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完整後續

一見是我，眼神便帶上了輕蔑：「夏月，你是以什麼身份去管雪雪家的閒事？怎麼，雪雪才剛走不久，你就上趕著去宋斯逸家自薦枕席？」

她的一番話，讓周圍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校領導更是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對我的態度也差了許多。

而我，就在他們的注視下，平靜出示了自己的律師證。

「在國外這些年，我專修法律，無論是國內外我都有自己合作的律所。而現在，我以一個路見不平的陌生人身份無償為被校園霸凌的學生提供援助，這樣可以麼？」

徐樂聞言，瞬間變了臉色，她剛想說什麼，就被旁邊的校長狠狠瞪了一眼。

校長看著我名片上的自我介紹，似是想到了什麼，額角滲出冷汗，整個人賠笑著開口：「原來是您啊，夏律師，我們不太熟悉你的中文名字，這其間一定有誤會，還請你高抬貴手。」

最後，我和宋臨是被校長親自送回去的。

他們保證了一定會立刻給宋臨調換班主任，並且嚴格處分徐樂，整頓校園風氣。

在那之前，我身為宋臨的代理律師，一直保留起訴的權力。

回去的路上，宋臨很沉默。

空中一直活躍著的彈幕也很沉默。

這些天來，它們致力於辱罵我和宋臨，試圖將壞種的烙印刻在我們身上。

可眼下，有了不一樣的聲音：

「其實，我覺得女配對小少爺還挺好的，在這方面她確實比女主更加靠譜負責。」

當然，這樣的聲音很快就被質疑反對：「女配是為了討好小白眼狼留在宋家，等她以後攀上宋斯逸了不裝了後，有的是苦頭給小白眼狼吃。」

快要到家的時候，宋臨忽然開口：「你的父母也不喜歡你，可你現在很厲害。」

「我以後，能不能也很厲害，讓他們對我另眼相待，不要再罵我了。」

低低的啜泣聲響起，哭訴著他心中的委屈。

「有什麼好哭的，想變強，努力就對了。」我捏了捏他的臉，露出笑來，「我可以，你自然也可以。」

「嗯。」宋臨哽咽著點點頭。

車子緩緩駛動。

小少爺垂著眼，睫毛顫啊顫。

藏在眼中的淚光閃啊閃。

5

第十一天的時候。

宋斯逸回來了。

喬清雪的離開似乎抽走了他所有的感情。

甚至對我住在宋家裡這件事，他的反應也只是麻木。

唯有在看見捧著平板和我緊緊挨在一起看動畫的宋臨時，宋斯逸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

「你如願了，你把最愛你的母親氣走了，今後的每一天，都是你的報應。」

宋臨聞言，也只是淡漠地垂著眼，似乎對這樣的惡言早已習慣。

我卻伸手替他戴上耳機，微笑著囑咐他接下來的話有點少兒不宜，他不要亂聽。

隨即站起身走到宋斯逸面前：「我們談談？」

宋斯逸似是早已預料到般，面上全是譏嘲。

我跟他去了書房，反手將門上了鎖。

「收起你那些歪心思，我現在留著你不過是因為雪雪的叮囑，真以為你能當上宋夫……啊！」宋斯逸順勢坐在沙發上，嫌惡的眼神剛遞過來，他的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夏月，你瘋了！」他從地上撐著身子嘶吼。

