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來了個嬌滴滴的小師妹。
可我卻知,她會單手碎我頭蓋骨。
於是重來一世。
她紅著眼,委屈地問我:「師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面無表情:「不,我只是生性不愛笑。」
師尊下山捉妖,帶回來了一個嬌滴滴的小師妹。
聽同去的師兄說。
小師妹本是天賦極好的天靈根。
卻因誤闖進師尊設下的陷阱中,傷了根本。
師尊心生愧疚,便收了她為徒,帶了回來。
小師妹名叫雲娜。
我初見她時。
蒼白的小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三步一咳,五步一喘。
若非我重來一世。
定不會想到如今弱柳扶風的小師妹。
日後能手提師兄脊梁骨,腳踩師弟尾椎骨。
單手碎我頭蓋骨,整個宗門化為她修煉的養料。
2
與上一世一樣,小師妹一來就討得了所有人的喜歡。
上到門中長輩,下到師兄師弟。
凡是見到她,臉都能笑成一朵花。
就連一向清冷出塵,不苟言笑的師尊,在她面前,臉色都能緩和上不少。
除了我。
與周圍人的格格不入也使她迅速注意到了我。
她紅著眼,委屈地問我:「師姐….…是不是不喜歡我。」
上一世,因為她身體弱,我對她格外愛護。
她卻時常說這種話。
久而久之。
門內傳出許多流言。
說是我不喜小師妹。
只因以前師尊只有我一個女徒弟,現在多了一個小師妹,我嫉妒她分走了寵愛。
而我不善言辭,不會辯解,流言也就越傳越深。
可這一次!
我直直地看著她,面無表情。
還未說話,大師兄便急匆匆跑來拉住她,欲言又止道:
「不,你大師姐 ….只是生性不愛笑。」
小師妹臉上仿佛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啊….」
是的,沒錯,為了避免傳出上一世一般的流言
我自打重生之日起,就平等地對每個人冷臉。
3
大師兄名白言生,比我入門早一些,性子溫潤。
俊雅的臉上總是帶著春風拂面般的微笑。
只是現在,他仿佛想到什麼不好的回憶。
白皙的面龐逐漸變黑,又由黑變綠,由綠變紫…
五光十色,五彩繽紛。
在小師妹探究的目光下,他將她拉到一邊,一言難盡地吐出一句話。
「師妹,你師姐自打上次結丹失敗後便得了面癱之症。」
小師妹一臉震驚。
大師兄語氣中頗有些痛心疾首:「且不再練劍,轉修丹術,心情好時不說話,心 情不好時愛掄著丹爐滿山頭砸人,你……你莫要惹她。」
小師妹難以置信,張了半天嘴,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大師兄說得很小聲,但我聽得很清楚。
大師兄這話說得著實令我傷心。
我不過是用丹爐將他砸進地里幾次罷了。
事後我又不是沒有把他摳出來。 嗷……好像是忘了一次。
但那次砸得極淺,我以為他可以自己爬出來。
誰知他在坑中缺氧暈了,後來又倒霉遇上天降大雨。
把他埋在了裡面。
但我這麼做,也是為了鍛鍊他的體魄,強健他的筋骨。
讓他日後可以在小師妹手中多一份活命的機會!
哎,為何他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
我這都是為了他好啊!
