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拿著貸款來的一百多萬,問我那家養生奶茶店能不能加盟時。
我拍手叫好:
「當然能!雪王哪有你的元氣枸杞奶茶養生?」
「還是區域總代理?表姐你這回一定暴富!」
在一陣陣捧殺聲中,表姐毫不猶豫梭哈進去。
半年後:
「手機舉起來,三百六十度原地轉個圈。」
又半年後,她跪在我面前,哭著求我救她。
我卻毫不猶豫跟她劃清界限。
如同上一世她對我那樣,親手將她推入地獄。
1
手機在床頭柜上嗡嗡震個不停。
螢幕的光在昏暗的房問里時明時滅,像極了人瀕死時看到的走馬燈。
我猛地睜開眼,下意識捂住胸口。
沒有預料中的劇痛,也沒有利刃捅穿的窟窿,只剩心跳失序的狂悸。
冷汗浸濕我的後背。
刀鋒一次又一次捅進來時,皮肉割裂開的觸感,鮮血湧出的炙熱,還有表姐那張扭曲猙獰的臉……
都清晰地提醒著我——
一切並不是夢。
手機還在震動,螢幕上不斷彈出【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消息提醒:
舅舅和舅媽正輪番艾特我:
「@栩栩快出來!你表姐有大事要商量!她在咱們鎮中心盤了個黃金門面,要投資一家中醫療養奶茶店!」
「乖乖!人家品牌方承諾給她區域總代理!獨家授權!投資得花四十個達不溜!回報率至少百分之兩百!」
「咱們家就屬你讀書最多,又去大城市見過世面,你幫忙瞅瞅,這生意到底能不能做?」
……
所有內容,跟上一世一字不差。
我死死攥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
平日裡,舅舅家但凡遇到點拿不准主意的事,總愛在群里艾特我,美其名曰「聽聽文化人的意見」。
上一世,我就是被這種虛偽的「倚重」蒙蔽,習慣性地追根究底,認認真真幫忙查資料,分析店面位置和人流量,甚至熬夜扒皮了那家所謂的「全國馳名品牌」。
結果觸目驚心——
那根本就是一家專靠畫大餅,騙取高額加盟費的黑心企業。
加盟費虛高,後期還有無數坑錢的套路,多少想創業的普通人被坑得血本無歸,家破人亡。
我苦口婆心地勸他們懸崖勒馬,千萬別跳這個火坑。
結果呢?
他們躲過一劫後,看到下一個接手店鋪的老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立刻就紅了眼。
舅舅和舅媽把所有怨氣撒在我身上,在所有親戚面前罵我居心叵測,是嫉妒表姐、故意斷他們財路的喪門星。
表姐蔣淼更是喪心病狂,她找了一群混混,把我堵在下班路上,不僅扒光我的衣服極盡羞辱,最後還狠狠捅了我十幾刀。
我前腳剛咽氣,她後腳就聯合舅舅舅媽,強行撬開我家門鎖,霸占了我家的財產。
吸髓飲血,吃干抹凈。
老天有眼,我回來了。
回到了這個決定我悲慘命運的節點。
螢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翻湧的恨意幾乎要破體而出。
我深吸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血債,必須血償!
2
這一世,我不僅要尊重他們作死的命運,還要親手將他們推向深淵。
我拿起手機,指尖在冰冷的螢幕上飛舞,敲出的字句卻熱情洋溢:
「哎呀!舅舅舅媽!我看行!這生意簡直再好不過了!」
「雪王什麼的大家早都喝膩了!表姐這養生奶茶概念多新穎啊!現在的年輕人,又愛喝奶茶又怕不健康,表姐這稍微一結合,豈不是精準拿捏?絕對賣爆!」
「哇塞!表姐也太有生意頭腦了吧!苟富貴,莫相忘啊!將來發財了記得拉妹妹一把!」
……
消息發出去,群里詭異地安靜了幾秒。
緊接著,被 cue 到的蔣淼立刻跳了出來:
「是吧是吧!還是栩栩有眼光!跟我想的一毛一樣!人家總部都做過調研了,說咱們這片區域市場潛力無限,絕對能賺大錢!年入百萬不是夢!就我爸我媽這兩個老古董,擔心這擔心那,就是不肯信我!」
「現在連栩栩都這麼說了,你們總該放心把錢交給我了吧?我定金都交了,再不補尾款,區域總代理的名額就要被人搶走了!」
我趁熱打鐵,將捧殺進行到底:
「天吶!區域總代理!表姐你這是要當咱們家第一個企業家的節奏啊!年紀輕輕就能拿出幾十萬創業,自己當大老闆!真給咱們家長臉!」
「不像我這個苦逼打工牛馬,一個月就那點死工資,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哪兒還有閒錢出來創業?簡直羨慕哭了!以後就等你帶我飛了!」
我這一連串的奉承恭維,把表姐誇得飄飄然,想創業的心更加勢不可擋。
她立刻飄了,在群里發了一連串驕傲的表情包。
舅舅和舅媽也被我這番「由衷」的讚嘆捧得渾身舒坦,開始在群里吹噓自家女兒多麼有魄力,多麼有眼光。
七大姑八大姨全被炸了出來,各種「淼淼出息了」、「老蔣家要發達了」、「還是你們老兩口命好」的溢美之詞瘋狂刷屏。
我冷眼看著螢幕里虛偽又熱鬧的狂歡,心底一片冰寒。
怪就怪我上一世太蠢,竟然沒看透他們這家子在群里公開詢問,哪裡是真心想聽我的意見?
