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有些發疼。
我看著路北嶼,輕聲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把布魯留給我。」
他胸膛劇烈起伏,紅著眼大吼:「誰他媽要一條狗!」
半晌,路北嶼轉身,聲音很冷:「黎書,你別後悔。你有本事走,就有本事別回來,看看到底是誰離不開誰。」
門再次被甩得震天響。
布魯跑到門前叫了兩聲,又跑回我身邊嗚咽著。
我緩過勁來,眨眨眼,回到沙發上坐下。
微亮的手機彈出消息:
【外國到底哪裡好?為何現在的人們都趨之若鶩?】
我看著看著,回過神來。
或許我也該出去走走,開拓眼界,不再局限於這一畝三分地,當守成之主。
9
有想法就要去實施。
幾天後,我找來一個阿姨,請她幫忙照顧布魯。
然後收拾好行李,直奔機場。
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因此提早了好一會兒去。
按照工作人員的提示領了登機牌,又前往安檢。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接起,阿生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猶豫:「那個,嫂子啊?」
我笑笑:「阿生,我不是。」
他頓了一下:「行,書姐。就是那什麼,哥有點喝醉了,鬧著呢,你看看,有時間過來接他一下不?」
我一愣,看了看時間,確定現在才中午。
阿生繼續開口:「哥他這兩天,就挺不像話的,公司也沒去,再這么喝下去,估計要進醫院了。」
「我也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但是你們這麼多年感情,你要不來看看他唄。」
那頭的背景音有些嘈雜。
但我還是瞬間就捕捉到了路北嶼帶著醉意的嘟囔:「黎書......我頭疼。」
恍惚間我又記起那段時間。
路北嶼酒量很好,但也經不住一直喝。
有時候喝得多了,他就皺著臉耍賴,說自己頭疼。
然後撒嬌似的賴在我身上不起來,要我給他按腦袋。
見我站在原地,工作人員好心提醒:「小姐,手機要單獨放一個盒子裡。」
我回過神來,那頭的聲音瞬間靜了。
阿生連忙開口:「姐你在哪啊?誰和你說話呢?」
我開口:「阿生,我有事,就不去了。」
「以後和路北嶼有關的事,也不用打給我了。」
阿生沉默一瞬:「好,那姐,你要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嗯。」
掛完電話,我放好手機通過安檢,在候機室安靜地等著登機。
直到飛機起飛,我看著老城慢慢變成一個小點,才感覺心情也舒暢起來。
在網上隨意找了一個人分享的路線,我按照他說的開始了在美國的遊玩。
第三天來到了紐約曼哈頓城的華人街。
在街口喝著不算地道的茶時,我聽見不遠處的兩個女生說話。
「是華人吧?好帥啊。」
「就是臉怎麼......」
下一秒,我對面的椅子被人拉開。
路北嶼臉上帶著傷,很平靜地坐了下來。
「玩兒夠了嗎?」他問。
我呼出一口氣:「沒有。」
「美國我熟,還想玩什麼,我陪你去。玩完了,和我回老城。」他看著我。
我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火氣噌噌往上冒。
在一起的時候不珍惜,何必在分開後和我演什麼深情的戲碼。
「我去找過老頭子了,臉上的傷也是他打的。」他突然淡淡開口。
「宋家佳我辭退了,打了招呼,以後沒人敢用她。」
「有消氣一點嗎?沒有的話,我讓你打。」
原來是去找過路爺爺,也知道那個視頻的存在了。
但事後諸葛亮,又有什麼意思。
我冷聲開口,把那天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全說了出來:
「路北嶼,我不需要,也不後悔。」
「說有本事別回來的人不是你嗎,現在又和我玩哪一出?」
他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一雙漆黑的眼睛依舊直直地盯著我。
「是我後悔了。」
他薄唇微啟:「是我需要。」
「是我離不開你。」
在黎書宣布退婚後,什麼都變了。
他曾經覺得,黎書就像水。
水喝多了,總是寡淡的。
宋家佳就像烈酒,和黎書不同,話多,會來事兒。
於是他默許了她對自己越過底線的靠近。
那個吻,他沒躲開。
他想,左右只不過是一個吻。
直到黎書變了。
她不再是始終在他身後,無論他什麼時候回去都會給他留一盞燈的人。
什麼時候開始,黎書不再對他溫柔地笑,不再在他因工作煩惱時把他擁進懷中,輕聲細語地和他談天說地。
那樣的待遇以後有人會有,卻不再是他路北嶼。
他承認他錯了。
他接受不了。
人怎麼能沒有水呢。
他得把水找回來。
我冷臉看著他:「你也配。」
10
即使被我潑了一杯茶,路北嶼依舊跟在我身後。
雖然壞了心情,但我沒太在意。
他這麼一個大忙人,總歸事情比我多,早晚要走的。
路北嶼一開始還會想盡辦法和我搭話。
網上介紹有一家店很好吃,我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他就走上來。
「這家店挺好的,我之前來吃過,招牌是你喜歡的......」
我轉身走了。
路北嶼沉默一會兒,又安靜地跟上來。
次數多了,領教過我的冷暴力,他也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跟著我。
三天又三天,我始終甩不掉路北嶼。