4
小師妹來宗門已有好幾日。
她很少修煉。
只是圍著師尊和師兄弟們轉。
我知道,她是在刷好感度。
今日給師尊做糕點,明日給師兄弟送靈酒。
她想讓他們放鬆戒備,然後心甘情願為她付出。
可我,不會讓她如願。
5
我師尊凌霄尊者,生了副極好看的皮囊。
一襲白衣,如天山上的雪蓮,清冷絕塵。
不過百歲的年紀,卻已是元嬰巔峰高手。
可這樣一個人兒。
竟喜歡吃那甜膩膩的糕點。
我不理解,但尊重。
這喜好他藏得極深。
我能知曉還多虧了上一世的小師妹。
我想過自己學做些糕點,先小師妹一步攻占師尊的味蕾。
奈何我玩兒得了丹爐,卻敗給了鐵鍋。
在把所有山頭的廚房炸了個遍後。
被所有長老集體勒令不許再進廚房。
凌霄殿是我師尊的住所。
我趕到時,正聽到小師妹那嬌俏的聲音,靈動又好聽。
像二師弟養在後院那窩饞了好久的靈雞的叫聲。
「師尊,這是娜兒親手為您做的,是娜兒家鄉特產的糕點,可好吃了,您嘗嘗~
小師妹扯著師尊的袖子,將糕點推向他,眸光中帶著濃濃的撒嬌與期待。
師尊看著盤中的糕點,是他沒見過的樣式。
小巧精緻,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他看向小師妹,冷冽的眉眼間染上一抹「真拿你沒辦法」的無奈。
嘴上也無可奈何地說著:「好吧。」 手卻早已很誠實地摸向糕點。
就在他即將碰到糕點之際,頭頂忽然落下一片人形陰影。 他和小師妹雙雙愣了一下。
抬頭便看到雙手環胸,面無表情的我。 我淡淡地看著他們,明知故問道:
「師尊,你在做什麼?」
師尊還未開口,小師妹便迫不及待地起身。
委屈地咬著下唇:「師姐,我只是想哄師尊開心,我不像師姐,修為那般高強, 我太弱,只能做些凡界的點心聊表心意。」
她說著身體瑟縮了幾下,隱約間流露出幾分對我的害怕。 「若是師姐不喜,我,我便不做了。」
她表現得實在可憐,襯得我好像凶神惡煞,可我分明只說了一句。
師尊看不下去,出聲打圓場:「雅擬,只是你師妹的一點心意,你...
「胡鬧!」
我沒聽師尊說完,便喝聲打斷。
兩人被我嚇得一怔。
我瞥了小師妹一眼,隨後十分不贊同地看向師尊。
「師尊!凡界食物吃進身體易產生穢氣,不利於修行,小師妹剛入門不知道,您 也不知道?」
看得出師尊被我說得有點蒙。
他小聲回道:「知、知道…」
我帶著強烈的譴責,恨鐵不成鋼:
「掌門尚未出關!人族尚未強盛!三界尚未太平!」
「您作為宗門支柱,人族表率,道心怎能如此不穩?」
「今日一塊糕點,明日一口肘子,修為何時能精進?」
師尊呆住,他身體僵了僵,然後默默縮回了手。
半晌,才有些乾巴地開口:「為師,還沒吃。」
我滿意點頭,順手將那盤點心撈進懷裡。
「師尊,下不為例。」
說完,揮揮袖子,飄然離去。
身後,一直沒插上嘴的小師妹弱弱地問出聲,語氣中含著些不確定。
「師尊,大師姐……是不是把你的糕點拿走了?」
師尊嘆了口氣,很是愧疚:「你大師姐已經許久沒對為師說這麼多話了,這次定 是真的讓她失望了。」
小師妹:「不是,我是說糕點,她……
師尊:「為師決定了,為師要閉關!增進修為,穩固道心!」
小師妹慌了:「啊?師尊,您不要被大師姐PUA 了呀!師尊,師尊——」
6
師尊閉關了。
說是不破化神不出關。
閉關洞府下了33道禁制。
別說小師妹了,蒼蠅都飛不進去。
這很好。
至少師尊不會像上一世一樣。
在小師妹的甜蜜投喂下將自己半生修為都渡給她。
導致後來在抵禦魔族時不得不自爆元嬰。
重傷下又被小師妹補刀。
最後身死道消!
我把盤中最後一塊糕點吞入腹中,咂咂嘴。
嗯?
別說,你還真別說!
雖然小師妹心眼兒是壞的,但手藝當真不錯。
目光又落在盤中的點心渣渣上,我抿抿嘴。
內心適當地掙扎了幾下。
隨後四下張望了幾眼。
沒人~
我手指微動,靈氣包裹住渣渣,團成球,丟進嘴裡。
7
今日是師弟們集體練劍的日子。
師尊不在,我作為大師姐。
自然要去監督。
只是沒走兩步,突然腹部一陣絞痛。
緊接著仿佛啃了兩斤砒霜,渾身血液幾乎凝住。
小師妹下藥了?
