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駙馬,是個極溫柔的人。
有多溫柔呢,我在醉春樓強上他的時候,他都沒有絲毫反抗,一聲不吭地承受所有。
後來我才知道,這廝是個啞巴。
不行,這婚得離。
1
我叫宋明珠,大宋唯一的公主,現在正在被逼婚的現場,很慌。
我的皇兄,大宋的天子,宋念鈺,正氣急敗壞地罵我:「能耐了哈宋明珠?堂堂一國公主,上那煙花之地買醉,完了還毀人清白?你知不知劉太醫因為你這一鬧,急火攻心病倒了?」
我躲在皇嫂的身後,心虛道:「喝醉了這誰認得誰啊,再說了他一個啞巴,沒事兒去那裡幹嘛?」
宋念鈺更氣了,「你也知道人家有口疾啊?平日裡你小打小鬧也就罷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你去。現在倒好,你都能作姦犯科了。這要是再不管管你,你是不是要上天啊?」
他從未罵得這般凶,我害怕地拉拉皇嫂的袖子,「嫂子……」
宋念鈺面色發青,「林顏,你敢幫她說話試試?」
林顏把我拉到前頭,嘻嘻笑了幾聲:「多大點事兒,既然生米煮成熟飯了,直接成親不就得了。嬌嬌也有十七了吧。」
宋念鈺面色緩和,「如今也只有這個法子了。劉子苓這孩子也還不錯,真是便宜你了宋明珠。」
我驚恐地看向林顏,只見她眼裡明晃晃寫著:「該!」
大意了,我忘了他們夫妻倆穿一條褲子!
「我不要!」我蹦出三步遠,叫道,「我才不要嫁給一個啞巴呢!他還長得不好看!要嫁你嫁!」
說完我就跑了,背後傳來宋念鈺的怒吼:「宋明珠!」
2
事實證明我沒有什麼話語權,而且宋念鈺在這種時候效率高得就離譜。
談話是上午談的,聖旨是第二日頒的,婚禮是第三日舉行的。
於是,這事就直接快進到洞房花燭夜我與他面面相覷。
這婚房裡的每一個布置,每一樣物件,都比我們這對殭屍新人來得喜慶。
儘管我們倆前幾日才有過肌膚之親,但滿打滿算這僅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
空氣中瀰漫著尷尬,連那搖曳的燭火在我看來都是在尬舞。
為了緩解氣氛,我默默從袖子裡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契約。
「那個……」我清清嗓子,努力讓自己顯得溫婉有禮,「之前的事是我的錯,污了你清白,還害得令尊一病不起,我向你道歉。這婚事我也抗爭過,奈何我皇兄蠻不講理,以致咱倆現在如此尷尬。不過沒事,我想好了,你沒有必要與我這等不講道理之人共度一生,我與你先約法三章,做個表面夫妻,等過幾年,再尋個由頭和離,放你自由,剩下的補償你儘管提,如何?」
劉子苓未做回應,似是在理解我的話。
我難得耐住性子,又說:「這約法三章,其實就一句話,你我和平共處,互不干涉。除此之外便是原則問題,和離前你不可納妾,我自也不會紅杏出牆。怎麼樣?我覺得這要求很合理,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他幽幽地盯了我一會兒,而後慢慢點了下頭。
「那便好,現在這兒沒有筆墨,明日你簽個字畫個押,這事就這麼定了。」我笑起來,將那契約折好放到梳妝檯上,又折回來順手拿起交杯酒,「來,為我們的表面婚姻乾杯。」
杯口將將到嘴邊,劉子苓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腕。
杯中的酒灑出來一些,沾濕了我的衣領。
「你——」我剛要罵人,卻見他匆忙搖頭,用手指沾了些酒,在桌上寫道:「有藥」。
為了給新人助興,交杯酒里常會摻些催情的藥。
我一陣後怕。
好傢夥差點就要梅開二度了。
「不好意思,習慣了。」我尬笑兩聲,放下杯子。
