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就是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屈尊陪我上床了,懂?」
5
現在,我要說說林柏微,說說我那幾乎橫跨了我半段人生的單戀了。
我叫喬漾,二十七歲,如果從我十五歲那年懵懂的春心萌動算起,那麼,我喜歡林柏微這件事,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二年。
嚴格來說,林柏微應該算是我們家的養子,名義上,我們是可以稱作兄弟的。
我想林柏微也確實有把我當作弟弟,只可惜,我不願把他當作哥哥。
林柏微的爸爸是個警察。
在他十四歲、我十三歲那一年,我爸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得罪人被綁架,他爸帶隊救援,在和綁匪的談判和營救過程中不幸犧牲。
林柏微的家庭條件本就一般,再加上他還有個生重病的媽媽,為了治病燒錢無數,他爸這個頂樑柱一死,家裡一下子就垮了。
所幸我爸媽都是比較看重社會地位和名聲的人。
他們實際上愛不愛好做慈善我不知道,但他們表現得很有慈悲心。
林柏微是救命恩人的兒子,不能坐視不理。
於是,在聽說他被少有的幾個親戚當皮球踢來踢去之後,他們把人接到了家中撫養。
還宣布負責他媽媽之後所有的醫藥費。
雖然即使這樣,他媽媽的病也沒有撐過幾年,但我們家確實為此付出了數額可觀的金錢。
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其實,恩情來來回回,對承受的人來說,也是一場業債。
林柏微自從踏進我的家門,就一直十分順從我,哪怕我任性點,霸道點,他也願意把我當弟弟寵愛和關懷。
那個時候我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我。
直到中學的某一天,我去他的教室等他值完日一起回家,聽到他同學對他說:
「你的那個弟弟太任性了吧?簡直跟個少爺似的。」
我立刻站定了,沒有推門進去。
透過門縫,我看見林柏微笑了一下,說:「他本來就是少爺。」
「也是,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難搞也是正常的。誰叫你寄人籬下呢?沒辦法了,肯定得慣著他。」
在他沉默的時候,我還心存希望,認為他一定會反駁這句語帶嘲諷的話。
沒想到,沉默過後,他卻說:「是啊,要不是他爸媽,我媽的病沒著落,我也不可能繼續念書了,恩情大過天,我肯定要忍著他,對他好一點。」
那個同學聞言,拍了拍林柏微的肩膀,沒有說什麼,但神情很是同情。
林柏微則是無所謂地笑笑。
他們無聲的交流中傳遞出一種信息,那就是應付喬漾這樣的大少爺,真是累,真是忍辱負重。
我氣炸了,第一次意識到林柏微對我的好統統都是虛情假意,都是我父母對他的恩情置換來的。
事實上,他在忍耐我。
6
我最討厭虛偽的人。
就像我爸媽,明明在家是相看兩生厭,在外面卻要營銷他們的恩愛人設。
挽手出行,親密耳語,每個如同愛侶的角度都精心排練,令人作嘔。
有一陣子我真的恨透了林柏微,他靠近我一米之內,我都要讓他滾。
他覺得我任性,我就要更任性,可無論我如何挑剔他,對他頤指氣使,他都能擺出那副無懈可擊的溫和模樣,持續攻擊我高高築起的防線。
飯桌上,他永遠毫無怨言地給我挑蔥花、剝蝦仁,甚至剔魚刺。
我生病發燒,他永遠守在床邊照顧我,耐心地喂我吃藥、喝粥。
我說「林柏微,我好累呀,你背我上樓睡覺吧」,他就在我面前蹲下身,從來不嫌我麻煩。
——林柏微,他真的把表面工作做到極致。
他們竟都以為我是因為無法接受家裡多了個「編外人員」
而刁難他。
殊不知最開始我喜歡他喜歡得要死。我對他撒嬌耍小性子,都是想要他多分一點目光給我。
我這人其實很欺軟怕硬的。如果林柏微不肯順著我,我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無理取鬧。
現在你告訴我,他對我百依百順的同時,又在心裡嫌棄我、腹誹我,我怎麼能忍受呢?