還挺猛。
冷汗從額頭冒出來。 我咬牙,盤腿坐下。
哦……對。
我忘了。
不是糕點,是我的問題。
我不是人。
字面意思,我是只半妖。
父母不詳,從小流浪。
人族與妖族向來不和。 我這個身份,尷尬了些。
所以我一直瞞得死死的。
除了我,沒人知曉。
妖族的血脈讓我有著比常人更強的體魄。
當然也有缺點。
不過不嚴重。
就是,容易死。
像現在這樣,兩股血脈相撞,渾身會產生撕裂般的疼痛。
不過我習慣了。
這種疼痛每個月都會產生一次。
有時提前,有時延後,反正就是沒有準時過。
一般來說,半妖活不過18歲。
我很幸運,被師尊撿了回來。
後來我在宗門藏書閣尋到了能夠壓制的秘法。
只有半卷。
一個時辰後,痛感逐漸被我壓下。
秘法很好,就是有點後遺症。
可能是只有半卷的緣故。
後遺症不算嚴重,疼完之後容易暴躁罷了。
總想破壞點什麼。
簡單點說,想打人。
我走進練武場,看到不遠處,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小沙包。
我心中划過一抹欣慰。
我來得晚了些。
往常我的沙包師弟們這個時候應該排列整齊,奮發練劍了。
但今日,人群中多了一抹靚麗的身影。
是小師妹。
我並不意外。
算算日子,小師妹尋師尊無果,自然也就要轉移攻略目標了。
眼下,小師妹正殷勤地給小沙包們遞靈泉甘露,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
她溫柔地踮起腳,給他們擦拭著汗水。
以前這山頭只有我一個女修,這群半大的小子哪受過這種待遇。
一個個臉紅得像二師弟養在後山的那群猴子的屁股,還齒著大牙嘎嘎樂。
我冷笑。
一群小傻子,你們把人家當師妹,師妹可當你們是養料呢。
我加快步子走過去。
還未走近,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來。
「這天好熱,幸好有師妹的靈泉。」
「師妹好溫柔啊,嗚嗚,原來女修都是這樣的嗎,大師姐上輩子一定是男兒身。
「啊~好想追師妹做道侶啊。」
「呸,我昨天還看見你抱著你的劍說——你是我唯一的妻~」
「滾!」
推嚷的人群中,一個少年羞澀地望著小師妹。
「師妹,你身體不好,還來特意照顧我們,實在令我們感動。」
「沒有啦~」小師妹撒嬌似的扭動著身體。
扭了會兒,忽然臉上露出憤憤的神色。
「師姐也真是的,太不公平了,自己不來,卻把你們丟在這裡訓練。」
「哼~我倒希望她最好別來。」 這少年叫肖生生,我的二師弟。
長著一張娃娃臉,白白胖胖的,卻不顯臃腫,倒是有幾分可愛。
整個山頭,我是最護著他的。
可他卻是最不喜歡我的。
他總覺得我圖謀不軌——對他的雞。
雖然確實是。
他最近丟了幾隻雞。
他懷疑是我偷的,像防黃鼠狼一樣防著我。
過分!
我沒有偷!
那幾隻小雞仔!
那么小,肉還少,量也不多。
所以。
我一直沒捨得動手。
我在等,等它們下蛋,孵化。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一群 !
畢竟。
吃一頓雞和頓頓有雞吃,我還是分得清的。
「大師姐無趣得很,還那麼凶,哪裡算得上是女修,要我說,她根本就是..! 二師弟說得正起興,忽然發現跟他討論熱烈的幾個師兄弟全都不說話了。
且齊齊退後幾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他仿佛猜到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機械般地扭頭,然後與我四目相對。
我幽幽開口:「就是什麼?」
他似乎是被噎住了,臉漲得通紅。
好半晌,才猛地喘過一口氣,哆哆嗦嗦。 「就、就是上天入地三界第一好女修!」
小師妹嘴角抽了抽,似是不敢相信他竟這麼慫。 我輕挑眉,掃視了一圈,平靜地問:
「我很無趣?」
一眾師弟低著頭,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很兇嗎?」
幾個人搖得更快了。
「嗷,現在嫌我無趣說我凶了,整日追著我,想讓我把丹藥做成草莓味兒的時候
怎麼不說?」
幾個人像熟透的鵪鶉,羞得從臉紅到脖子。
我木著臉:「今日罰你們多練一個時辰,練完後與我比試一番,讓我瞧瞧一個個 都什麼境界了,敢這般懶散。」