他抿唇笑了下,眼裡一片瞭然。
確實,我醉酒後會做出什麼事,他最清楚不過了。
我臉上掛不住,摸摸鼻子,訕笑,「以後不喝了,酒有什麼好喝的你說是吧哈哈。」
他仍笑著,還特捧場地點點頭。
我沒脾氣了。
我這人吧,性子惡劣,且吃軟不吃硬。別人說我一句,我必回罵十句直到對方啞口無言;別人打我一拳,我必拳腳相加打到對方生活不能自理。因而之前宋念鈺埋汰我的時候,我自知理虧,卻仍死鴨子嘴硬不肯認錯。
但是劉子苓這人,柔柔弱弱,脾氣甚好,外加醉春樓一事他才是受害者,我心中本就有愧,便對他如何都發不來脾氣。
更何況他這態度,根本挑不出刺兒。
我尋摸半天,默默走到床邊,掀了被子,坐上去,看著他,「那要不……我們睡覺?」
話出口方覺哪裡不對,我又連忙擺手,「沒別的意思哈,總不好委屈你打地鋪,就這一晚,你忍忍。咱倆各睡各的,我保證不對你動手動腳。」
雖然這話聽起來沒什麼信服力。
劉子苓眨了眨眼,就聽話地過來了。
第二次見面,我看出來了,我這便宜駙馬大概是個傻白甜。
3
劉子苓的睡相和他人一樣特別乖巧。倒是我,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正把對方當抱枕使。
回想起昨晚的「我保證不對你動手動腳」,我少有地產生了羞愧的情緒。
他還沒醒,我躡手躡腳起來,剛出門就有小廝跑過來,滿頭大汗道:「公主殿下,賀世子喝醉酒,在府外坐了一晚了!」
我挖耳朵,確認自己沒聽錯,「你說什麼?那賀狗……賀繁?」
賀繁,賀家世子。他祖母與我祖母是表姐妹,我不清楚輪到我這輩到底是個什麼關係,但反正沾點親就對了。他與我一塊兒長大,我倆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是宮裡出了名的混子。不過若是換作平常,我做錯什麼事,他都是該先來取笑我一番的,這回是整什麽麽蛾子。
賀家世子在公主新婚之夜大醉一場還坐人門口,他這是怕城裡人的唾沫星子淹不死他還是怕我皇兄知曉此事不打他幾板子。
我快步向大門走去,邊走邊說:「坐了一夜,你們就不知道趕人?」
小廝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公主殿下,我們也去勸過,只是世子的性子您也知道的。昨晚怕擾了您和駙馬休息,故一直沒報,殿下恕罪。」
「算了,你們也確實打不過他。」我不耐煩地擺手,示意開門。
大門緩緩開了。賀繁原先背對坐著,聽到聲響站起來,轉身見到我,兩眼放光,一步跨進來就要拉我。
我立馬嫌棄地退後兩步,捏鼻子嗡聲道:「賀狗你有病啊,一大清早喝這麼多酒,擱這奔喪呢?」
賀繁一張俊臉因醉酒變得通紅,眼神迷離,腳步也搖搖晃晃,說話倒還很有條理,「宋明珠,你嫁人了。」
我一邊讓小廝攙著他,一邊無語道:「您消息真靈通啊,蝸牛給傳的信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傢伙不會是特地來落井下石的吧?
誰知賀繁一把推開小廝,踉蹌幾步,上前攥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向他。
「你為什麼同意嫁給他?」他突然大聲叫道,「你是公主!他就一個太醫!」
我推他,竟然還推不動,「賜婚啊!賀繁你沒病吧?」
他仍不撒手,甚至加了幾分力道,逼著我與他四目相對,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了我半晌,冒出沒頭沒尾的一句:「和我走吧,好不好?」
我:「啊???」
他湊得更近,灼熱的鼻息噴在我臉上。
「你該嫁給我的!」他啞著嗓子喊道,「你不是說了喜歡我的嗎?!」
