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海里閃過無數和江燁一相處的畫面。
最終停留在前世,江燁一將我踹下飛艇的那一刻,他笑得張揚肆意。
「阿嬈,你別怨我,家國大義面前,任何情愛都不值一提……」
銀藍色匕首映著我淡漠的瞳孔。
五歲那年的救命之恩,我早就還清了。
我微笑:「當然,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典禮開始。
賈黎黎站在天台上,步伐顫抖的往前走去。
不知道誰走漏了風聲,將蟲族臥底潛藏在人類中的事情告訴了她。她現在草木皆兵,生怕隨便一個人竄出來就要她的命。
「燁一哥哥,你能陪我一起去嗎?」賈黎黎低聲哀求著。
江燁一沒理她。
賈黎黎咬著唇。
原本燃星儀器要到北方基地才能打開。
可是趙璽讖的到來卻突然告訴我們,每一座城池都有這樣的裝置。
只是部分和中樞的區別而已。
可熔城不如北方基地,她的性命更加岌岌可危,賈黎黎深吸一口氣,想再說幾句話。
「黎黎,我會在台下守著你,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江燁一的目光追隨著我,見我和趙璽讖交談,他一口銀牙差點咬碎,可還是顧全大局控制住了自己的雙腳,沒有向我走來。
賈黎黎心口懸著的那口氣還沒放下,便渾身僵硬,臉色慘白。
只聽江燁一下一句話:
「但此事之後,別再來找我了。」
極盡禮貌,卻也極近絕情。
賈黎黎知道自己輸了,她眸子微動掃向江燁一,張開嘴想嘲諷幾句。
但突然想到,一會兒儀式開始自己還需要江燁一保護,便又咽了回去。
只靦腆對他笑笑。
儀式開始,黎黎站在熔城中樞台上,雙手按下按鈕的那一刻。
人群發出喧鬧,有人想破壞儀式,闖了上來。
趙璽讖搭住我的肩膀。
火光電石之間,我看清了那人的長相——是徐熙寧。
11
「砰砰砰」三聲槍響後,我將手中的短刀劈向了趙璽讖的頭顱。
趙璽讖的頭顱劈成兩半,可他的嘴卻依舊能說話。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懷疑到我身上的。」趙璽讖陰測測的聲音響起。
他劈開的頭顱里不是雪白的腦花,而是蠕動的團成團的綠色線蟲。
他的聲音和時刻在腦海里纏著我的聲音別無二致。
「江燁一決不可能背叛人類。」我說。
趙璽讖愣住了,「想不到你不懷疑江燁一,不是因為找到了證據。而是因為這虛無縹緲的信任,真是可笑。」
他「哧哧」得笑了:「不過阿嬈,你殺不死我。」
「趙部長,不要小瞧我。」我握著刀繼續往下切割著他的軀體,「再怎麼受傷,我也是聯盟學院最強戰士啊。」
12
趙璽讖在十五年前就死了,那場山洪活下來的從來只有被蟲皇寄生的傀儡。
十五年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少爺,坐到人類高層的位置。
還真是可怕。
趙璽讖卸去偽裝,身形不斷變得高大,冰冷滑膩的觸手親昵地滑過我的身軀:「老婆——你們人類喜歡這樣的稱呼吧。」
我用利刃劃斷了他的幾隻觸手,納塔不在意,卻也沒有繼續觸摸我。
「我讀過你的記憶,你只不過是個殘次品,一個失敗的火種。能殺死我的,只有那個燃星台,可你們的火種死了。」
「你用什麼來點燃攻擊系統呢?」
我扭頭看去。
剛才徐熙寧衝上前對著趙璽讖開的槍被趙璽讖吃了進去。
而在混亂中刺殺賈黎黎的間諜卻得逞了。
江燁一反應在迅速也晚了一步,他和藺鉉合力才將被蟲子寄生的戰士制服。
此時此刻賈黎黎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阿嬈,這一世,你依舊輸了。」
我嘆息一聲:「你偽裝人類這麼久,都沒能學會動腦嗎?」
「燃星台既然能有中樞和分部,那麼分部自然也可以有分部了。」
匕首劃破我的掌心,我將手排在旁邊的柱子上,「熔城的燃星裝置是串聯的。」
下一瞬,天空升起來金色網格,無數金光從四面八方刺向納塔,
