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認為段嘉澤這個人非我莫屬,只等他重回巔峰之後娶我為妻。
可當他奪回一切時,第一件事卻是親手把我送進精神病院。
在那裡,日復一日的折磨,我終於學會忘掉他。
他卻瘋了一樣求我不要離開。
1
我從精神病院逃出來那天,正在刮颱風,赤著腳一路連滾帶爬,終於來到段氏集團樓下。
段嘉澤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真髒。」
我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破碎的的衣物,黑色的甲溝和流血的傷口…
下一秒,衝進瓢潑大雨中,強撐著祈求:「我這就洗乾淨,別把我丟回去,求你…」
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打得我生疼。
我用力地搓著手上的污泥,連帶著皮膚都起了紅。
昨晚,從郊區的精神病院跑出來,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市區,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又渴又累。
因為全市防颱,路上幾乎無行人。
我求助無門,還因為暈眩差點從橋上摔下。
幸好,橋下不是湍急水流,而是小型的垃圾處理站。
不知道什麼東西把我的腳劃破,每一走一步,都留下一道紅色的血痕。
被惡臭熏醒的時候,有機器正在傾倒垃圾。
連滾帶爬地,我離開了那個地方,繼續往市區走。
我撿回了一條命,憑著一口氣來到段嘉澤面前,為了向他認錯。
「哥哥,我錯了,別把我丟在那裡。」
我一點也不想回去,我沒病!不需要治療!
這句話,在精神病院裡我喊了無數遍,可沒有人信我。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每次掙扎著要跑,就會被扎一根針管,然後他們就安靜了。
乖乖的躺在床上,任人擺布。
白色的床,白色的帘子,白色的口罩…通通都是白色的…
我不敢喊,我怕那根針管,下一秒便會扎進我的身體里。
「阿澤,怎麼了?」
溫柔的女聲由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到了段嘉澤身邊,親昵地挽著他的手。
是段嘉澤的未婚妻,慕宛暢。
「闌闌?你怎麼出來了?」她故作吃驚,體貼關心。
可對我來說,那張臉卻宛如噩夢。
她撐著傘走過來,想把我拉起來,本能地,我掙開她:「別碰我!別!」
「看來治療效果不是很好,這家醫院不行,阿澤,我們給闌闌換一家吧?」
什麼!我好不容易逃出來,怎麼能再回去?一想到那裡面冰冷的儀器,難聞的消毒水,我便生理性地乾嘔。
慕宛暢伸出的手被我推開,她順勢倒在地。
「宛暢!」段嘉澤不管不顧衝上來,將她護在懷裡,臉上神情緊張,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關心。
我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衣服,可是怕他嫌我髒…
猶豫了瞬,還是垂下手。
他轉過頭看著我,我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爬了兩步,離他更遠了些。
換做以前,我只會覺得自己這樣很醜,不願意見他。
可如今我只剩害怕,我怕他趕我走,怕他再把我送回那個地獄。
忽然,有什麼東西砸中我的額頭。
冰冷的硬物,打著我的身體。
眼前一陣暈眩,恍惚中,只看到段嘉澤將慕宛暢護送進大廈的門。
閉上眼睛的瞬間我想,如果這冰雹再下大一些,我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2
再睜眼,是久違又熟悉的房間。
我們家破產之後,這棟別墅也隨之被拍賣。
我跟著段嘉澤住進了他的房子,本以為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可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在利用我。
「林家收養你,怎麼報答都行,可沒必要讓你去娶林闌那個瘋婆子吧?」
透過門縫,我看見段嘉澤輕揉著他左手的手腕,點頭附和到:「確實挺瘋的。」
原來,他一直都這麼討厭我。
那他為什麼之前不說呢?