我徹底懵了。
他還在喋喋不休,「你不是喜歡好看的嗎?他能有我好看?你不是問我娶不娶你嗎?我娶你,你和我走好不好?」
我試圖和他講道理,「你冷靜一點,再不冷靜我動手了啊……」
他卻扳我的肩膀,像是要親過來。
正在這時,傳來一聲悶響,賀繁哼唧一聲,軟倒在地上。
我便因此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拿著木棍的,我的傻白甜駙馬。
新婚第二日,真精彩哦。
4
我確實喜歡賀繁,在過去。
這種事很好理解。我喜歡好看的男子,賀繁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我倆又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不生出點別的心思很難收場。
賀繁這人雖毒舌一些,臭美一些,吊兒郎當一些,對我還是很好的。
小時候我爬牆摔到腿,他嘴裡損我百八十遍,身體還是很誠實地背著我去找太醫。我被皇兄責罰關禁閉的時候,他會偷偷溜進來陪我,順便還會帶我最愛吃的城門口糕點鋪的糕點。我和他抱怨宮裡不自由,他就想了法子偷帶我出宮,哪怕回來後他被他爹打了十幾下板子。
我及笄那日,他在晚上將我帶到最高的屋頂上看星星。
夜色微涼,星河漫漫,這個長我兩歲的少兒郎笑著對我說:「生辰快樂,宋嬌嬌。」
很俗套的場景,很俗套的台詞,可沒有道理的,那一瞬間就是心動了,又或者說,是多年的情愫在那一夜終於顯露了。
於是勇的一批的我,沒過幾日便和他攤牌了。
「賀繁,我喜歡你,你要不要娶我?」
我站他面前,叉著腰,不慌不亂,聲音洪亮,仿佛不是在告白而是在宣戰。
但賀繁肯定知道,這是我認真了的模樣。可他只是搖搖扇子,一臉詫異道:「你沒事兒吧宋明珠,我可當你是好哥們兒的。」
我不吭聲,心裡鈍疼。
完了他還補一句,「而且你這脾氣,我娶回家怕是要少好幾年壽命。」
那就沒事了,我也不是什麼講理的人,揍了他一頓就把這事拋在腦後。
只不過那幾日染上了酗酒的惡習。
並且兩年後因為這惡習強要了無辜小太醫的身子。
「由此可見,酒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小聲念叨,同時端詳著眼前劉子苓的神色。他正專心為我塗藥酒,垂著眼,抿著唇,很安靜。
賀繁用力過猛,鬆開時我手腕一圈烏青,仿佛戴了個綠鐲子。劉子苓見狀,職業病就犯了,板著張臉硬拉著我進屋處理,而宿醉還挨了一棍的賀繁被無情地留在原地。
也是,我昨晚才說不會紅杏出牆,今早這姦夫就找上門來了,擱誰誰不生氣。
我現在看劉子苓的臉色,都覺得隱隱發著綠。
「那個,」我咽了下口水,話裡帶著幾分我都沒有注意到地討好,「我和他沒有情況,你放心。」
他抬頭看我,眼神意味不明。
我眨眨眼,就差把「真誠」二字寫臉上,「真的,我早就不喜歡他了。
昨晚的約法三章還算數的!」
我這人不喜歡拐彎抹角,也不喜歡死纏爛打。我對你有意,我便告訴你;你對我無意,我便就此放手。
當初的心動是真,現在的無感也是真。
而且我覺得我現在很有必要挽救一下自己在劉子苓心中的形象。
萬一他向我皇兄告狀,我不完蛋。
劉子苓卻只搖搖頭,沾了點藥酒在我手上寫道:「無妨」。
脾氣也太好了吧……
我點點頭,說:「哦那你快給我擦了,滿手油難受死了。」
劉子苓:……
5
賀繁最後是被賀府派人抬回去的,走之前他爹還不住地和我道歉。
我說沒事,你賀家找人能找一晚上也挺能耐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在找狗呢,找這麼老半天。
賀親王笑得臉僵硬,只說自己管教無方。