話音剛落,練武場頓時響起一陣哀號。
卻也不敢說什麼,一個個老老實實散開。
小師妹臉色變了幾變,她注意到自己剛刷起的好感度被我一句話弄降了不少。
甚至還收穫了幾道哀怨的目光。
10
「師姐!你不能這樣!」
小師妹跳了出來。
「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嚴苛!太不道德了嗎?」
她昂著頭,語氣中滿滿的對師兄弟的打抱不平。
全然沒看到在她身後瘋狂搖頭擺手的師兄弟們。
小師妹還在說:「他們訓練結束本就辛苦,你還要與他們比試,不覺得太不公平 了嗎?」
我歪頭看著她,沒忍住,嘴角扯開了一抹笑:「嗯,有道理。」
見我承認,小師妹脊背更挺,眼中的得意一閃而過。
身後一聲驚呼,小師妹自信轉頭。
估計連口中的說辭都準備好了。
【師妹,你竟然為了我們如此仗義執言,實在是太令我們欽佩,太令我們感動了 !】
【師兄,這都是人家該做的~】
自信的小師妹卻在轉過去的瞬間,笑容一滯。
沒有想像中的畫面。
眼前只有幾個腦袋,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沒人理她。
「大師姐竟然笑了!」
「大師姐好久沒這麼笑過了!」
「大師姐對著小師妹笑得好開心,她從來沒對我們這麼笑過,好偏心啊!」
「我就說師姐好女修,不喜男修,你們還不信?」
「滾!」
小師妹眼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看得出,她有些懷疑人生。
我輕咳一聲:
「既然小師妹覺得不公平,那便免去懲罰吧。」
聞言,眾弟子臉上一喜。
「真的?」
「大師姐何時這般好說話了~」 「我就說,她果然愛她!」
「滾!」
看著眼前一張張歡呼雀躍的小臉,我微微一笑,親切開口:
「不練了,直接對打吧,誰先來?」
回答我的,是鴉雀般驟然的寂靜。
小師妹身上又多了幾道哀怨的目光。
11
大師兄趕到時。
我正掏出我的丹爐。
丹爐放到地上,激起一層塵十。
小師妹看著比她人還高的爐子,小臉煞白。
大師兄疑惑皺眉:「怎麼回事?」
二師弟小聲解釋:「小師妹想和大師姐比試一番。」
大師兄:「?」
小師妹此時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死命地抓著大師兄的胳膊。
眼眶中淚水打轉:「師兄.…! 大師兄看向我,我聳聳肩。
不關我事。
我也沒想到。
就在剛剛。
小師妹許是感受到身上越來越多道哀怨的注視。
咬著下唇,十分不甘心。
她微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我知道她是在思考。
而思考的結果….
「大師姐,我知道你看不慣我來給師兄們送靈泉,可我也只是心疼他們太辛苦,
你有什麼不滿沖我來便是,何必發泄在師兄們身上。」
我沉默不語。
又是這招。
小師妹慣會把自己放在弱勢的一邊。
博得同情,挑撥離間。
上一世,這是她最常用的手段,我見過太多次。
只是那時我雖也覺得小師妹的話怪怪的,卻說不上來哪裡怪。
不過可惜,哪怕小師妹很努力地挑撥了。
到最後也只是增加了師兄弟們對她的好感度。
而對我,卻也並沒有疏離多少。
沒辦法,天下皆知我宗是劍修,實力強橫。
但世間萬物,有得必有失。
實力強了,智商上….就普遍不高。
說白了就是有點傻。
小師妹的挑拔離間,我聽不出來,他們自然也聽不出來。
唉,真沒意思。
每次都是這招,我覺得有些無聊了。
然而小師妹的下一句。
「師姐,你如果真想發泄,師妹願意與你比試一番!」
眾人:「!」 我:「!」
我就知道!
小師妹總是能給我帶來驚喜。
「可!」我言簡意賅,眼中的興奮幾乎要實質化。
身體中一直壓制的暴躁感仿佛都找到了宣洩口。
再然後,就是大師兄看到的這一幕了。
12
我擦拭著我的大丹爐,催促大師兄走開。
小師妹卻緊緊抓著大師兄不撒手。
「大師兄,師姐會打死我嗎?」
小師妹怯怯地問。
她慫了。
她就那麼一說,是想以退為進,逼我不好意思動手。
但她沒想到我油鹽不進,那麼多人拉我都沒拉動。
大師兄面露尷尬,想扒拉小師妹,卻扒拉不開。
兩條好看的眉毛都擰在了一起。
最後無奈,開口勸我。
「雅擬,小師妹身體不好 …!」
我抬手,沒讓他繼續說下去,然後說出了剛才對眾師弟說的話。
「你心疼她,可以和她一起上,我不介意。
大師兄: . . .