下一刻，徹底活動開手腳的我撲上去，卡好他的脖子後開始左一拳右一拳。

「是人養的嗎你？什麼難聽的話都對小孩子說得出來呢？」

「我管我兒子，關你什麼事？」

「你兒子？那還是我夥伴呢！」

「你有病是不是，你這樣我要報警了。」

「我管你這啊那的，跟我的鐵拳說去吧！」

……

那天到最後，宋斯逸還是沒能報警。

因為我告訴他，我收集了他這些年虐待宋臨的證據。

如果起訴他，宋臨會被送去給親戚撫養。

「到時候你這一大家子可就剩你一個人了，讓別人小孩哥獨自生長這麼多年，也該讓你嘗嘗空巢老人的滋味。」

似是被這句話觸動。

宋斯逸腫著一張臉，沉思了一會，最終不再追究，甚至還允許我留了下來。

在他「嘶嘶」倒抽著冷氣離開後，彈幕才重新活躍起來。

【好嚇人，剛才我都不敢說話，生怕女配連我也打了。】

【別說，女配對小少爺真挺好的，為了他連男主都揍了。】

【呵呵，都是女配吸引男主注意力的手段罷了，男主才跟她相處了一會，給雪雪的悔恨值就降低了不少，女配心計真深，為了上位臉都不要了。】

我沒理它們。

我樂呵呵地帶著宋臨出門吃夜宵去了。

回來的時候還特意把動靜鬧得很大。

宋斯逸聽到了聲音，但他並沒反應。

我和小少爺吃飽喝足。

樂呵呵回屋子了。

晚上，他問我，這樣會不會太幼稚了點。

我看著十二歲的孩子繃著一張臉問我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說：「就幼稚，咱這個年紀要那麼成熟幹什麼。」

宋臨的眼神黯了黯。

那一瞬間，他似是回憶了很多。

我也回憶了很多。

鮮亮的過去，和扛著巨大壓力，被要求要優雅得體出眾的童年。

可我沒告訴他。

我說，我就是這麼野過來的，完全沒任何問題。

宋臨看穿了我的謊言，可他並沒有選擇揭穿。

他跟我說了謝謝。

他說，學校已經給他換了新老師了，同學們現在對他也很好。

其實很久以前，就已經有人在欺負他了。

因為他的媽媽總是跟他的班主任抱怨他不好，但是沒人替他說過話。

於是他抬頭看向我，眼裡的光變幻不明，他問我：「我有什麼能回報你的呢？你想要什麼，可以告訴我。」

我垂眸看著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Oi，小鬼，想要做的事都是要自己一步步爭取的，先管好自己吧。」

夜裡，清冷的月光照進客臥。

我看著手機上發來的簡訊。

遠在大洋那頭的人，問我是不是心軟了。

我笑笑，打字飛快：一碼歸一碼。

6

我在宋家住了半個月。

宋家人幾乎是默認了我的存在。

就連宋斯逸，看我照顧宋臨用心，也默許了我更多的權限。

這些天來，他似乎從喬清雪離開的傷痛中走出來了一些。

只是對我仍有防備。

偶爾，他會看著我賭氣似地開口：「我這一生愛的人只有雪雪，夏月，省了你不該起的心思吧，無論你怎麼勾引我都是沒用的。」

聽完我只是一頭問號：「誰問你了？」

時間長了，宋斯逸或許也覺得尷尬，不再刻意找我茬了。

三十歲的人了，總不能像二十出頭的年紀一樣。

一直沉溺在情愛傷痛里。

宋斯逸要經營宋氏，前陣子淋雨生了一場病，讓他近來有些力不從心。

一身疲憊回到家的時候，正好看見我給宋臨輔導作業，我們說說笑笑，鬧騰得歡心。

對比下來，越發顯得宋斯逸形單影隻。

有時候，他也試圖加入我們的話題，只是他一出現，現場氣氛就冷了下來，宋臨悶頭寫作業，而我輔導完他之後就自顧自回客房睡下了。

久而久之，宋斯逸也意識到我們在有意孤立他了。

人或許就是這樣，當你越不待見他時，他越要湊上前來。

宋斯逸想緩和跟宋臨的關係，來找我商量對策。

我不咸不淡地提出建議。

說完之後，卻發現他正看著我發獃，眼神複雜。

他說：「夏月，你和從前相比，改變了不少，如果……」

如果什麼，他沒有說出來，我卻是萬分想笑。

如果我當初就這麼知趣，他或許就不會將我逼出國？

還是如果我有心，他也會和我捲土重來？

我想起那個同樣是雨天的下午，我從學校接宋臨回來，下車的時候身上被雨淋濕了些。

披髮粘在我的脖頸上，身上的弔帶裙也膩膩的貼在一起。

進門的時候，宋斯逸正在買醉。

連日來的不順終究令他感覺到苦悶。

在看見我時，他本能地生出怨毒的表情，嘴裡說著咒罵的話，一雙眼卻粘在我雪白的肩上，幾乎挪不開。

那一刻，宋斯逸推翻了桌子，站起身直直朝我走來。

「夏月，留在我家這麼久，不就是想要這個位置嗎？」他走過來，酒精放大了他真實的內心，伸手掐著我的下巴，就要吻上來。

他說：「我現在要了你，不過是在報復你，你永遠也沒法和雪雪比，只能做她的替代品。」

所謂的男人的真心。

其實比誰都現實。

喬清雪才離開半個月，宋斯逸已經找到自圓其說的方法了。

那一天，宋斯逸被我一個抬腿踹在小腹上。

疼痛讓酒精的作用被沖淡。

他看著我，近乎惱羞成怒：「夏月，你回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現在裝什麼清高。」

「夏阿姨留在這裡，是因為你和母親的恩怨硬要把她扯過來，而現在，她是我邀請的客人。」宋臨冷冷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宋斯逸回頭，正對上宋臨嫌惡的眼神，他說：「父親，你像是一頭被慾望支配的野獸，你實在太丟臉了。」