可人就是很奇怪的動物。
我一直以為我討厭林柏微,不遺餘力地想要撕破他的面具,跟他對著干,可是,進入青春期後第一次做難以啟齒的夢,我夢見的竟然是他。
他在夢裡一點也不溫柔了,同樣一副好看的眉眼,卻做著截然不同的輕佻表情。
他一邊說著羞辱我的話,一邊吻我,用力掐我的腰,把我壓倒在他的身下。
他說:「喬漾,你其實很期待我這樣對你吧?像你這樣的人,就是應該被人欺負的。」
從這個夢中醒來的第一秒,是我此生最羞恥、最慌亂、最唾棄自己的一秒。
我在深夜裡偷偷溜進洗手間搓洗內褲,泄憤似的搓得十分用力,卻又不知怎麼地,被林柏微抓個正著。
他自然而然地把我的內褲接過去,說:「我來吧,你這樣會搓壞的。」
我感到很丟臉,看見他的手在我的內褲上輕輕搓起白色的肥皂泡沫,整個人更像是被火舌燎了一下,一把將內褲搶了回來。
林柏微笑著說:「你不用害羞,這是青春期正常的生理現象。」
我惡狠狠地問他:「你也會嗎?」
他坦然道:「當然會。」
我把唇咬得發白,之後,盡力若無其事地問他:「你夢見了誰?」
林柏微愣了愣:「什麼?」
我說:「你夢裡的是誰?是你班上的女生嗎?」
「我不記得,應該不是我認識的人,只是大腦隨便捏出來的人吧。
不過——」林柏微忽然笑了,「你這麼問的話,你夢見了誰?」
——我夢見了誰?
林柏微,我告訴你的話,你會被我嚇到嗎?
你會覺得我噁心,覺得我齷齪嗎?
或者,你會在心裡覺得我可笑嗎?
你虛情假意的對象,卻把你放進了他的夢裡。
我只好仇恨地瞪著他,用沾滿肥皂水的手推他,讓他快點滾出去,不要再來煩我。
後來,林柏微反覆入夢,我習慣了,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喜歡他的事實。
我想,我這麼討厭他,怎麼還會喜歡他呢?
我的身體里好像分裂出了兩個人格,一個忍不住對他作天作地,惡語相向,另一個又在他靠得離我很近的時候呼吸錯亂,小鹿亂撞。
再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學會和自己矛盾的感情共存。
我討厭林柏微的虛偽,不影響我喜歡林柏微的一切。
我討厭他,所以我要抓緊他,折磨他。
我喜歡他,所以我要享受他,抓緊他。
恨與愛,一體兩面,殊途同歸。
7
林柏微和梁箏是在我大三的時候在一起的。
陳一舟說得沒有錯,是我攪黃了林柏微的這段戀情。
梁箏是林柏微的直系學妹,那一年的大一新生,甫一開學,就因為大方性感的穿搭和美得無人可比的長相迅速成為熱議人物。
聽說她在報名那天就在學院的報名處攔下林柏微要了微信,此後對他一路窮追猛打。
果不其然。
不過一個多學期,林柏微被攻略了。
可是,從小到大,林柏微收到過那麼多封情書,每一封他都交給我處理,每一封他都看著我把它們撕成紙片,從沒有過任何例外。
我不明白梁箏有什麼特別。
我討厭她。
那個時候,我幾乎想盡辦法摻和進他們的約會當中。
吃飯、看電影、逛街,我擠進他們兩個中間,搜腸刮肚地同林柏微聊一些梁箏絕不會知道的話題,以此向梁箏昭示,我才是最了解林柏微的那一個。
爬山露營,梁箏崴了腳,我也要爭著受傷,內心暗暗計較林柏微究竟更關心哪一個。
林柏微朝我奔來,我裝疼、裝暈、裝虛弱,直到林柏微決定拋下露營的大家背我下山,我恨不得向全世界耀武揚威。
——看啊,在林柏微的心裏面,我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是不是出於報恩的心態有什麼重要呢?反正他就是這樣做了。
我當然知道這些事情都很幼稚,甚至很缺德,但是我沒有辦法控制我自己。
要我眼睜睜地看著林柏微在我的面前和別的女人親密,那還不如叫我的眼睛瞎了。
8
在他們戀愛不到三個月的時候,有一天我突然從林柏微的室友口中得知林柏微和梁箏出去了,晚上不回宿舍。
我像個傻子一樣明知故問:「為什麼?」
我的心都裂開了。
——不,不僅僅是我的心,是我的整個人都分裂了,裂成兩半。
其中一半告訴我: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情侶,什麼年代了,出去開房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可另一半卻在嘯叫:林柏微!林柏微!你不能脫別人的衣服,我會死掉的!