大師兄微笑,禮貌地按住了小師妹的手。
「嗖」地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退到了三米遠外。
小師妹一呆,她撇撇嘴,快要哭了。
「小師妹,不用怕,你師姐下手很有分寸的,最多不過是把你砸進地里,放心, 我們會把你摳出來的。」
大師兄站在遠處,試圖給小師妹一點安慰。
但我感覺她沒有被安慰到。
空曠的場地,我與小師妹相對而立。
她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
風吹起了她的衣角,我沒有錯過她眼中的陰翳。
恍惚間,我看到小師妹與她上一世的身影重合。
腳下踩著無盡的屍骸。
那些屍骨,是我至親的同門。
她笑得瘋狂又得意。
熟悉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
她曾對我說。
「你可真難殺,不過沒關係,你死了,我就通關了,大師姐,發揮一下你最後的 價值吧。」
她成功了。
那一戰,我敗了,代價是死亡。
但今天。
我抓緊了我的丹爐。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打算讓她先躺上半個月。
14
很好。
出意外了。
我蜷縮著身體,倒在地上。
離我只有半步遠的小師妹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喃喃地說:「我..…我還沒碰到她啊。」
「噗嗤!」
我噴出一口血。
小師妹驚慌失措地倒退幾步。
「我……我真的沒碰到她啊。」
「雅擬!」
「師姐!」
遠處正討論著這是什麼新戰術的眾人臉色一變。
意識到不對,慌忙朝我奔來。
烏泱泱把我圍住。
小師妹不知被誰一屁股擠到了一邊。
她急了:「這、這怎麼還帶碰瓷的?我真沒碰到她!」
耳邊是師弟們驚慌失措的聲音。
咋咋呼呼,搞得好像我已經沒了。
雖然這群小崽子平時見我像老鼠見了貓,怕得不得了。
但關鍵時候還是挺擔心我這個大師姐的。
吾心甚慰。
「大師姐,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我的二師弟不經嚇。
瞧瞧,眼圈兒都嚇紅了。
我想跟他說我沒事。
可疼得實在張不開嘴。
這次的血脈反噬來得實在異常。
我之前明明已經壓制下去了
怎麼會這麼突然?還這麼猛烈?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我隱約間覺得我忽略了什麼地方,但又抓不住。
大師兄沉著臉,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
他一邊給我輸送靈氣,一邊想號我的脈。
我不留痕跡地躲開了他。
喘了口氣,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無妨,吃了幾顆過期的丹藥,有點肚子疼罷了。」
「嗚嗚,都說了不要吃亂七八糟的東西,過期的丹藥就丟掉嘛,宗門又不是窮得 揭不開鍋,平時不要過得那麼摳啊!」
我: ...」
看吧,還是那麼傻。
我支開眾人,回了住處。
大師兄非要跟著我。
我一開始是不願意的。
畢竟我調休療養的時候,周圍人越少越好。
但想起臨走時小師妹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我又改變了主意。
「雅擬,你閉關,真的不需要我進去幫你護法嗎?」
「不,大師兄,你在外面守著我就好。」
「切記,在我沒出關之前,一定不要離開。」
我這句話說得格外認真,聽得大師兄愈加擔憂。
「師兄,一定不要離開,一旦我走火入魔,你要是不在的話…」
「不不不。」
大師兄輕輕在我額頭點了三下:「別胡說。」
我彎了彎眉眼,正欲轉身。
猝不及防地,師兄一把抱住了我。
我呆了呆。
「我就在門外,萬事不可逞強,一旦發現不對,立刻叫我。」 大師兄嗓音低沉,在我耳邊不斷叮囑。
幾縷髮絲划過我的脖頸。
痒痒的。
連帶著心裡湧出一股暖意。
「好。」
我低聲回應。
15
時間飛速流逝。
再睜眼時,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這次花費的時間有點久。
自我得到半卷密卷後,這還是第一次。
我身體中的兩種血脈暫時維持住了平衡。
但終究是個定時炸彈。
得想辦法找到密卷的下半卷。
只是上輩子,我找遍了大江南北。
卻到死也沒有尋得下半卷。
哎,愁。
罷了,先不想這些。
該出去了,不知道大師兄等急了沒有。
半月不見,大師兄看起來不錯。
沒缺胳膊沒少腿。
這讓我一直壓在心中的大石頭落了下去。 看來這次是避過去了。
就是不知為何,自打我出來,大師兄看我的眼神好像怪怪的。 帶著些不知名的情緒。
把我都看毛了。
我向大師兄打聽:「我不在的日子,小師妹可有遇到什麼意外?」 大師兄苦著臉。
「還真有,前些天小師妹隨幾個師弟接了個任務,下山去了。」 「出任務時不巧遇到藍梧秘境開啟。」
「小師妹倒霉,一個人被卷了進去。」 果然如此嗎?
