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有?
丫鬟們只捧了些點心在一旁。
就這,喜娘都不讓我吃一口。
她說會弄花口脂和妝面,揭蓋頭時就不美了,硬要我忍著。
「是我考慮不周。」裴肅迅速起身,將桌上的點心碟子遞給我,「你先吃點糕餅墊墊,我馬上叫廚房給你弄飯。」
「這不好吧?我吃些糕餅就行了。」
好像沒聽說過哪家新娘子洞房花燭夜哭著要飯吃的。
這要是傳出去了,我以後怎麼掌家立威?
「年紀不大,顧慮還不少。」裴肅嗤道,「你這個年紀的娃娃,就該吃飽睡好,不必操心旁的。」
我忍不住握拳。
什麼娃娃娃娃的,我只是長得矮一點,又不是真的像個幼童。而他也不過長我十歲,跟我大哥一般年紀,幹嗎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不過,看在他是為我好的份上,我就不說什麼了。
我啃著糕餅,眼巴巴地等著裴肅回來。
也不知道他怎麼回事?不過是吩咐一句話,竟要這麼久。
莫非這侯府的下人不聽使喚?那以後可有我管的了。
在這碟子糕餅被消滅完之前,裴肅回來了。
端著一海碗炒飯。
那炒飯異香撲鼻,聞之令人食指大動。只是色澤看起來不大好,有些焦了。
我聽聞,這府里的廚子是陛下御賜。
御廚做飯,講究的是色香味俱全,怎麼會炒焦呢?
裴肅的身上飄來若有似無的油煙味。
再聯想到他這麼久才回來……
我大驚。
天吶!這侯府內院竟然猖狂到廚子不做飯,要主子親手做的地步了?
看來裴肅在行軍打仗上是把好手,但是於內院管理上,卻是個門外漢。
唉,能怎麼辦呢?既然我嫁了進來,自然要多操些心。
「都說讓你這小腦袋瓜別思慮太多。」裴肅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什麼一樣,「我沒被廚子欺負。
你不是擔心大婚之夜鬧著吃飯傳出去不好聽麼?我把下人都打發了,自己炒的這碗飯。這樣就沒人知道你餓得都哭了。」
我更驚了。
「侯爺千金之體如此勞累,我……」
我很感動。
不是因為這碗飯。
而是因為這份心。
裴肅把銀勺往我手裡一塞:「廢什麼話呀?快嘗嘗好不好吃!」
為表感激,我塞了一大勺入口。
做好了被奇怪味道衝擊的準備。
可是。
真的很好吃誒!
調味恰到好處,焦焦的飯粒不僅沒有怪味,反而又增添了一種酥脆的口感。
「吼吼吃猴耶!」我迫不及待地誇他。
「慢點慢點!」他失笑,順手倒了一杯茶給我。
「你怎麼會做飯?」一個行軍打仗的糙老爺們竟然會做飯,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行軍打仗之人,會做飯不稀奇啊。要是這點生存能力都沒有,早就先餓死在戰場上了。」他道,「我還會做些別的,也好吃,只是費時間,怕你等不及。」
「我是個粗人,有時候行事沒那麼細,你多擔待。」他深深地望著我。
他太謙虛了。
觀他今日所作所為,若這都算是粗心之人,那我豈不是缺心眼之人?
「不粗不粗,一點都不粗,侯爺你可細了!」
我真誠地回望他,極力地誇讚他,可是他的臉色卻突然越來越黑。
半晌,他幽幽地道:「快吃吧。」
其實我已經吃飽了。
可是,這是裴肅辛苦做的誒,如果浪費了豈不是很不尊重他。
我只能硬著頭皮往肚子裡繼續塞。
嗚,實在是太多了,我真的吃不進了。
最後的結果是我拚死塞完了,但是撐得直打嗝。
裴肅匪夷所思地望著我:「想不到你小小一個人,飯量倒挺大。
我還以為你起碼會剩大半呢。不過你這麼能吃,怎麼還長得這樣瘦小?莫非太傅府平日裡不給你吃的?」
我撐得話都說不出,只能在心裡哭。
嗚,他怎麼、嗝、不早、嗝、說?