於是宋念鈺就把管教無方的賀親王請去喝茶了,聽說喝了一個時辰的茶,賀親王臉都喝綠了,回到家就把氣撒在賀繁身上,罰他三個月禁閉。
而後賀繁來我府上鬧的事,傳得滿城風雨,氣得宋念鈺又把賀親王請來喝茶,喝了足足兩個時辰,賀親王喝得整個人散發茶香,回去後,又罰了賀繁三個月禁閉。
不過這喝茶還挺有效果,城裡的流言少了許多,連帶我醉春樓一事都無人再提。就是苦了賀親王,喝茶喝出了陰影,每每大臣們下朝邀他喝茶聽曲兒,他都連連搖頭,面露茶色。
林顏和我說這事的時候一臉幸災樂禍,我懷疑她就是還在記恨以前賀親王給我皇兄塞女人的事。
「成親一月有餘,感覺如何?」林顏笑夠了,一邊嗑瓜子一邊八卦道。
「就這樣唄。」我撐著下巴,百無聊賴。
相處一月有餘,我只發現劉子苓的生活單調乏味得很。除了吃喝拉撒以及去太醫院值班,剩下的時間不是在看醫書就是在研究草藥。
而且此人職業病尤其嚴重,我前段時間不慎劃到手指,他也強硬地要給我包紮。
林顏沖我挑眉,「你就沒喜歡上人家,就打算一直做表面夫妻?」
我無語:「我都聽你的話乖乖成親了,你還要我動感情,你要求也太多了吧?那得加錢啊。」
我想起來還在和宋念鈺抗爭時,林顏找我談過一次話。
大概意思就是醉春樓一事影響頗大,顧及皇家顏面,我必須與劉子苓成婚。
她說:「你是公主,你的婚姻從來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更何況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皇兄沒有罰你,已經是對你夠好了。你都不知他這幾日為了堵住悠悠眾口有多焦頭爛額。」
她和我講完,宋念鈺又來了,他沒像之前那樣氣急敗壞,只是疲憊地問,我是不是無論如何都不願嫁。
「我不喜歡他……」我看到宋念鈺的眼袋和黑眼圈,怪心疼的,但還是嘴硬。
他沒罵我,嘆了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那就算了吧。」
我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
他笑了笑,很落寞,「你長大了,以前你最聽皇兄的話。」
我以前確實最喜歡皇兄,因為他長得俊俏。但自他娶了林顏,我就不大纏著他了。這個滿心滿意只有自己妻子的男人,我只想理他遠一點少被秀恩愛。可說到底,無論我怎麼胡鬧,他都還是寵我疼我的兄長。
我揉揉發酸的眼角,「別說了煩死了,我嫁還不行嗎。」
「好嘞,明日成親啊你準備一下。」
我:「???」
淦又中計了!
「誒呀,我看小劉太醫挺好的呀,你到底為什麼看不上人家?」林顏眼裡閃著八卦的光,「你是嫌棄人有口疾?還是覺得人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我急了,「我是如此膚淺的人嗎?!」
她笑了,「喲,那你說說為啥,你這個提起裙子就不認人的負心女。」
我老老實實,「我覺得他長得不好看。」
林顏稀奇道:「你還真不膚淺哈。再說了,他不是挺好看的嘛,也算是清秀。」
「清秀是清秀,但也就這樣不是,丟進人海里找不到的。」
我喜歡風格明顯的,比如我皇兄的俊美,比如賀繁的風流,劉子苓,五官真真沒一處長在我的審美上。
「所以你就不要強人所難了,我和他現在和平共處挺好的。」
林顏聽了只笑眯眯說:「你別打臉就好。」
我信誓旦旦:「必然不會。」
6
然而打臉來的是如此之快。
事情還要從宋念鈺說起,他在某一日閒得發慌,給我下了個指令,讓我好歹在人前裝一裝夫妻情深,讓別人相信我與駙馬是因為兩情相悅,而不是因為酒後胡鬧在一起的。我得了命令,外加林顏偷偷送來的兩盒點心,便拾掇拾掇,拎了點心去太醫院看他。
丈夫值班之時妻子送來暖心糕點,這誰看了不說一句伉儷情深?