從他被我們家收養開始,我每天都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
眾人都說,林家的小公主驕縱跋扈,沒人敢娶。
「誰說我沒人要,我將來會嫁給段嘉澤,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彼時,段嘉澤就在角落,他沒說話。
我以為他是因為害羞,可萬萬沒想到,他打心底里討厭我。
房門被敲響,我本能地發抖,而後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在醫院。
「請進。」
門外的人沒動,我鼓起勇氣,打開房門,是段嘉澤站在門口,手上還端著一份餐品。
我沒敢抬頭看他的眼睛,腦袋一直垂著,「哥…段總,有…有什麼事嗎?」
我刻意避開那個稱呼,如今的我失去了身份,失去了父母,再也不敢死皮賴臉纏著他了。
可明明我一句順著他的意,他卻還不依不饒,「林闌,你剛剛叫我什麼?」
「段總,謝謝你的收留,我很快就走。」
我光著腳踩在地毯上,柔軟的觸感卻讓我不安。
段嘉澤將餐品懟進我懷裡,眼中毫不掩飾怒氣,「把東西吃了,還有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別給我耍花招。」
段嘉澤肯定很討厭我,不然他不會用這麼多食物撐死我。
我在精神病院裡的第一項「訓練」,就是聽話。
所以即使我撐的胃快要爆炸,我還是努力地把他給我的那些食物吃光。
把餐盤端下樓的時候,正巧撞上了客廳里段嘉澤和他的兄弟沈晏。
我循著台階往下,意識到段嘉澤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不由得湧起一股緊張。
換做以前,我只會霸道地要求他「只能看我一個人」。
可如今,他一個動作一個眼神,我都本能地恐懼。
他眯起眼睛,被他的眼神燙了一下,我一腳踩空,從台階上滾落,手上的盤子碎了一地
瓷片碎裂一地,我癱坐在地上,刺耳的聲音嚇得我不得不把自己縮成一團。
段嘉澤見狀,嘴角掛著不冷不熱的笑,「裝什麼?這種戲碼,我不會再陪你演。」
「林闌,我本來應該廢了你一隻手的,你如今四肢健全,應該感激。」
段嘉澤以前,雖然話少,但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每一句都帶刀帶刺。
我這一次摔得有些狼狽,雙腿無力站起,可卻不敢求救。
他不是不能,是不願意。
段嘉澤這是想羞辱我,我早就不是林家的小公主,他也不必再掩飾自己對我的厭惡。
以前我沒少玩這種「走不動了,要你抱我」的戲碼,他每次表面假裝配合,大概心裡已經罵了我無數遍了吧。
僵持不下之際,沈晏走過來詢問,「林闌?你還好吧?」
我和他不熟,此刻卻無比感恩他的善意。
他伸出手臂,紳士地把我扶起來,我剛想道謝,胃中忽然揪成一團。
千鈞一髮之際,我鬆開他撲向一旁的垃圾桶,「嘔」地吐了出來。
耳邊是慕宛暢矯揉造作地聲音:「什麼味道啊,好噁心…」
3
我抱著垃圾桶,吐得頭暈目眩。
根本來不及去關注其他。
好不容易喘口氣,卻聽到慕宛暢在對段嘉澤撒嬌,「阿澤,你不是答應說這裡當做我們的婚房嗎,怎麼弄得這麼髒!」
段嘉澤對她笑得寵溺,「婚期還早,待會就叫人送走,咱們再重新裝修一遍。」
事已至此我再笨也該聽出來,段嘉澤根本不是大發慈悲。
他買下我們家拍賣的別墅,是為了討慕宛暢開心,而慕宛暢也不見得有多喜歡這棟房子。
他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在我面前唱一齣戲,把我拉到這裡,諷刺我。
林闌啊林闌,曾經你所珍視的一切,如今輕而易舉就被旁人奪去。
她睡我的床,牽著我喜歡的人,住我家的房子。
她慕宛暢才是贏家,而我只不過是任人擺布的螻蟻。
段嘉澤帶我故地重遊不是好心,而是為了讓我徹底認清,如今的我已經不配站在他身邊。
他不知道的是,他這一舉動本就多餘。
早在精神病院的每一天,我就已經學會「不纏著他」,黑暗中的電棒,刺耳的巨響,整日整夜照著的光,難聞的藥水…一點一點的,都在侵蝕我的心理防線。
我再也,不敢纏著他了。
段嘉澤和慕宛暢,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聽見他說,「你介紹的那家醫院挺好的,把林闌治的很好。」
是啊,怎麼能不好呢?
他們像訓狗一樣地訓練我,求生的本能使我屈服。
一條狗,還要如何站回段氏繼承人身邊?
段嘉澤打了個電話,大意是叫人來接走我。
語氣冷漠厭惡,轉頭又像個無事人一樣對沈晏寒暄道:「家裡事多,讓你看笑話了。」
我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寬大邋遢,和他們三個對比,顯得格格不入。
接我的人很快就到,我因為雙腿麻木,根本站不起來,只得跪爬著朝門口走去。
慕宛暢站在二樓睥睨,假惺惺地關心道:「要不扶一下吧?」
段嘉澤不為所動,語氣依舊冷漠,「不用,她扮可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從前,他對我聽之任之,只是因為我是林家的公主,他是寄人籬下的養子。
如今確實也沒有理由,對我百般討好,言聽計從。
我連滾帶爬離開那個地方,黑夜中,我不知道司機要把我帶到哪去。
窗外的樹影,如同暗中伺機而動的野獸。
不!我不要回到精神病院去!
我沒有病!
「我有點想吐,開一下窗可以嗎?」
司機遵照指令,我抓住時機,趁著拐彎減速,跳車而逃。
好痛…
我迷迷糊糊,不知道身處何處,身上的每一塊骨骼好似因為剛剛跳車的舉動錯位了一般。
指尖觸及的,是真皮座椅的觸感,耳邊好似聽到段嘉澤的聲音。
他怒而大吼,「一個大活人,怎麼就看丟了?!」
「林闌那麼怕疼的人,怎麼可能跳車!繼續找!」
原來,他也知道我最怕疼啊…
我剛想起身,忽然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按了回去。
雙目對視,是沈晏。
他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是他救了我?!