啟明計劃研究八十五年,最後發明的不是什麼守護世界和平的東西,而是足夠重寫秩序的大殺器。
我用了兩世時間,終於將鎖定蟲皇,將它帶到啟明星之下,點燃了這盛世煙火。
巨大的蟲子萎靡不振,奄奄一息得望著我。
藍色的血液從他的口器和傷口處源源不斷流出。
彌留之際,他笑了。
蟲子沒有五官,可不知怎麼的,我卻清楚得意識到,他笑了。
「啟明計劃的火種果然是你,阿嬈。」
我沉默著,將手中的匕首刺的更深一點。
「我不是啟明計劃的火種。你可以叫我的代號——『劊刀』。」
一把終結一切,砍斷一切痛苦的刀。
啟明計劃從來沒有創造什麼火種,他們除了製造出了一個防禦系統外,還創造了一個人形殺器——那便是我。
趙璽讖神色變得癲狂:「所以從來都沒有什麼火種是嗎?我已經到了這樣的地位,你們人類依舊防著我,真是狡詐啊!」
我沒有告訴他。
火種一直存在,他們沒有找錯人。
火種就是黎黎,火種代表著每一個人族。
火中不死,人族不滅。
特種部隊還有人類高層的首要指令是保護火種。
我們保護火種是為了人類而戰。
而火種是每一個人族。
聯盟從未放棄過任何一個人。
13
納塔於絕望中死去。
江燁一出現在我面前:「蟲皇一死,那些蟲族便不會再進攻人類了。」
「前世,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丟下你的。」江燁一對我道歉,「我一直很擔心你。」
「等廢墟重建後,我們在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只有殺死蟲皇,這一切才能終結。
江燁一是為了引出蟲皇,才連同賈黎黎演的一場戲。
「老江,嚇死我了。」徐熙寧說,「我以為你真被蟲族策反了呢。」
江燁一無奈輕笑:「我怎麼可能背叛人類。」
他望著我的目光無限深情:「阿嬈,不是也說了嗎?」
我剛才說的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能聽到。
身為劊刀,說江燁一絕不可能背叛人類。
這和玩狼人殺,預言家發好人牌沒有區別。
見我不說話,江燁一漂亮的雙眸漸漸黯淡下去:「你不願原諒我嗎?」
他嘴角苦澀,聲音如鯁在喉:「為了演戲,我確實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情……」
江燁一瞳孔瞪大,唇角流出鮮血,不可置信看著刺進心臟的匕首:「為什麼?」
我沒錯過他臉上任何一處表情:「別裝了,你裝的一點也不像。」
「江燁一絕對不會背叛人類,可你是嗎?趙璽讖,或者我應該叫你蟲皇?」
蟲皇用精神絲線探察我的記憶時,也讓我獲得了一些和他的聯繫。
十五年前,他來到藍星,引發了一小段地磁波,一座山倒坍了。
那個時候我剛到來到這個附近,救了他。
不,我並沒有救他。
我只是伸手擋了一下從山上掉落下來的石塊,護住了一朵花。
蟲皇也就是納塔就在那朵花的旁邊。
它是一團黑漆漆的擬態物。
山上落下來的石頭要將它砸死了,在它的視角是我手擋住了那塊石頭,拯救了它。
納塔很聰明,知道自己絕對不受人類的喜歡,但它不可抑制的看著我,它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救他。
然後我摸了摸它——身邊的花。
「差一點就傷到你了」
那一瞬間,納塔決定自己未來的王妃就是我了。
但它需要一個人類的身份擴大版圖。
它選擇了當時死去的趙家繼承人——趙璽讖。
我將岩石推開,又一次救了他。
我挖出了趙璽讖。
蟲族來這裡的目的除了繁衍,還有爭奪生存空間。
它偽裝成趙璽讖就開始了他的侵略計劃。
他要藍星成為他的世界。
同時他開始不斷的分解。
不斷吞噬人類,他發現吞噬人類能變得更像人,更加不容易暴露。
這是難以殺死他的一點,也是他的致命錯誤。
吞噬足夠多的人類後。
他想要愛。
他發現由愛誕生下的孩子會更加聰明,更加優秀。
他來到了我身邊,想和我培養感情。