11
再躺回床上的時候,我覺得我的肚子簡直要炸開,又痛又脹。
嗝更是一個接著一個。
好丟人啊!
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餓肚子呢。
裴肅側身貼過來,大掌撫上了我鼓脹脹的肚子。
我下意識想躲,他卻抵住了我的肩,不允許我躲。
他一隻手開始輕輕地替我揉肚子,另一隻手拂過了幾個穴道。我頓時覺得好受了許多,嗝也打得沒那麼頻繁了。
「真是傻子,吃不下還要硬撐。」
我有些委屈:「因為是你親手做的、嗝、嘛!我不得吃完以示尊、嗝、重?」
「小娃娃。」他嘆息道,「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成親了,是一家人。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他手法很好。
折騰了一天,我本來就累,現下肚子飽了,身子也舒服了,還有人在一旁按摩,愜意得不得了。慢慢地,困意上涌,昏昏欲睡。
在徹底進入夢鄉之前,我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感覺成婚有個夫君,也挺不錯的。
還有裴肅,一點都不可怕嘛!
12
小娘子睡著了。
裴肅望著他這個小娘子的睡顏,倒有些哭笑不得。
好一場洞房花燭!
小姑娘又嬌又傻,沒飯吃哭、吃多了還哭,又會鬧又要哄。
真真是養了個閨女般。
忽然,小姑娘翻了身,小手小腳一齊搭在了他的身上,臉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嘴裡還嘟嘟囔囔:
「不要叫我小娃娃,叫我……玉兒。」
嘶——
裴肅突然覺得,今晚的洞房花燭,更添一重苦。
13
第二日起來,裴肅的眼圈泛青,像是一夜沒睡好的樣子。
我有些慚愧。
他這副模樣,泰半是因為我的原因了。
我睡相不太好,經常在夢中說話打拳。
因著我從小體弱的原因,家裡都很慣我,從不拘著我去學什麼名門淑女的樣子。
睡相這個問題也沒被糾正過。
過去我一個人獨睡,沒覺得有多大問題。可現在,唉,苦了裴肅了。
我歉疚地看著裴肅,裴肅卻沒在意,徑直起身穿衣去了。
我突然想起,現在我是裴肅的新婦。
新婦要做什麼?好像要照顧他,給他更衣、添飯什麼的。
我立刻掀了被子下床。
踩到地面的那一刻突然感覺到大腿刺痛,沒穩住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玉兒!」裴肅急急過來扶我。
我的天哪!平地摔!我還可以再丟臉一點嗎?
哦?剛才裴肅叫我什麼來著?他怎麼突然尊重起我,不叫我小娃娃了?
我趕忙爬了起來:「我沒事我沒事。剛才不知道怎麼了,大腿突然疼了一下。」
裴肅一言不發,伸手撩起我的褲管。
我想躲,他卻握住我的腳踝不讓我躲。
太誇張了,他的小臂比我的小腿還粗上幾分,我根本就掙不開。
兩邊的褲腿都被捲起,只見我的兩條腿上各有一大塊烏青,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呃……
應該是昨晚被裴肅坐到的緣故。
裴肅握著我腳踝的手突然變得滾燙,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他肯定是覺得很抱歉。
我趕忙安慰他:「你不用在意。從小我就這樣,稍微磕碰一下就起淤。看著嚴重,其實一點問題都沒有。」
裴肅的喉頭滾動了一下,似乎呢喃了一句什麼。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他卻不回我。
只翻箱找出了一瓶化淤膏,輕輕為我塗上。
都說了沒事的,他還這般小心……
一時間我的心裡百感交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任他給我擦藥。
我的貼身丫鬟芫芫進來送水,看見這一幕,眼圈都紅了。
後來裴肅離開之後,芫芫抱著我大哭:「小姐,你受苦了!」
啊?
我沒明白。
裴肅這麼殷勤對我,她怎麼會覺得我苦呢?
14
和裴肅一起吃過早飯後,他去前廳處理軍務,我在後院很是茫然。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
一般來說,新婚第二天,新婦要去拜見公婆。
可我沒有公婆。
裴肅的爹娘去得早,他才會那麼年輕就孤身投入軍營。
怪可憐的。
唉……
不對不對,有點跑偏了。
就算我不必拜見公婆,我也得找點事情做啊!