我的想法得到了驗證。
這也是我執意讓大師兄留下來守著我的原因。 上一世,下山執行任務的是大師兄和小師妹。
兩人一起被卷進秘境。
出來後,小師妹平安無恙。
大師兄卻為了護她斷了一臂,實力大減。
我當時以為是意外,後來才知是小師妹故意搞的鬼。
我瞧著大師兄依然健在的胳膊,越瞧越欣喜。
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摸著摸著,發現大師兄不動了。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我,耳朵有些紅。
我默默縮回手。
我忘了。
大師兄是有潔癖的,不喜旁人觸碰。
空氣有些尷尬,我試圖打破。
「咳,你繼續說,然後呢?」
大師兄盯著我收回去的爪子,神情間多了絲鬱悶和幽怨。
再開口,聲音悶悶的。
「秘境危機四伏,讓小師妹自己留在裡面指定是不行的,宗門成立了搜救小隊,
按理說,該是我帶隊,但我要守著你,不能離開,就沒去。」
我暗暗點頭,和我想的差不多。
很好,大師兄這劫應該算是避過去了。
想到這,我吐出一口濁氣,渾身都舒暢起來。
隨口問道:「那這次是誰帶的隊?」
「師尊。」
「誰?」
我猛地拔高聲音,懷疑自己聽錯了。
大師兄被我的反應笑到。
「你沒聽錯,師尊出關了,且也沒帶小隊,孤身一人去救小師妹了。」
師兄言語間並無擔憂之意,顯然是對師尊的實力十分自信。
我卻眼前有些發黑。
「他不是說不破化神不出關嗎?」
大師兄一言難盡:...師尊他,突破了。」
我:「?」
如此草率?說破就破?
那可是化神!
我簡直不願相信。
我的師尊已經達到了如此變態的程度。
「雅擬,不必擔心,師尊實力強大,定會安全將小師妹帶回來。」
大師兄察覺到我的緊張,輕聲安撫。
大師兄安慰人的本事實在太差,我也沒有被安慰到。
先不說師尊剛突破,境界不穩。
就說進入秘境,只能是金丹以下。
因此師尊想要進去,必須得壓制修為。
要糟啊。
這次不會保下了大師兄,卻反把師尊搭進去了吧。
許是老天聽見了我的心聲
我的二師弟突然出現。
「不好了,不好了,師尊中毒了!」
被打臉的大師兄:「!」
我:「!」
眼前更黑了。
17
我們趕到時,師尊房門緊閉。
房內傳出小師妹哭哭啼啼的聲音。
我心中咯噔一下,手腳有些發涼。
莫非師尊已經沒了?
什麼毒恐怖如斯?
冷靜冷靜,不至於,不至於。
抬頭,卻看到我那二師弟正在敲門。
我頓時被氣到。
都這個時候了,還敲什麼門!
我上前把他推走。
隨即一腳將門踹開,便沖了進去。
可當我看到房內的場景時。
渾身一震,一個急剎,整個人僵在原地。
大師兄緊隨我進來,然後僵在了我旁邊。
散發著寒氣的冰床上。
師尊一襲白衣,卻顯得十分凌亂。
墨色的長髮盡數散開。
冷白皮膚浮現著不正常的紅暈。
一雙狹長的眸子,不復往日的清冷,迷離中帶著隱忍。 額頭的薄汗已經打濕了鬢角。
呼吸粗重,雙手死命地抓著床沿。
他在周身設下了一個結界。
小師妹站在結界外抹眼淚。
我忽然想起。
剛才走得太急,我並沒有問師尊中的是什麼毒。
我表情空白地看向二師弟,顫顫巍巍。
「師尊中的……是哪種毒?」
師弟張了張嘴,臉也紅得不像話。
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我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但仍抱有僥倖心理。
直到二師弟眼一閉,牙一咬,說出了「七日合歡散」。
我閉上了眼。
七日合歡散。
一種極毒的…春藥。
非雙修不可解。
其他的毒尚且可以尋一尋解藥。
這玩意兒….
我深呼一口氣。
「師尊,你先將結界打開 … 我再確認一下,萬一不是呢? 只是後半句還未說出。
便被大師兄拽到身後。
我疑惑看向他。
大師兄看起來十分冷靜,如果他的耳朵不那麼紅的話。
他抱拳,沉聲道:「師尊,您再忍耐一下,徒兒去給您招募個道侶。」
說完轉身便要走。
我略微一思索,只覺豁然開朗。
這好像也是個辦法!