不論我早起還是晚起,換酒店還是住民宿,不出一個小時就能看到路北嶼的身影。
我妥協了,不再折騰自己。
選好一個酒店,不再到處奔波。
這天我在去密西西比州的路上。
從後視鏡里看到一輛車緊跟在後面,不用想都知道是路北嶼。
我看著窗外飛快掠過的景物,漸漸發起了呆。
突然,不遠處傳來轟鳴的爆炸聲。
司機大罵著猛踩剎車,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起。
我的頭狠砸在前座上,撞得眼冒金星。
沒等我回神,周圍爆發出尖叫,以及陌生的槍響。
車門猛地被人拽開。
路北嶼滿臉驚恐,和完全嚇懵了的我對上視線。
他嘴唇動了動,一把把我拽進懷中:「......艹,恐襲。」
他聲音還有些顫抖,大吼:
「你這司機是吃屎的嗎,媽的嚇死我了!」
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種場面。
抓著路北嶼的衣襟松不開手。
我聽見自己抖著聲音開口:「路北嶼......」
路北嶼按住我的頭:「沒事,別抬頭,警察馬上來了。」
蹲在車旁靠了一會兒,我突然聽見路北嶼罵了一聲。
隨即不遠處,有人用極快的語速說著什麼,我聽不懂,可還能捕捉到幾句生澀的中文。
「瘋了嗎?那是華人......」
「反正都是死......」
下一秒,一道槍聲響起。
11
重症監護室外,我看著身上沾的血,回不過神。
恐怖分子開了一槍後,立刻被趕過來的警察制服了。
路北嶼進了手術室,好在受傷處不是要害,只是失血過多,還在昏迷。
路爺爺聽到消息,也從老城趕了過來。
「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在這外面守他一次。」他說。
是了,重症監護室,路北嶼已經是進第二次進了。
我二十一歲那年,和他參加一個晚宴。
那段時間布魯身體不太好,我放心不下,決定先打車回家。
沒注意到那個司機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
我走之後五分鐘,路北嶼又不放心,和宴會主人道了歉,開車來追我。
車禍發生得突然。
那司機先逃了出去,我的腿被壓住,拔不出來。
油箱破了。
路北嶼衝過來的時候,周圍人都在驚呼:「小伙子不要命啦!要炸了啊!」
他充耳不聞。
紅著眼,一直拉著我的手,直到把我弄出去。
他剛抱起我跑了兩步,車就在背後轟然爆炸。
路北嶼將我護在懷裡,被氣浪沖飛好幾米,在地上滾了幾圈,陷入昏迷。
從那之後,他再也不允許我獨自坐陌生人的車。
聘用老高後,更是去哪都車接車送。
這次被送進手術室時,他抓著我的手,昏迷前強撐著說:「以後真不准你單獨坐車了。」
醫護人員突然走了過來。
「可以探視了。」她說,「但患者還沒醒,只能探視半個小時。」
病房裡,路北嶼臉色蒼白,安靜地躺著。
路爺爺嘆了口氣,本來精神矍鑠的人,突然憔悴許多。
「黎書,他現在這樣,我也不逼你,你怎麼想的,給我個准信。」
「如果還是要走, 就趁現在吧。」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
路爺爺突然開口:「不必有負擔,這是他自己做的決定, 你也只需要跟隨自己的內心想法。」
我沉默許久, 終於澀著嗓子開口。
「爺爺, 對不起,我還是堅持我的決定。」
「我承認,我對路北嶼依舊有感情,但沒有了信任。」
「信任崩塌過後, 就像覆水難收, 往後他說的每句話, 見的每個人, 我都要懷著猜疑,他都要夾著證據。」
「這不是健康的關係,所以,我和路北嶼之間, 就到這了。」
我向他鞠躬:「路北嶼醒後,還請您告訴他,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那我就先走了。」
說完,像是怕自己反悔, 我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訂下去柏林的機票。
病房裡,老⼈淡淡開口:「聽到了吧。」
「她⾛了, 以你現在的狀態,不可能去追了。」
床上的⼈眼睫顫了顫, 緩慢地睜開了眼。
12
柏林與紐約相比,節奏顯得略慢。
我沒了路北嶼的消息。
原先我離開⽼城的本意是散心, 結果沒想到玩了一圈結束, ⼼里居然⽐出發時還堵。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 我總該問問路北嶼的情況的。
但看著⼿機,我始終沒按得下電話。
這次找的分享路線已經快要結束了。
是有個⼈幾年前分享出來的。
有些我去找的地方,甚⾄都找不到了。
我下了公交,進到酒店大堂。
奢華的⼤堂⾥人來⼈往,我徑直坐上電梯。
到了房間⻔前,我正準備開⻔, 卻突然一愣。
門縫裡夾著一張明信⽚。
我看看四周, 皺起眉,將明信片拿出來, 準備去調監控。
下一秒,我的腳步頓住了。
明信⽚上的字體蒼勁又熟悉。
【黎⼩姐, 你好。不知道你的這份旅遊攻略從何⽽來, 但似乎是我幾年前隨手寫的路線。】
【那是當時隨便寫的,其實不太好,但感謝你的信任,願意跟隨這份路線旅遊。】
【我想基於這份細微信任,重新和你建⽴一個全新的信任,如果可以, 不論多久,我都等得起。】
【在這基礎上, 我總結了⼀份全新完整的旅遊攻略。不知道你是否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成為你這次旅⾏的驢友?】
看完,對⾯房間的⻔咔噠一聲開了。
我怔愣著轉過頭去。
先聞到的是藥和消毒水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