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池野,是市二院胸外科的一名醫生。
比我的手術刀更出名的,是我留了十年的一頭長髮。
大家都說我是禁慾系男神,人冷刀快,醫術高超。
可他們不知道,十年前的池野,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只是把自己活成了我喜歡的那個人。
1.
我從小就是大院裡的一霸。
屁股上插根尾巴,就能自立為王的那種。
無他,唯能打爾。
男孩子嘛,不都是看武力值論資排輩?
再加上我過於社牛和仗義的屬性。
七歲時,我就統治了大院裡四到十一歲的所有小孩。
本來還有個十二歲的也想加入。
但因為要小升初,被家長制裁了。
小小年紀就睥睨眾生的我,在被爸媽強制送進學校後。
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拳頭解決不了的問題。
比如學習。
比如老師。
如果我是齊天大聖,學習就是緊箍咒,老師就是如來佛。
入學考試我光榮拿下倒數第一,老師來家訪了。
然後,我爸媽就成了鎮壓我的五行山。
在經歷了幾次混合雙打之後,我變聰明了。
打不過就加入嘛。
雖然我學習不行,但是我有號召力啊。
選班長時,振臂一呼,捨我其誰?
班主任看著我斷層第一的票數簡直頭痛。
委婉的和我商量:「池野,當班長要學習好,要不你當體育委員吧?」
我並不清楚班長和體育委員的具體區別。
但班長排在最上頭,我當然要當最上頭那個!
班主任不同意,說我的成績不夠格。
我眼珠一轉,就說服了她。
「雖然我成績不行,但我能讓大家聽我的,都好好學習。」
班主任不信。
於是我給她演示了一下,什麼是一呼百應。
然後,我就當了整整五年的班長。
為什麼是五年?
因為初一的時候,顧塵來了。
他什麼都不用做,只憑一張臉,就奪走了一半的票數。
讓我以一票之差,惜敗在他的手下。
2.
不是兄弟們不給力。
實在是顧塵那張臉太有殺傷力了!
而且他還留了一頭長髮!
這簡直就是作弊好嗎?
所有女生的票都投了他不說,連我兩個鐵瓷的小兄弟都倒戈了。
但顧塵很給我面子。
說他初來乍到,當班長不合適。
又把班長的位子還給了我。
然後在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勸說下,當了學習委員。
對,學習委員!
顧塵不但有張帥絕人寰的臉,還有讓我望塵莫及的學習成績。
班裡第一次摸底考試,顧塵就考了第一。
而且是門門第一。
與我和我的小夥伴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更不幸的是,顧塵也住我們大院,是鄰居顧伯伯家的孩子。
之前顧塵一直跟他姥姥住在鄉下。
現在要上初中了,才被顧伯伯接了回來。
大院裡有了這麼一位別人家的孩子,我和小夥伴們的日子難過了許多。
每逢期中期末,大院裡哭爹喊娘聲此起彼伏。
誰看了不嘆一聲人間煉獄?
小夥伴們氣不過,想給顧塵點顏色see一see。
但我沒批。
笑話!
自個兒學不好,關人家顧塵什麼事兒?
可這一次,我這個「野王」的話,不那麼管用了。
被父母打的最狠的那幾個,還是背著我把顧塵堵了。
我趕到器材室的時候,正好看見小胖拿著拖把朝著顧塵掄了過去。
「都他媽住手!」
我一把拉開顧塵,自己生挨了小胖的一拖把。
小胖手挺黑。
那一下,疼得我眼前一黑,感覺自己的背都要裂開了。
看見是我,小胖慌了一瞬,又穩住了。
「池野,你要向著這個外人?」
「什麼外人內人的,不都一個院裡的嗎?」
我一邊抽氣一邊勸,深覺出當老大的不易。
「又不是顧塵打的你,憑什麼報復他頭上?」
「可在他來之前,我爸媽從沒打過我!現在張口顧塵閉口顧塵,叫得比我這個親兒子還親,還讓我向顧塵學習,我學他媽……」
「閉嘴!」
3.