我們師尊長得這般好看,實力又強。
若是要找個道侶,應是十分容易才是。
大師兄可真聰明。
可還沒等大師兄走兩步,師尊便喝住了他。
「站住,不許走!」
師尊聲音啞得厲害,卻還有力氣罵出聲。
「孽徒。」
我:「 ...」
哦,我忘了。
師尊要臉。
若是用這個理由去招募道侶。
那師尊這張臉估計要丟到三界去了。
可就現在的形勢,面子哪有命重要!
再等,他就要爆體而亡了!
焦灼之際,小師妹再次蹦了出來。
「師尊是因為我才中毒的,我……我自願做師尊的解藥。」
她帶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表情,羞澀地撫摸結界。
「師尊,您就讓我為您解毒吧~」
我不明白,她是怎麼說出這種話的。
她的腦子為何時有時無的?
她練氣,師尊化神。
師尊就是把她吸乾了,也解不了這毒的千分之一。
「胡鬧!」
師尊呼吸逐漸加重,硬如磐石的寒冰床硬是被他掰下來一塊兒。
情慾慢慢爬上他的雙眸。
他維持著最後的一點理智對我說:「你們…都出去,我自己可以。」
小師妹哭鬧著拍打著結界:「師尊,您別胡說,您自己怎麼弄。」
「出去!」
師尊喊完這一聲,劇烈咳嗽起來。
可忽地,我看到師尊怔住。
他望向我們身後,嘴張合了幾下。
我聽到他念叨….
「師姐?」
完了。
師尊已經出現幻覺了。
18
然而下一秒。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襲來,我們四個飛了起來。 目光所及,是一道火紅的身影。
身姿如劍,墨發飛揚。
如烈火中沖天而起的鳳,氣勢之強,令人不敢直視。
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是..掌門?
已經閉關了十多年的掌門,出關了?
她何時來的?我竟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飛出去的最後一瞬。
我心中竟升起一種疑惑。
今天是什麼日子?
出關的黃道吉日嗎?
掌門將我們打飛到房外。
不知是不是小師妹太弱。
她飛得格外遠。
落在地上,還把師尊的院子砸出了一個人形的坑。
小師妹沒爬出來,估計是暈了。
與此同時,房內傳出師尊的慘叫。
聽起來異常痛苦。
我與大師兄和二師弟擔憂地扒著房門。
二師弟說:「不知道掌門能不能救師尊。」
我也不知道。
但現在也只能相信掌門了。
對於掌門,我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她十分強大。
小時候被她抱過幾次,後來掌門就一直在閉關。
也不知她現在的修為到達何種境界了。
不過奇怪的是,上一世掌門並沒有出關。
怎麼現在….
難道是我重生後激起的連鎖反應?
一盞茶的時間後。
房間內,師尊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悽慘逐漸變為愉悅且甜膩。
二師弟:「..呀。 大師兄: ...」
我:「...」
看來是能救的。
我還想再聽會兒。
大師兄卻捂住我的耳朵,把我拖走了。
臨走時吩咐二師弟。
「把小師妹摳出來。」
19
離師尊中毒已經過去了七日。
師尊的房門終於被打開,掌門扶著腰走了出來。
嘴裡嘟囔了一句:「七日合歡散,果然名不虛傳啊。」
看到我與大師兄的剎那,她瞳孔震了震。
試探地開口問:「你們.…不會在這兒聽了七天吧?」
大師兄恭敬地行了一禮:「絕對沒有。」
掌門長舒一口氣,笑道:「那就好。」
「對,沒有,我們只是每天來聽上一會兒罷了。」
我補充道。
我看到掌門的笑容消失了。
大師兄伸著手,似乎是想捂我的嘴,但慢了半拍。
掌門將我們師兄妹四人聚集起來,說是要開個會。
小師妹今天很安靜。
我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身體是緊繃的,而且有點焦灼。
我若有所思地望著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掌門。
小師妹似乎很怕掌門?
「掌門,我們師尊呢?」
二師弟抻著脖子四處張望。
掌門睜開眼。
「他這幾天累著了,在休息。」
二師弟:「嗷.. !」
「今天把你們都叫過來呢,主要是想跟你們聊聊。」
掌門把我們都掃視了一圈,視線在小師妹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我家師弟,哦,也就是你們師尊,從小是身嬌體弱易 ….