納塔的一個分身成了藺家的一個家僕。
然後他發現我愛江燁一,他嫉妒得瘋了。
於是他把江燁一吞噬了。
14
我以靈魂為線牢牢將蟲皇困住,無數金色絲線從天空上的防禦罩上傾瀉而下,刺穿此片大陸上四十八個分身。
'江燁一'吐出口鮮血,他笑了:「我不明白江燁一對你那麼不好,你為什麼還愛他。」
前世他吞噬江燁一後,做盡壞事逼我離開,甚至將我推向死亡。
可納塔沒想到,我即便是死,也不願意屈服於他。
所以在第二世時,他改變了策略。
他要以江燁一的身份和我在一起。
納塔笑了起來:「我做的有什麼問題嗎?家國大義高於一切……這個不是這個小子的信仰嗎?」
我沒理會他的話,更加用力的將匕首捅進去。
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納塔終於開始崩潰了。
「阿嬈!藺翎嬈,我愛你啊!我愛你啊!你為什麼要這麼絕情!」
「我愛你啊, 我愛你啊,我比任何生物都愛你啊!」
「人類和蟲族不能共生嗎?我想要的只有你而已啊!」
回應他的只有我用力削掉了他的頭顱。
燃星系統將那些偌大的身軀化為灰燼。
蟲族血統至上, 強者為尊。
殺死蟲皇的那一刻, 我便是新的蟲皇。
我用我僅存的精神力, 對著宇宙中所有對藍星虎視眈眈的蟲族說了一個字:
【退】
蟲族三百年不得進攻人族。
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終於勝利了。
15
在外圍的聯盟軍艦停靠在熔城,開始了善後工作。
恢復活力的徐熙寧跑到我身邊:「阿嬈,只三百年是不是太短了。」
我抬頭看到了恢復精力, 向我走來的賈黎黎。
徐熙寧搶救及時,黎黎活了下來。
「三百年對於蟲族而言,不過彈指一瞬。但在人類這裡,足已改天換地。」
徐熙寧看向周圍的高科技還有她旁邊的好友,點點頭:「說得也是。」
無人注意到陰暗角落,一團黑色的絮狀物蠕動起來。
「阿嬈, 藺翎嬈,我恨你,我恨你。我以全部靈魂詛咒, 我要你永生永世……」
納塔的詛咒還沒說完, 便被藺鉉一腳踩碎了。
藺鉉嗤笑一聲:「什麼髒東西,也配染指我妹妹。」
似有所感, 我轉過頭看相藺鉉的方向。
只見藺鉉對我招招手, 大大咧咧沖我笑著跑過來。
過去的一些不好經歷湧現我的心頭, 我不動聲色扭過頭,看著來人。
賈黎黎將江燁一在軍部的遺物遞給了我。
「若說還有什麼是江秘書長在意的, 那一定是你了。」
我接過來, 對她笑笑。
納塔做的最大的錯事便是吞噬了江燁一。
只有一隻不堅定的人才能受它蠱惑被它吞噬,而忠誠於人類的戰士, 永遠不會背叛他的信仰。
可軟肋這種東西,卻無可避免。
遙記得很多年前,那是一個雨夜。
江燁一跌跌撞撞跑進我的臥室, 見到我好端端坐在沙發上, 他鬆了一口氣。
「活著,還活著就好。」
那之後的半個月江燁⼀便被納塔吞噬了大腦。
江燁⼀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將⾍族能寄生在⼤腦的情報上報給軍部,並且提出「假設火種」的方案,⽤以迷惑蟲族。
做完這⼀切後,他想⽤槍轟爆⾃己的腦子。
可是納塔終究是快了一步,子彈只是轟掉了半個腦⼦。
這也讓納塔獲得的記憶不全。
因著那殘缺的記憶,迷惑了納塔,我們才能取得勝利。
我拿著聯盟獎勵給江燁⼀的勳章, 來到他的墓前。
腦海⾥是與他的回憶。
那時候和⾍族的戰鬥才剛剛拉開帷幕。
我為了救一個⼈, 傷了⾃己的⼿臂。
那時候我被江燁一養得很好, 很久沒受過傷了,⼀點疼都讓我眼淚流了出來。
江燁一面色陰沉的幫我包紮好傷口,給我的⼿臂做了支撐。
見我哭得止不住,才認輸般嘆了⼀口氣, 厚重溫熱的⼿掌輕輕擦過我的臉頰。
【阿嬈, 在家國⼤義⾯前,任何情愛都不值⼀提。可是阿嬈, 我不希望看到你哭……】
我靠在他的墓碑上,清風撫過我的眼角,吹拂一滴晶瑩的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