那一天，從不將自己兒子放在眼中的宋斯逸，竟也在宋臨嫌惡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而彈幕里都在罵他：

【666 才半個月，就迫不及待玩起替身文學了是吧。】

【萬一男主只是太傷心了呢？失去女主他太傷心了，不這樣就堅持不下去。】

【他傷心個蛋啊，悔恨值長都沒長，這男的根本就是看女配長得漂亮，還天天在眼前晃就起了歪心思，男的果然比什麼都現實。】

「同意，女配噁心，男主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們雪雪快回來吧，別等一年了，這樣下去老家都要被偷了。」

……

那天晚上，我坐在陽台上，一邊吹著晚風一邊給宋臨塗藥。

宋斯逸離開的時候撞倒了他，他的手腕和膝蓋上擦破了好幾處皮。

碘伏棉簽塗上去的時候，小少爺的睫毛顫了顫，乍然收緊的呼吸聲加深了當晚的寂靜沉默，他最終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你不喜歡他，為什麼會跟我回來？」

我打著哈哈：「就當我想跟你玩唄。」

我利用了宋臨的親近，卻還是希望他能晚一點知道真相。

可他比我想像中懂得更多。

他說：「你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我畢竟是他們的親兒子。」

可太孝了……

這已經是宋臨第二次提出要幫忙了。

夜色下，我看著他，眼神複雜。

我沒有應聲，他卻自顧自地說起話：「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家中僅僅是多一個人，父親無所不能的形象為什麼會在我心中崩塌的那麼快。」

「到了今天，我才想明白，因為他在害怕。」

「害怕？」我輕聲重複到。

「嗯，害怕。」宋臨緩緩點了下頭，他說，「從前，媽媽在家裡的時候，被孤立的人是我不是他，我一直活在恐懼和壓力之中，會不自覺將他們想得十分強大。」

「而現在，被孤立的人變成了他。」

所以宋斯逸變得好說話了，也變得急躁了。

發現我在這個家裡遲遲不去找他互動，甚至和宋臨關係變得很好後，他迫不及待要加入，要彰顯自己的存在感，防止自己在這個家中被邊緣化。

所以，對於宋臨從前的遭遇，他似是都清楚。

可他依舊讓他的孩子在焦慮和恐懼下活了十二年。

藥水上好了，小少爺的傷口處貼上創口貼，他站起身來，在夜色下回頭看我。

他說：「夏阿姨，如果一對父母都不愛自己的孩子的話，孩子就有義務一定要愛自己的父母嗎？」

說完，他輕輕地笑起來：「你不會讓我吃虧的，對吧。」

彈幕口中的小白眼狼，女主的天才兒子。

他真的很聰明。

7

宋斯逸開始變得有些不老實了。

感受到我和宋臨同時對他的無視，他開始急切地找存在感。

明明從前宋臨仰望他時，他對這個孩子毫不在意，到了現在，又著急向他證明，我就是那種心懷不軌來到他身邊的女人。

我知道，宋斯逸給我做了局來證明我是想上位的撈女。

只是他的局還沒來得及展開，自己就先破防了。

因為他發現。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謝允已經對我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當初謝允看上了喬清雪，打著為我出氣的旗號去霸凌她、欺負她，到最後親自上陣，兩人相處越發曖昧。

現在依舊是同樣的套路。

他在追求我，打得卻是為了喬清雪出氣的目的。

可男人最懂男人。

宋斯逸懂機場重逢時，謝允看向我時的驚艷眼神。

宋斯逸憤怒地將我從餐廳里拽出來，用一個得勝者的姿態，對著他開口：「在雪雪出現前，我才是她的未婚夫，哪怕沒有雪雪，夏月也不會選你。」

可他的言語挑釁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你怎麼知道就輪不上我了？宋斯逸，你可是結過婚的男人，目前還在喪偶階段，你憑什麼覺得夏月會要你？」說罷，他不顧宋斯逸難看的臉色，越過他朝我拋了個飛吻，說：「下次見哦，小月兒。」