那天晚上,室友全都出去過周末了,要麼相約網吧開黑,要麼陪女朋友,而我,買了好幾斤變態辣的鴨脖,坐在自己的書桌前,一邊喝冰水一邊啃。
我的胃很脆弱,經受不起這樣的折磨。
晚上十點,我冒著冷汗,捂著絞痛的上腹給林柏微打電話。
「林柏微,我胃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林柏微的喘息聲很明顯,很容易讓人對他在接電話之前在做的事情產生聯想。
微微平復了一下之後,他問我:「你在哪?」
我好恨。
我迷戀他氣息不穩的聲音,想到他的氣息是因為誰、因為什麼而不穩,又想立刻掐住他的脖子,讓全世界都不要聽到。
我都分不清自己是胃更疼,還是心更疼,只是一直流著眼淚,哽咽著告訴他:「我在宿舍。」
沒多久,林柏微來了。
他抱著我去醫院掛急診,陪我打點滴,我無力地靠著他的肩膀,聞到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難受得想用刷子把他全身上下都洗刷一遍。
梁箏打來電話,我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出來她的情緒有些激動。
林柏微一直低聲道歉,最後梁箏率先掛了電話。
掛電話前她說的那句話我聽清楚了,她說:「算了,我們還是分手吧。」
林柏微很平靜,掛斷電話之後還問我,要不要喝點熱水。
我故意問他:「你們晚上在幹嗎?」
林柏微沉默。
我說:「你們上床了嗎?」
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我感覺我的心都在滴血。
「你說呢?
「你剛才聽見了吧?她說分手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傷心還是怎樣,靠在他的肩頭閉著眼,大腦飛速思考應該接句怎樣的話。
可是,林柏微緊接著又說道:「喬漾,你不是小孩子了,應該要學著放棄對一個人的過度依賴了吧。」
藥水順著血管流遍全身,讓我渾身冰涼。
9
林柏微和梁箏的確分手了。
他們的戀情只持續了短短的三個月。
再見到梁箏,她依舊明艷動人,一支細長的香煙夾在指間,猩紅色的指甲隱匿在薄荷味的煙霧中。
「其實我該感謝你,喬漾,是你把我從愛情的狂熱里解脫出來。
「除了長得好看,林柏微還有哪一點值得喜歡?」
我不允許有人這樣詆毀林柏微,憤怒地瞪著她。
梁箏渾不在意,微微一笑:「你相不相信,他是個懦弱至極的男人。」
我面無表情地說:「與我無關。」
梁箏再次笑了,離開前拍拍我的肩膀,在我的耳邊留下一句「那就祝你好運吧」便飄然遠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與同伴輕鬆說笑的神情,沒有感覺到她有一點分手的傷痛。
我突然在心裡替林柏微感到不值。
我想林柏微是很喜歡梁箏的。
畢竟他不露破綻地忍耐了我那麼多年,最後卻因為梁箏破功了。
儘管他把話說得曲折又委婉,看似為了我好,說什麼「學著放棄依賴」,但我怎麼會聽不懂呢?
他在向我表達不滿。
後來,在和梁箏分手之後,林柏微有一陣子和我聯繫得不太頻繁。
我心碎萬分,卻也因為一些心虛、一些賭氣,沒有主動去找他,那也應該是這麼多年來我們唯一一次可以稱作「冷戰」的日子。
最後一切是如何恢復如常的我都記不清了,總之大抵是林柏微出於他的責任心又忍不住管了我。
畢竟我總是在胡鬧,而他偏以「照顧我」為己任。
不得不說,雖然我憎惡過林柏微的虛情假意,但也還好他足夠虛情假意。
否則我真的連一點籌碼都沒有。
其實,從他說出「我肯定要對他好一點」,並且被我聽到的那一刻起,我就註定要在他面前有恃無恐了,對吧?