可我剛到門口,就聽得一胖一瘦兩個太醫在門口大聲竊竊私語。
「他福氣還真好啊,一朝攀上公主。」
「哼,一個啞巴,以為抱上皇家的大腿就能翻身,可還不是和咱們一樣在這裡當差?」
「但人至少衣食無憂了啊,你說咱們怎麼就沒有這狗屎運。我今日又去蘇美人宮裡給她診脈,她非說是喜脈,真是睜眼說瞎話……」
我忍不住湊過去:「為何說人家睜眼說瞎話?」
「因為皇上從來就沒去過她那兒啊,你連這都不知道。」瘦太醫鄙夷地應道,結果一轉身看到我,撲通跪了下去,「公……公主殿下。」
胖太醫也吧唧跪下來,「參見公主殿下!」
我笑眯眯:「我可不是什麼公主殿下,我是大腿啊。」
他倆哈哈兩聲,額頭冒出不少細汗,「殿下說笑了。不知殿下今日來太醫院是?」
我繞過他們跨進門,四下尋人,「我找我的啞巴駙馬呢,他去哪兒了?」
「劉太醫去給皇后娘娘請脈了,殿下您若有事便留個口信?」瘦太醫還跪在那裡,笑得諂媚。
我憑藉桌上的字跡找到了他的位子,把食盒放下,伸了個懶腰坐下,懶懶道:「沒事兒,本公主就是想駙馬了,來看望他。既然他暫時不在,那我在這兒等他回來好了。」
胖太醫扯著嘴角笑,「殿下和駙馬真是感情好啊。」
我蹺著二郎腿,頗為同意道:「是啊,子苓可是本公主的心肝寶貝兒。誒呀你們是不知道,本公主當初第一眼見到他,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那臉,那身材,那溫柔的性子,每個都合本公主的胃口。我和你們說哦,子苓平日裡……」
我沒說「平身」,他們便只能一直跪著,而且還要被迫聽我胡編我和劉子苓動人的愛情故事。
到最後,他倆都感動得哭了,「真是太感人了,殿下您與劉太醫真是神仙愛情啊嗚嗚嗚,殿下可以讓我們起來以便於更好地為您的愛情哭泣嗎?」
我還沒說話,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倆跪著的又哭起來,「劉太醫啊你可算回來了,你和公主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我跑到門口,就看到拎著藥箱的劉子苓正被那兩人拉著衣角,一臉懵逼。
我上前高興地挽住他的胳膊,「子苓~你可回來了,我給你帶了吃的,快來吃。」
劉子苓身子僵硬了一瞬,一張小臉寫滿了迷惑,愣愣地由著我拽他進屋。
「累不累呀?」我笑眯眯問。
他搖搖頭。
我心疼地說:「果然累著了!來,這是我嫂……我特地為你做的點心,我喂你吃,來,啊——」
劉子苓露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但還是乖乖地張開嘴,咬住了糕點。
我順勢鬆手,拍拍他肩膀湊近小聲說:「自己吃啊。」
他臉微微發紅,很聽話地開始自己吃,時不時還看看門口。
我為他答疑解惑:「那兩個人背後說你壞話,被我聽到了,就小小懲治一下。」
劉子苓愣了下,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陽,笑得很無奈。
「無妨的」,他在紙上寫道,「我不在意別人如何看我。」
頓了頓,他又接著寫,「但還是謝謝你。」
我本要罵他不識好人心的氣憤心情又美妙起來,沖門外喊道:「起來吧兩位太醫,太陽曬了這麼久可辛苦你們了。」
他倆說著不辛苦不辛苦,並苦著臉顫顫巍巍站起來,然後找了個藉口就溜了。
「好傢夥,玩忽職守,我早晚打小報告去。」我一邊雙手支在桌子上看劉子苓吃東西,一邊碎碎念。
劉子苓吃東西也文文靜靜,像個姑娘家。許是我的目光太熱切,他吃了兩三塊後便不吃了,將食盒往我這兒挪了挪。
我順理成章地拿過來吃,邊吃邊看他讀醫書。書上都是字,很無趣,我就又看他的側臉。看著看著,發現原來他左眼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不大明顯,但還怪好看的。這時我又想到Z春樓那日,我9醒過後看到他躺在我身邊,那個身材,好像也挺不錯的。
說到這段黑歷史,我去Z春樓純粹是日常,但劉子苓不是。他那時剛進太醫院,那幫老不正經的硬是要給他接風洗塵,就給帶到Z春樓。劉子苓不勝9力,幾杯便高了。他本想出來醒醒9,奈何進錯房間,遇上了正在撒9瘋的我。
雖然劉子苓寫這事的時候言簡意賅,一點都沒有指責我的行為,但我還清晰地記得他身上不可形容的痕跡,以及依稀地能回憶起我將他Y在身下的場景。
我可真不是個人。
見我出神,劉子苓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一臉探究。