我要打理內院!
對!
現在我是這府里的主母,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務我都應該知曉。
裴肅是個軍將,院中又沒有別的女人,內務方面肯定是馬馬虎虎,不像樣子,我得幫他理理。
我喚來了管家。
先查帳!
帳面上乾乾淨淨,沒有一絲錯漏。
那……我召集僕役進行訓話!
僕役們各個乖覺勤勉,一點兒毛病都挑不出。
這……怎麼跟我想的不一樣啊?
我細問了管家才知道,裴肅以前都是用軍法管家的。
絕對的賞罰分明、令行禁止。一套規矩下來,府中上下無人不服帖。
嗚,我怎麼忘了,他是個將軍,那麼大的軍隊都能管好,何況這小小的府邸焉?
可是這樣,我豈不是半點用處都沒了?
15
午飯的時候,我委婉地跟裴肅說起了我沒事幹這個情況。
裴肅挑了挑眉:「你往日在家中愛做些什麼愛玩些什麼,繼續做便是。
若是缺什麼東西就打發人出去買,帳中的銀錢都憑你用。」
「我是說做正經事!」
裴肅笑道:「那你就認認真真吃好喝好睡好,把自己養得壯實點。」
「你這樣,會顯得我太沒用了。」我托著腮,長長地嘆了口氣。
裴肅一臉不認可:「我既然娶了你,就從沒想過讓你操心受累。不然,我會覺得我很沒用。」
裴肅這話有點怪。
怪貼心的。
其實我原本就是個憊懶的性子,不愛搭理那些瑣事。
原本我爹娘是打算給我挑門第比我家低、人口簡單的夫家,過清閒的日子。
管家的諸項事宜,還是在確認我要嫁給裴肅後,才匆匆教我的。
現下得了裴肅這番話,我便心安理得地閒了下來,整日裡只纏著御廚,讓他給我做那些我只聽過卻從未嘗過的菜肴。
我家原來的廚子也好,但比起御廚,還是有點差距。
不過兩三天,我覺得我臉都圓了一圈。
16
回門那天,我爹拉著裴肅聊天。
我娘則偷偷把我拉回房。
剛關上門,她的眼淚便落了下來,抱著我一頓痛哭,好像我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般:
「玉兒啊,你受苦了!我都聽芫芫說了,那裴肅不是個東西!剛嫁過去就折騰了你一整夜沒睡,把你弄得渾身都青了,站都站不起來……」
我呆了。
那天的情況,怎麼會被芫芫理解成這個樣子?
我趕緊跟她申辯:「不是這樣的,裴肅他待我可好了。」
我娘不信:「你別為他說好話了。你看看,不過才短短三天,你都、都……嗯?你怎麼胖了些?」
她這才信了,破涕為笑:「他對你好就好。玉兒,最難受的一晚已經過去了,你也不要對他生了牴觸,往後的滋味才有趣呢!」
我點頭稱是。
吃了飯,又逗留了會,我們便要告別了。
我有點不舍,但也很快放下了。
畢竟裴肅允了我可以時時回來。
以後我常回來便是。
17
日子果然越來越有滋味了。
我娘曾跟我說過,出嫁之後再瀟洒,也不可能像在家做姑娘一樣。
可是我卻仍像在家一樣自由。
裴肅對我,幾乎跟我爹娘對我一樣,極度包容、事事應允。
哪怕我隨口一提的事情,他也很放在心上,從沒讓人失望過。
只有三件事,他對我要求得很嚴,不允許我任性:
吃飯、睡覺和鍛鍊。
每餐飯必須要吃,只能多吃不能少吃,不能挑食不能偏食,蔬菜和肉肉都要吃。
睡覺要早睡早起,也可以早睡晚起,只是不能熬夜。
除了來葵水的那幾天,其他日子每天都要鍛鍊,不能偷懶。什麼鍛鍊都行,跑跑、跳跳或學個一招半式的功夫。
這幾項他都親自監督。鍛鍊一事最難,他也監督得最嚴。每天都親自上陣,從頭到尾陪我一起。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裴肅是在把我當女兒養。
又或者是在把我當他軍隊里的士兵練。
幾次三番我想抗議,但想想在其他方面他對我真的很好。
唉,不就是一點奇怪的小癖好,滿足他就是了。
至少,在他這樣折騰下,我的身體素質比原先好了許多。
脫離了弱不禁風,還躥高了一點。
近些日子,困擾我的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我對裴肅的感覺好像變了。
我剛嫁給他那會兒,看他像是朋友一樣。
可現在不知怎的,我越來越喜歡跟他待在一起。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我還老有些奇怪的想法:
譬如摸摸他、抱抱他、親親他……
但裴肅好像並不喜歡我跟他在軀體上靠得太近。
有時候我會假裝睡著,故意貼上他,貼了一會後他卻突然起身離開,好像我是什麼洪水猛獸會吃了他一般。
然後自己一個人不知道躲去了什麼角落,大半天才回來。
現在天氣轉涼,夜半時分屋外的風吹得人遍體生寒。我實在不忍心一次次這樣將他逼走,只得暗自收斂。
我不知道怎樣調整自己這種奇怪的心態。
總不能是我一個人太無聊了?所以老想纏著他。
如果是這樣的話,有個孩子會不會好些?