10
大學畢業後,我認識了一個英文名叫作 Joey 的人。
他的中文名我不知道,不過也沒有關係,這並不重要。
Joey 是畫室的人體模特,一張極致妖孽的臉下面,是一具比例和肌肉形狀都完美到無可挑剔的身體,無論從什麼方面看,都性感極了。
許多願意來兼職做人體模特的,都是比較急需用錢的人,但 Joey 不是。
他說只是因為這份工作讓他感覺很刺激。
——是的,Joey 是個很喜歡刺激的人。
他喜歡心跳的感覺,帶我去飆車、跳傘,體驗高空滑索;
他也喜歡極致的體驗,比如在樂聲震耳欲聾的酒吧里與人貼面熱舞,忘情擁吻,根本不在乎對方是誰。
有時候我不太受得了他的放浪,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又確實可以忘卻很多煩惱,因此一次又一次地和他廝混。
因為聽說我想要文身,又擔心後悔了不好洗去,他便問我,對人體彩繪有沒有興趣。
我躍躍欲試,他就帶來了一些專用的顏料和畫筆,說要在我的後腰處給我畫個圖案玩一玩。
為了避免衣褲上沾上顏料,Joey 讓我把衣服全部脫掉,趴在沙發上,臀部以下的部位蓋了一塊薄布。
我感覺到柔軟但冰涼的筆尖在後背的肌膚遊走,忍不住微微顫抖。
Joey 笑著說:「你好敏感啊。」還用手指在我的腰間輕輕劃了一下。
我瞪大眼睛轉過頭去,讓他不要亂摸,他又笑著重複了一遍:「你太敏感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讓他畫得快一點,可是他仍舊慢慢悠悠,一支畫筆在我的腰上遊走。
很久之後,畫筆沒有再動,我問他:「好了嗎?」
他一直沒有回答,我有點奇怪,正想回頭,卻忽然感覺他的嘴唇印在了我的後背。
我嚇得猛一轉身,他順勢欺身上來,壓在我的身上,氣息不勻地說:「你的身體太美了,雖然我一直是做下面的,但是為了你,我可以——」
「滾開!」我惱怒地說,「誰要你為了我,我對你沒有興趣!」
Joey 並不死心,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想要吻我。
「試一試吧,我會讓你舒服的。」
我氣瘋了,幾乎跟他扭打起來,兩個人一起從沙發摔到了地上。
這個時候,公寓的大門忽然「嘀嘀」一聲——
11
我什麼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壓在我身上的 Joey 就被林柏微用力掀翻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林柏微這個樣子,他像瘋了一樣,把 Joey 摁在地上,不管不顧地揮舞著他的拳頭。
我怕出事,趕緊從身後抱住他:「林柏微,我沒事,你不要打了!」
林柏微這才停下動作轉頭看我,我重申一遍:「真的沒事。」他才終於肯罷休。
停戰之後,Joey 很生氣,說林柏微太野蠻了,揚言要報警驗傷,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最終還是因為心虛,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Joey 離開之後,林柏微的情緒十分少見地失控了,對我吼道:「喬漾,你看看你都交的什麼朋友?!」
他從沒有對我發過這麼大的火,我愣了愣,才不耐煩地從茶几上拿起了煙和打火機:「我交什麼朋友關你什麼事?」
「你還抽煙?」林柏微搶下剛剛被我叼進嘴裡的煙,眉頭皺得很深,「喬漾,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冷笑一聲:「你不是說讓我不要依賴你嗎?你還總是上趕著來管我,是要幹嗎?」
林柏微來我家,從來不請自進。
自從我租了房,他便隔三差五地過來給我打掃衛生和做飯,我忘不了他說的那句「放棄依賴」,總是翻舊帳,拿這樣的話刺他。
他一般都當作沒有聽見,這次卻皺著眉頭說:「我不管你誰管你?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嗎?」
「不要你管。」
我從地上站起了身,這才意識到自己他媽的渾身上下一絲不掛。
林柏微似乎也是才意識到這一點,跟著站起來後,居然彎腰把我打橫抱起來,丟在了臥室的床上。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床墊上彈了兩下,一下子腦袋「嗡嗡」地。
還沒來得及爬起來,林柏微從衣櫃里抓出幾件衣服,一件一件地往我的身上丟。
「穿。」林柏微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命令我。