我回以一個微笑。

這是面對宋斯逸時從不曾出現過的好臉色。

僅這一點，就讓宋斯逸的憤怒被點燃。

「怎麼？從前看不上他，現在覺得他好了？夏月，你的眼光還越活越回去了？」

他越說越激動，面上全是被背叛的憤怒。

一直到宋臨的聲音將他拉回。

「爸爸，顧叔叔來看我了。」

宋斯逸有些僵硬地轉身，看見了被宋臨找來的顧晨。

在宋斯逸晃神的那幾秒。

小少爺飛快地跑過來，牽起我的手，將我護在身後。

對於他這樣的保護姿態，宋斯逸明顯有些難堪，卻又當著外人不好發作。

他只能先和顧晨去客套。

而宋臨這個小孩，全程站在我前方，守護的姿態沒有更改過半分。

這也成功引起了顧晨的注意。

臨走的時候，他小聲叮囑我：「別和謝允走得太近。」

我沒有理會他。

作為當初第一個背叛我的人，我想我和顧晨並不是好到可以湊在一起說小話的關係。

顧晨似是感覺不到我的排斥，看向我的目光又複雜幾分。

通過彈幕我可以得知，他是目前最思念喬清雪的人。

哪怕當初的喬清雪並沒有選擇他。

哪怕這些年來，顧晨身邊只要出現女性，就會被喬清雪攪黃。

可他依舊情深不改，只是那麼情深的人。

卻在依舊選擇在宋斯逸不在的片刻，態度強硬地對我開口：「如果宋斯逸對你不好，你可以找我，夏月，我們總歸還有過去十七年的交情。」

他打算像當初保護喬清雪一樣，將我藏起來。

用我如今在他的想像中落難，再度成全了他的英雄情懷。

可他不知道，在他的身後，宋斯逸早已回來了。

就盯著他擋在我面前的身軀，眼神陰沉得可怕。

8

宋斯逸那天幾乎砸了半個宋家。

他指著我譏諷：「難怪對我擺出那麼清高的樣子，原來是勾上另外兩個了，夏月，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他的火氣來得名不正言不順。

「爸爸，你看起來是因為夏阿姨不選擇你破防了，你這樣真的很失態。」宋臨的聲音自一旁冷冷響起。

讓宋斯逸將要發泄的火氣硬生生壓了回去。

可住在一個屋檐下，宋斯逸早將我視作自己的所有物。

他和謝允、顧晨已經爭了小半輩子。

在宋斯逸過去的人生里，他一直都是贏家。

我在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在三個竹馬里選擇了他做我的未婚夫。

後來受盡他人追捧的喬清雪也選擇了與他結婚。

在他過去的人生中，一切的美好似乎都是為他準備著的。

可現在，我對著謝允、顧晨這兩名他從前的手下敗將，態度都比對待他熱情。

宋斯逸不會甘心。

他開始越發關心起宋臨的生活來。

他開始主動接宋臨上下學，強行與我同行。

吃飯也要和我們一起。

宋臨將這些看在眼裡。

看著自己父親那張毫不掩飾目的性的臉，他撇了撇嘴角，壓下心頭的噁心。

從前，宋斯逸將他當做討好喬清雪的工具。

如今，宋斯逸又把他當做接近我的工具。

「父母不愛孩子的時候，孩子也沒有必要愛父母。」他看著我，再度重複著這句話，「我希望我能幫助你。」

但這一次，談話的內容又多了些不同。

他有了自己的訴求：「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你能幫幫我。」

小少爺說，他想要過不被人當做工具的生活。

哪怕失去金尊玉貴的身份也沒關係。

我看著他依舊有些偏瘦的身形，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他在焦慮什麼。

前不久，彈幕上提到，許久沒有收到預期中那麼多悔恨值的喬清雪感覺到了不對勁。

只是她悔恨值不夠，不能夠以原來的那副身體回歸。

大機率，她會穿越到某個炮灰路人身上。

再通過某些手段，和這些人相認。

這些天來，彈幕上罵他的話少了許多，可依舊占據主流。

饒是如此。

宋臨還是低垂著眸子，說出了那句壓抑在心中已久的話：「我希望她不是我的媽媽。」

他說：「我希望能過自己的人生，和他們不要有交集和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