混亂開始的很突然。
我的一句「閉嘴」阻止了小胖,卻沒能阻止顧塵。
一開始沒有任何反抗的顧塵,突然就暴怒了。
獵豹一般撲向了小胖。
然後,局勢就失去了控制,陷入混戰。
哦,也不能算是混戰。
準確來說,是我以一敵五,顧塵和小胖單挑。
我氣喘吁吁放倒另外五個時,那倆還在地上翻滾。
小胖仗著體型優勢壓制了顧塵,但顧塵骨頭夠硬,也沒少讓小胖吃虧。
兩人如膠似漆的抱在一起,我只好又上去把他倆撕巴開。
小胖不幹了。
他小時候因為胖,沒少被人欺負,都是我為他出的頭。
這是第一次,我站在他對面,擋在了別人面前。
「池野!我要和你決裂!」
小胖哭著走了。
剩下五個互相看看也走了。
「唉!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啊!」
我摸摸背上的傷,疼得直抽氣。
可顧塵並不領情。
說了句「一丘之貉」也走了。
我查了字典才知道一丘之貉是什麼意思。
看著鏡子裡自己青紫的後背,不知道自己這是圖什麼。
4.
大院裡被我統一的勢力一分為三。
我占三分之二。
小胖三分之一。
顧塵特立獨行,自成一派。
這事被我媽知道後,又打了我一頓——
「好的不學,就學會欺負人了是吧?再讓我知道你欺負顧塵,我打斷你的狗腿!」
我一臉懵逼。
「我欺負他啥了?」
「顧塵媽媽早就不在了,你說你欺負他啥了?」
「……」
我後知後覺,分析出了那天顧塵突然暴發的原因,心裡有點後悔。
於是我去找了小胖。
談判的結果是,小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承諾向顧塵道歉。
但決裂就是決裂,他不會原諒我。
我:?
我招誰惹誰了我?
小胖和顧塵越走越近,初二的時候,小胖成了顧塵的跟班。
我悵然一嘆,感慨人心叵測。
再也沒有了小時候的意氣風發。
友誼的拐點出現在初二下半學期,期末考試的前一周。
從不遲到早退的顧塵竟然沒來上課。
我點完名之後,又等了半個小時才給他划上遲到。
可沒想到顧塵竟然一上午都沒出現。
第四節課下課,很久沒和我說過話的小胖,別彆扭扭找了過來。
「野,野哥,你知道塵哥為啥沒來上課嗎?」
「你知道?」
「我早上聽我媽說,昨天晚上塵哥被他爸打了。」
「為啥?」
小胖搖搖頭。
「我本來打算今天問他來著,沒想到他沒來。」
我坐不住了。
以顧塵的成績,我想不出顧伯伯打他的理由。
何況,這不還沒考試呢嗎?
而且,按顧塵的性格,如果不是實在來不了,他不可能曠課。
「我回去看看,你記得替我打掩護。」
小胖重重一點頭:「好!」
5.
顧塵家離我家不遠,我知道他的房間在二樓。
我繞了一圈,看看左右沒人,直接扒著窗戶就爬了上去。
顧塵果然在家!而且竟然還在睡!
我叫了兩聲顧塵沒應,我就直接從窗戶跳了進去——
幸好現在天兒熱,家家戶戶都不關窗戶。
我跳進屋這麼大的動靜都沒能驚動顧塵。
他依舊裹著被子,一動不動。
我感覺不對,上去一扒拉,露出顧塵凌亂的長髮和通紅的一張臉。
臉頰上還有一道不知被什麼東西打出來的血痕。
怒火一下衝上了我的頭頂。
我不明白顧塵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能被顧伯伯打成這樣。
顧塵的額頭滾燙,顯然已經燒了很久。
我不敢再耽誤,趕緊又從窗戶那兒跳了出去。
我狂奔回家,去找我媽。
她休假,應該是在家的。
顧塵的情況,不是我能處理的。
我媽被我衝進去的動靜嚇了一跳。
一看是我,以為我逃課,正要數落,就被我一把拉出了門。
我拉著我媽邊跑邊說,把顧塵的情況告訴了她。
我媽比我更生氣。
攔住正要從窗戶爬進去的我,指著顧家的門鎖道:「砸了!」
大院裡治安很好,鎖頭就是擺設。
我正好心裡也壓著火,上去一磚頭就把鎖砸開了。
我和我媽衝上去的時候,顧塵好像更嚴重了。
甚至出現了抽搐。
我媽扯了條毯子把顧塵一裹,扶到我背上。
「送醫院!」
6.