「啊不是,我是說,你們師尊,是我從小護到大的,他善良,心思單純,我總怕 他被人騙,好在這麼多年來,一直平安無事。」
「但這次,他栽了一個很大的跟頭啊,如果那天我沒出現,後果不堪設想,所 以……誰能給我解釋一下,是誰,陰了他!」
掌門手指敲擊著椅子,淡淡的威壓向我們籠罩而來。
小師妹「撲通」跪倒在地,眼淚說流就流。
「掌門,都是我的錯,您要罰就罰我吧,與大師姐他們無關。」
我:「?」
本來就與我們無關。
掌門輕笑出聲,襯得她愈發明媚。
「起來起來,顯得我像是欺負你似的。」
小師妹勉強一笑:「是。」
「說說,你師尊怎麼中的毒。」
「是.…是弟子誤入秘境,師尊去救我,在秘境中,師尊與我發現了一種能修補 我靈根的靈草,師尊去取,卻被一種不知名的妖獸襲擊,這才..」
我覺得荒謬極了。
原來還是她搞的鬼。
這說辭,與上一世一模一樣,只是主角從大師兄換成了師尊。
上一世,大師兄確實是被妖獸所傷,但那妖獸是小師妹故意引來的。
而這次換成了師尊。
師尊實力強大,一般的妖獸奈何不了他。
所以她便想到了下毒?
可一般的毒藥對師尊也沒什麼用。
她便另闢蹊徑,找了這麼種毒。
七日合歡散,一般是七日合歡花的自帶毒素。
但要說有哪種妖獸帶這種毒,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不知,掌門會不會信。
我看向座上之人,她笑容未變。
聽完小師妹的解釋,掌門拍了兩下手:「解釋得不錯。」
信了?
我心微微一沉。
卻見下一秒,掌門一個瞬移來到小師妹身前。
蔥白的手指挑起小師妹的下巴。
掌門笑得溫柔,語氣卻冷得令人不寒而慄。
「小東西,掌門跟你掏心窩子,你跟掌門藏心眼子啊。」
「你看掌門像傻子?」
小師妹臉上血色盡失,聲音顫抖:「我……我不明白您什麼意思。」
「這毒一看就是人為,你甩鍋給一隻不知名的妖獸就行了?妖獸招你惹你了,你這麼冤枉人家?」
掌門單手捏著小師妹纖細的脖頸將她提了起來。
小師妹臉越張越紅,兩條腿在半空中不斷掙扎。
我不自覺地張大了嘴。 啊,她好酷。
掌門聲音發冷:「還有,你一個連靈根都沒有的物種,何來修補靈根一說!」
我:「!」
掌門將她甩開,隨後小師妹身上迸出幾團血霧,重重砸在地上。
隨之而來的,是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滾滾魔氣。
「小師妹竟是魔族!」
二師弟下意識喊出來。
魔族以魔晶修煉,並沒有靈根。
所以.…什麼靈根有損,都是小師妹編造偽裝的?
我羞愧,我活了兩輩子。
竟都不知道。
我一直以為小師妹是習得了什麼邪功,要靠吸收他人的修為修煉。
現在來看,她莫非是魔族派來的臥底?
小師妹眼中是控制不住的驚悚。
掌門不知從哪變出了一塊帕子,細細地擦拭著手指。
「首先,我沒有種族歧視,但是你隱瞞身份潛入我宗,這相當可疑啊。」
「另外,我聽聞你們魔族有一禁術,不管對方實力如何,與之雙修便可獲得他的 半數修為,你之前迫不及待想要獻身,是想幹嗎呀?嗯?」
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
她一直覬覦師尊的修為,從未放棄過。
我當時還以為小師妹腦子不好。
現在看來,她是腦子太好了。
掌門笑眯眯道:「好了,現在,請你重新解釋一下吧。」
小師妹艱難從地上爬起來,狠狠地擦去嘴角的血跡。
她怒視著我們,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柔弱。
「好,很好,這次算我輸了,你們別太得意,我還會回來的!」
說完她手捏法訣。
意識到不對。
我脫口而出:「不好,她要跑!」
掌門皺眉,一掌打出。
空氣中傳來小師妹一聲悶哼,人卻已消失在原地。
打中了,但並沒有阻止她逃脫。
掌門不爽地嘖了一聲:「哼~溜得還挺快。」
她朝大師兄吩咐,讓他去查查小師妹的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