莫名其妙。
我跟他槓上了,瞪著他說:「我不穿,我他媽就喜歡光著身子!」
林柏微陰沉地盯著我,忽然抓起一條內褲,抓住我的小腿就要往裡穿。
我被他抓得很痛,也不肯輕易順他的意,一直用力地踹他。
不小心踢到了他的胯間,他的動作頓住,表情變得痛苦了幾秒。
林柏微少見地罵了一句髒話,很突然地握住我的腳踝,把我往前拖了一點,直接把我拖到他的身下。
他壓了下來,問我:
「喬漾,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男人的?」
我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挑釁他:「我天生就喜歡男人!不行嗎?」
林柏微咬了咬後槽牙:「喜歡男人也不能這樣子亂來!」
我沖他冷笑:「我就亂來,關你什麼事?」
我說過的,我就喜歡和他對著干。
林柏微滿面怒容,口不擇言地說:「你就那麼欠——」
這話他沒說完就急剎車,深吸了一口氣。
可我當然聽懂了他的意思。
我盯著他,冷冷一笑:「是啊,我就欠,你要跟我來一次嗎?」
林柏微的臉一沉:「真的和男人上過床嗎?」
其實根本沒有,但我故意氣他:「當然了,想跟我上床的人多得很——」
林柏微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嘴唇,血腥味緩慢地在我們的唇齒間滲開。
我本來想咬回去,再把他推開,罵他瘋子,可這個時候,我很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身體反應,立刻便走了神。
……他居然對男人有反應的。
12
不過這個圖案我是之後才看見的。
林柏微將我的身體翻轉過去,嘴唇一路順著我的脊柱往下吻去,並反覆在腰窩附近流連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他在吻的是那柄長劍的劍尖。
但我能感覺到,他很喜歡那個圖案,雖然在我問他好不好看的時候,他只是平淡地評價了一句,不要在身上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費時費力,結束之後天都完全黑了。
我知道林柏微完全是被我激得上了頭,男人嘛,總是這個樣子,因此也沒有自作多情。
林柏微抱著我去洗澡,在往我身上抹沐浴露的時候,突然說:「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要和別人亂來?」
「憑什麼?」我本來閉著眼任他擺布,聞言立刻睜開眼睛,「我年紀輕輕,血氣方剛,你要我做和尚嗎?」
——這當然也是故意地誇大。
事實上,我沒那麼多需求。
林柏微聞言又皺起了眉,這一天他皺眉的次數遠超平時。
我心裡的惡劣因子的活躍程度達到巔峰,促使我沖他挑了挑眉,得寸進尺地說:
「那要不然,你給我做固定的床伴啊?你陪我的話,我就不和其他人亂來了,怎麼樣?」
其實我沒有預設林柏微的回答,我只是想激他。
我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遲疑之後說:「可以。」
我一下子沒能理解:「可以?」
他說:「至少我私生活乾淨,你對我也知根知底。」
我「哈」的一聲笑了:「你不是直男嗎?那豈不是很委屈你?」
林柏微又擺出那副無底線縱容的模樣:「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
……呵,我當然好。
喜歡的人主動送上門,我有什麼不好的?
那天之後,我和林柏微之間的關係很突然地改變了。
雖然改變的只有身體關係,永遠不變的還是我對他的單戀。
最開始,為了試探林柏微究竟能容忍我到什麼地步,我真的找他找得很頻繁。
有一陣子他就住在我租的房子裡,我幾乎每天都纏他,又花樣百出地挑剔他,說他這裡不行,那裡不好,沒有情趣,技巧不足,把他刺激得很深。
我想,林柏微,你快發瘋啊,你快撂挑子不幹,快說「老子不伺候了」啊。
我真懷念他那次氣得失去理智罵髒話的樣子。
但很遺憾,後來林柏微一次也沒有爆發。
他只會沉默地致力於讓我說不出話來。
很快我就覺得天天這樣也沒什麼意思了。
如果我不喜歡林柏微,那麼這件事情或許還能算是種單純的享受。
可我偏偏喜歡他。
我喜歡他,所以貪心。人一旦貪心了,很多事情的樂趣就會大打折扣,畢竟沒有得到的東西存在感太強了,你只得到一點點,也會覺得和沒有得到沒什麼兩樣。
在那之後,空虛的感覺就會成倍地反撲上來。
空虛讓人有瘋狂的念頭。
比如很多時候我都想把林柏微關在家裡,讓他永遠不離開我。
——可是怎麼可能呢?