等顧塵情況穩定下來,已經到了晚上。
我看了顧塵的病歷。
他身上有很多傷,新舊疊加,慘不忍睹。
聽我媽說,都是顧伯伯打的。
「為什麼?!」
我出離憤怒了。
「顧塵學習那麼好!性格也好!長得還好!顧伯伯憑什麼這麼打他?!」
打孩子的我見多了。
我自己也是從小被打大的。
可我從沒見過打這麼狠的。
那是在打孩子嗎?對付仇人也不過如此吧?
我媽嘆了口氣。
「你顧伯母生顧塵的時候難產,人沒了。你顧伯父就牽怒到了顧塵身上……」
「我可去他的吧!」
我一腳踹翻了走廊里的椅子,感覺自己要爆炸。
「他怎麼不怪他自己頭上?罪魁禍首難道不是他自己……」
我媽一把捂住我的嘴,看向我身後。
不用回頭我都知道,我身後站著的是誰。
我掙開我媽的控制,轉身瞪向身後玉樹臨風的男人。
顧伯伯和顧塵很像。
正是這種相像,讓我更加憤怒。
我不顧我媽的阻攔,怒視著這個不到四十,已滿頭華發的男人。
「我說的不對嗎?顧塵求著你給他當爸了?我要是他,我寧願沒被生下來過!」
顧伯伯一言不發,看著病房的方向。
顧塵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拖著吊瓶站在病房門口,與他四目相對。
「池野說的對,如果可以選,我寧願死的是我。」
7.
顧塵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
為了不讓大學霸把功課落下。
我和小胖絞盡腦汁做課堂筆記,希望他能從我們前言不搭後語的筆記中,領會出知識的奧義。
顧塵很沉默。
他以前話就很少,現在幾乎成了啞巴。
我和小胖使勁渾身解數,也沒能改善他的這種情況。
直到出院。
顧塵開始單方面無視顧伯伯的存在,性格也越發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
但他拒不了我。
我挾恩圖報,強行將他捆綁在我身邊,與他出雙入對。
就差睡一張床上了。
我想過了,只要顧伯伯再打他,我就會替他奮起反抗。
顧塵有顧慮,我可沒有!
也許是我黏得太緊,顧塵對我的接受度越來越高。
之後的三年里,我們成了真正的好朋友好兄弟。
在顧塵的影響下,我吊車尾的成績有所改善,艱難挺進年級中游。
我爸媽說顧塵功不可沒。
時常會讓我叫他來家裡吃飯。
我知道,那是藉口。
這個院兒里的大人們,除了顧伯伯,都很心疼顧塵。
我爸媽尤勝。
我開玩笑說:「要不你倆乾脆認顧塵當兒子算了,反正你們也看不上我。」
顧塵卻不同意。
他認真的看著我說:「池野,你很好,特別好!」
這樣說話的顧塵簡直讓人心醉神迷。
我看著他的帥臉,揪著他的長髮,發癔症。
「顧塵,你要是女孩兒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把你娶回家了。」
顧塵沒笑,他怔怔的看著我。
半晌才想起從我手裡拯救出他的頭髮。
「池野,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以為,顧塵不高興,是因為我把他假設成了女孩兒。
可多年以後,我才知道,不是這樣的。
8.
高二下半學期開始,我們就開始備戰高考。
相比顧塵的遊刃有餘,我和小胖簡直痛苦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