我難得良心發現,說:「對不起啊。」
話沒頭沒尾,他卻不好奇,只伸手擦去了我嘴角的碎屑,笑著搖了搖頭。
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肯定是要說無妨。
我撓撓頭,說:「你會覺得我很討厭嗎?說真話也沒事的,我知道我這人刁蠻任性不討人喜歡,更何況我對你做了那種事……」
劉子苓微微皺起了眉,尋了張紙一筆一畫寫道:「你這樣就很好。」
我有些感動,但還是狐疑地看他:「你莫不是誆我吧?」
他有些急地擺擺手,又寫道:「不是的,我是認真的。」
我努力忽略心裡的一陣悸動,搭著他肩笑起來,「你一點都不像個太醫。」
劉子苓一臉迷惑。
我指了指那幾個字:「哪有醫生字寫得這麼清楚的。」
劉子苓:……
7
許是上一回去看劉子苓的效果太好,宋念鈺為了獎勵我,送了只橘貓來。我卻知道他沒這麼好心,定是因為林顏有了身孕,他不放心,就把麻煩丟給我了。
貓叫香橙,黃澄澄圓滾滾的一團,遠遠看過去確實像只柳丁。
但是這貓野得很,不喜人,連林顏和宋念鈺都被它撓去幾回。因此它初到公主府的時候,見了我,喵嗚一聲就從懷裡躥了出去,跑的沒影兒了。
我本想任它自生自滅,奈何宋念鈺叮囑(威脅)我一定要好生照顧,我只好耐著性子叫下人一同在府里找找。於是公主府大半的人都在四處叫喚,喵喵聲此起彼伏,想必府里的老鼠都要被嚇跑了。
貓是中午送來的,我們找了一下午,也沒找著。劉子苓值班回來時,我還正蹲在灌木叢中四處扒拉,嘴裡「香橙」「喵」交替著喊,蹲久了腿麻,結果站起來正對上劉子苓愣神的表情,並且看著那表情逐漸變為憋笑。
我就又看了看自己,好傢夥,一身粉色羅裙被樹枝劃破了幾處,還有不少草葉和泥巴沾在上面,鞋襪上也都是泥,再摸了摸髮髻,散得一塌糊塗,狼狽得我自己都笑出了聲。
劉子苓站在灌木叢邊,一直看我笑,待我笑夠了,就伸手來要拉我出去。
我想也沒想就握了上去,就著他的力從灌木叢中跳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回過頭和他解釋道:「今日我皇兄送來一隻貓,跑沒影兒了,正找呢。」
許是曬的,他臉有些紅,點頭示意明白了,隨後目光就一直黏在我脖子上。
「怎麼了?」我被他看得有些燥,摸了摸脖子,「啊,好像是被蟲子咬了,不過都沒啥感覺誒,應該沒——」
劉子苓沒等我把話說完,拉著我的手就往他房間走去,他藥箱什麼的都在他房裡。
我跟在他身後,才意識到剛剛我們的手一直拉著,望過去,只見他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而且冰冰涼涼的,在這種悶熱的夏日摸起來還挺舒服。我便沒開口提醒他這回事。
一直被拉著走到他房裡,在那個熟悉的位置被摁著坐下時,我還想說沒什麼大問題,結果被他看穿心思瞥了一眼。
那一瞥完全沒有他往日的溫和,更像是一種警告。
我只好在他轉身去拿藥膏的時候哼哼唧唧:「我倒也沒有這麼細皮嫩肉啦……」
劉子苓不理我,或者是他早就習慣了我的這種抱怨。他把藥膏放在一旁的桌上,先拿了濕帕子給我擦臉。他動作很輕柔,眼神一如既往地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珍貴的工藝品。雖然知道只要和醫藥沾邊,哪怕是對一隻受傷的母豬他也會如此溫柔,但目光觸及他微微抿起的嘴唇時,我還是不爭氣地出神了。
這就很不對勁了。
劉子苓給我擦完臉,拿起旁邊暗綠色的小盒子,打開,用食指挑了點藥膏,隨後看著我。我會意,乖巧地把頭側向一邊,把脖子被咬的地方露出來。他微微湊近了些,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還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側。
藥膏抹到皮膚上一片冰涼,隨後他開始摩挲,似是要將膏體抹開。我一時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那藥膏涼還是他的手指涼,酥酥麻麻的,沒忍住哼了一聲。
劉子苓的手指突然停住。
我有些奇怪,問道:「怎麼了?塗好了?」
他沒作響。
哦,我忘了,我這駙馬不會說話。
我直起脖子要去看他,卻正巧遇上他起身離開,我的唇瓣似乎是擦到了他的臉頰。
劉子苓的臉似乎比之前更紅了。
房間裡的氣氛有些許微妙。
我好死不死地問了一句:「你臉好紅,很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