我經常聽其他的婦人說,有了孩子生活就更有意思了,只會想著陪孩子玩,不會再想搭理夫君。
可是好奇怪,有些女子成婚三四月,就懷上了孩子。而我和裴肅成婚大半載了,卻連個毛都沒懷上。
難道是我不行?
這個問題也沒法跟別人討論,只能回家請教阿娘。
當年她跟阿爹結婚不過三個月就有了大哥,大哥出生後半年又一口氣有了二哥和三哥,後來還有了我。
她肯定很有經驗。
回到家裡,阿娘悄咪咪地給我請了個大夫。
大夫說,我雖先天體弱,但於懷孕是無礙的。更何況我現在的身體情況健康了許多,懷孕只是遲早的事,不必心急。
大夫走後,我娘屏退了下人,神神秘秘地摸出了一本小冊子給我:
「或許是姿勢不對。你和裴肅按這上面的試幾次,肯定靈驗!你拿回去,先自己暗地裡學學。」
什麼姿勢?
睡覺的姿勢嗎?
睡覺還能有什麼姿勢?總不能站著睡吧?
我接過冊子,下意識想打開,我娘卻著急忙慌地按住我的手:「小祖宗,都說了讓你回去之後自己一個人看。」
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神神秘秘的。
我只能先將它們收進貼身的袖袋中。
晚上,裴肅去沐浴時,我突然想起了今天娘給我的冊子。
拿出來翻開,入目的內容讓我驚呆了,第一反應便是立刻合上。
好奇怪!
再看一眼……
真的很奇怪!
他們在做什麼?
一頁頁圖翻過去,我只感覺自己雙頰發燙,口乾舌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從心底升起。
原來夫妻間還能這樣!
裴肅的腳步聲傳來,我立刻將這冊子塞進了床縫裡。
「玉兒,你的臉怎麼這樣紅?」裴肅擔憂地望著我,大掌立刻撫上了我的額頭,「莫不是今日出門著涼了?」
他的身上有好聞的皂角香氣,明明是清清涼涼的氣息,卻激得我渾身熱意上涌。
我想裝作無事,卻突然想到冊子裡那些圖畫。
既然那冊子是給夫妻看的,那就表明夫妻之間親密些是沒問題的。
所以我想和裴肅靠得近些根本就沒錯!也絕不是什麼毛病!
我鼓起勇氣攀上裴肅的肩:「裴肅,我想同你行房。」
應該沒說錯吧。那個小冊子上寫的,像那樣用各種奇怪的姿勢貼在一起就是行房。
裴肅的眸子忽然變得晦暗而幽深,喉結滾動,撫著我額頭的手微微輕顫。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極力忍耐:
「不行玉兒,還得再等段時間……」
「為何要等?」我不明白。
「等你身子再好些。」他道。
這句話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只是不穿衣物抱一抱,會很損傷身子嗎?難道他是怕我著涼?
裴肅肯定是為了我好,我還是聽他的吧。
「那你能讓我親親嗎?」
親一下總不會傷身子吧?
我話音剛落,幾乎是立刻,裴肅就貼了上來。
長驅直入、攻城略地。
唔……
怎麼還有這種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