做床伴就要有做床伴的樣子,天天在一起只會讓我產生甜膩膩的錯覺。
於是有一天晚上結束之後,我對他說:「你以後還是不要住在我這裡了吧。」
林柏微問我為什麼,我懶懶地道:「你老待在這裡,搞得跟談戀愛一樣,我很煩的。」
林柏微的表情很難言喻,我「嘖」了一聲,勾了勾他的下巴,故意吊兒郎當地對他說:「放心吧,有需要我還會找你的。」
這回林柏微聞言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答應道:「好。」
他的情緒真穩定。
在他面前,我就像個大開大合的神經病。
13
這三年間,我時有反覆,時有心血來潮,很長一段時間不搭理他有之,隔一兩天就讓他我來家也有之,總是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而他只要有時間,從來不會拒絕。
其實我心裡清楚,這種關係總會有徹徹底底結束的一天,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還是因為他和梁箏的舊情復燃——我心裡又難受得要死。
可能真是過了發瘋的年紀了,如今他們舊情復燃,我就只想要逃避。
傷心是拖延症的良藥,我瘋狂工作轉移注意,終於把拖了好幾個月的一幅畫收了尾。
完成之後,我把畫裝裱好,拍照發給項總,問他什麼時候可以把畫給他送過去。
項總立刻回了,說隨時恭候,說完就把話題絲滑地過渡到了私人邀約上面。
「聽說最近有個藝術展不錯,這周末你有時間嗎?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一看?」
項明修項總,上市公司副總裁,三十多歲,英俊成熟,對我的畫感興趣,很顯然,對我本人也感興趣。
「可以啊。」我懨懨地答應了。
好多天沒出家門了,總得出門去進行一些光合作用。
這是我第一次答應項明修的邀約,他很快就打了電話過來,在電話里跟我約定了時間。
周六下午,項明修開著他的大奔如約而至。
原本我的心情還不錯,但我沒有想到會在展館碰見林柏微。
就在我和項明修進門的時候,他和幾個人一起從裡面出來,站在他身旁的,恰是梁箏。
於是,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我往項明修的身邊靠近了一點。
他們原本就是認識的,而且,項明修也是因為在林柏微的辦公室里看見了我的畫,表示很喜歡,才通過他認識了我。
「林總,這麼巧,」項明修說,「你也來看展?」
林柏微:「是啊,和幾個朋友一起。」
項明修問:「這是要走了嗎?」
「我朋友他們要走了,我還有時間,想留下再看看。」林柏微頓了頓,臉上掛著一副標準的社交式笑容問道:「不介意我和你們一起吧?」
之後,梁箏和其他幾人離開。
離開前我們打了個不痛不痛的招呼,她還對林柏微說:「柏微,答應我的事你不要忘記啊。」
林柏微承諾她:「放心。」
我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展廳開放到下午五點半,我們也差不多就待到這個時候。
這一天,項明修和林柏微的表達欲似乎都出奇地旺盛,常常站在我的身後針對展品和畫作發表自己的見解。
林柏微平常也不是這麼多話的人,也不知道是真的跟項明修聊得來還是怎樣。
……真的有點煩。
到了散場的時候,林柏微提議大家一起吃個晚飯。
「今晚還是算了吧,」項明修笑著拒絕,「我好不容易才約到喬漾,餐廳我都已經訂好了,你應該不會非要打攪我們吧?」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林柏微面露遺憾,「那項總,我們下次再約。」
說完看向我,走近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略微低頭,在我的耳邊放低了聲音。
「喬漾,你也是,下次再約。」
我面無表情。
約什麼?
林柏微,我們不會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