4
沈晏和段嘉澤打了個招呼之後,便驅車帶我離開。
我整個人蜷縮在后座的位置上,不知過了多久,車才漸漸停下來。
「下車吧。」
我摸不清他的意思,不敢妄動,依舊縮在角落。
「不要!我不要回去!求你了,我不想回去,我會聽話,再也不纏著段嘉澤了。」
沈晏被眼前的反應嚇到,試探地喊了聲,「林闌?」
「不送你回去,我們先下車,好嗎?」
我愣愣地跟著他下了車,才恍然發現眼前的情景有些眼熟。
碩大的紅十字掛在上方,正前方是一張白色的擔架床,我腦海中噩夢般的回憶被喚醒。
下意識地連滾帶爬地,往門外的方向跑。
「我不要去!不要去!」
沈晏衝上來,將我抱住,「你受傷了,要做個檢查,聽話好不好?」
「聽話?」我眼神有些呆滯,腦神經自動捕捉到關鍵詞,不再掙扎躲避,「好,我聽話。」
「別電我,我會聽話。」
嘴裡囔囔地求情,沈晏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最終,他還是沒有把我帶進醫院。
「去我家吧,麻煩醫生和我走一趟了。」
我不知道沈晏為什麼要幫我,但他答應過,不會把我交給段嘉澤,我只能信他。
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父母因為破產意外身亡,我無處可去,無人可依。
原本以為,段嘉澤會一直庇護我,可他卻親手把我送進那個「魔窟」。
「林小姐身上都是皮外傷,養幾日便好。」
我似乎聽見醫生和沈晏的對話,還好,我命大,沒有死掉。
所以我更要離段嘉澤遠遠的,我好不容易死裡逃生,不想再回去。
「可如果她身體沒問題,為什麼她不肯上床睡覺,就縮在角落?」
我把自己的身體卡在牆角的三角處,這樣更有安全感。
沈晏不知道的是,在精神病院的三年里,我都是這麼過來的。
我不敢睡在床上,生怕哪天被他們拉走,或者往我身體里打什麼藥劑、
我必須強迫自己清醒,柔軟的被子和床墊,並不能成為我的鎧甲。
房間裡燈光昏黃,環境溫和舒適,外面是起起伏伏的交談聲,不知不覺地,我居然漸漸睡了過去。
我好累啊,好久好久,沒有睡過覺了。
忽然,我的身體變得輕飄飄,周圍堅硬冰冷的牆壁似乎消失了。
我伸手抓住的,似乎是男人的手臂。
內心的恐懼和噁心再次升起,我尖叫著掙脫,發現自己被摔在床墊上。
沈晏的手仍保持的剛剛抱我的姿勢,似乎對我強烈的反應有些意外。
「林闌?闌闌?」
我努力掙脫,混亂中似乎踢了他幾腳,「別碰我!滾開!都滾開!」
「好,好,我不碰你,你到床上睡,好不好?」
看清他的臉之後,強忍的眼淚終於決堤,我帶著哭腔哀求,「你出去…」
他放低了聲音,安撫我,「好,我出去,你安心睡覺,不會再有人來了。」
「啪嗒」一聲,門關上,沈晏不知道的是,剛剛讓我想起的事情,足夠我一周無法入睡。
在被段嘉澤送去精神病院之前,我曾經還遭遇過綁架。
5
慕宛暢喜歡段嘉澤,我本來是不知道的。
那天,她約我到湖邊的時候,我沒有多想。
然而,我剛一轉身,便被她推到湖裡。
冰冷的湖水將我包裹,四肢仿佛被什麼東西纏住,「慕宛暢,你要做什麼?!」
她冷冷地看著我,「林闌,你想知道,段嘉澤有多討厭你嗎?」
「他早就跟我說過,你很煩人。
所以你說,如果他有機會擺脫你,會不會馬不停蹄送你去死呢?」
那時候我還很自信,覺得段嘉澤在我家被照顧得這麼好,怎麼可能會討厭我呢?
她慕宛暢,怎麼配和我相提並論?
可是她當著我的面,打電話給段嘉澤,他趕來時緊張的表情做不了假。
慕宛暢假裝摔倒,帶著哭腔,「阿澤,都是我不好,他們把林闌抓走了,我攔不住。」
段嘉澤臉上滿是心疼,「不怪你,一定是林闌太貪玩了才到湖邊來,你先回家。」
他們倆在我眼前垂頭低語,我卻被兩個陌生人押著,被迫躲在角落看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