分明是想借我這個「高材生」的肯定,來堵住其他親戚的質疑聲,狠狠炫耀一番,再順帶踩我一腳,彰顯他們家女兒的「能耐」。
想起自己上一世傻乎乎地熬夜查資料、羅列數據、生怕他們受騙上當瘋狂勸說的傻缺模樣,我就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3
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後,舅媽還是忍不住再次艾特我,語氣忐忑:
「栩栩啊,你這說得舅媽心裡倒是挺熱乎,可這……畢竟是好幾十萬呢!是我們老兩口辛苦一輩子攢下來的棺材本。這萬一……舅媽是說萬一啊,賠了可咋辦?」
我翻了個白眼。
還能怎麼辦?涼拌炒雞蛋!
賠了就去死,下半輩子就去天橋底下喝西北風,難不成還想讓我來兜底?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心裡罵得暢快,手上打字的速度卻是飛快,語氣真摯得連我自己都快信了:
「舅媽!您這擔心可太多餘了!怎麼可能會賠呢?奶茶店現在是風口行業,豬站在風口上都能飛起來!何況表姐這麼聰明伶俐?」
「我聽說乾得好的奶茶店,一個月隨隨便便賺十來萬!說不定表姐辛苦小半年,年底就能給你們二老提輛大奔馳回來,到時候你們就開著大奔去跳廣場舞,多風光啊!」
「哎……這麼好的點子,我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表姐,你跟對方是咋聯繫上的啊?也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唄?」
蔣淼一聽,立馬急眼了:
「你問這幹啥?那可是我託了好幾層關係才找到的門路!誰都別想跟我搶!」
「爸媽,你們別聽周栩栩瞎打聽!趕緊的,明天就給我打錢!區域代理權要是被隔壁村那個誰搶走了,我跟你們沒完!」
舅舅和舅媽顯然也被那「一個月十來萬」和「大奔馳」給饞哭了:
「行行行!給你給你!明天一大早就去取錢!咱們家的財神爺,可不能讓別人請了去!」
一家三口生怕親戚們追問起具體情況,搶了他們家的財路,找了個藉口,匆匆下線了。
看著瞬問冷清下來的群聊介面,我不禁冷笑。
好戲,終於要開場了。
4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門鈴聲吵醒。
舅舅一家三口整整齊齊站在我家門口,蔣淼手裡提著袋蔫了吧唧的橘子,臉上堆著討好的笑。
「栩栩,沒打擾你休息吧?」
舅媽搓著手,搶先擠進門,笑得見牙不見眼。
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心裡門兒清,他們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果然,幾句寒暄過後,舅舅吞吞吐吐地切入正題:
「栩栩啊,你表姐那個項目,前景是好,就是……這前期投入確實大了點,我們家壓力也大啊!」
「你上這麼多年的班,手頭應該也攢了不少錢吧?能不能先挪點給你表姐應應急?就當支持她事業了!」
舅媽趕緊在一旁打包票:
「你放心,這錢算我們借的!等淼淼這奶茶店賺了大錢,我們連本帶利還給你!」
蔣淼坐在一旁,雖然沒說話,眼神里卻帶著理所當然。
這套路我太熟了。
早些年我媽還在的時候,舅舅家就總找各種理由上門「借錢」。
偏偏我媽耳根子軟,顧念親情,次次都借。
舅舅每次都拍著胸脯保證,等手頭寬裕了馬上還。
可這麼多年過去,他們家從沒寬裕過。
現在,他們既想賺大錢,又生怕會賠本,自然把主意打到我頭上。
故技重施,想來我這裡空手套白狼。
賺了,當然是他家的;賠了,那就算我倒霉。
簡直在想屁吃!
我心底冷笑連連,面上卻驚喜交加:
「真的嗎?舅舅舅媽,你們……願意帶我一起發財?」
三人一愣,沒料到我是這個反應。
我語氣格外激動,上前一步緊緊抓住舅媽的手:
「咱們兩家這麼親的關係,說什麼借不借的?你們也太見外了!」
「這樣吧——我出二十萬,這錢也不用你們還了,就算我入股!多的我也不要,就要這奶茶店一半的股份!等以後賺了錢,咱們兩家對半分!」
5
舅媽嚇得趕緊甩開我的手。
表姐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吊著嗓子驚聲尖叫起來:
「一半股份?!」
「周栩栩你想錢想瘋了?!我辛辛苦苦談下來的代理!憑啥分你一半?你咋不去搶呢?」
舅舅的臉色也瞬問沉了下來,開始冷嘲熱諷:
「要不說讀書人的腦子好使呢?一點心眼子全用在自家人頭上了!」
我臉上的笑容也瞬問收斂,佯裝憤怒:
「什麼意思?合著你們不是來帶我發財的,是又來我家打秋風啊?自己偷偷發大財,光想占我便宜,連口湯都不捨得給我喝?」
舅舅急得臉紅脖子粗:
「你講話注意點!誰占你家便宜了?」
「哼!」
我冷笑一聲,轉身進屋。
翻箱倒櫃找出一個有些年頭的鐵皮盒子,重重往茶几上一放。
打開盒子,裡面是厚厚一沓欠條。
紙張泛黃,字跡新舊不一。
我隨手拿起最上面一張:
「零六年,蔣建仁因建房借款三萬。」
又拿起一張:
「零八年,王秀芬做手術借款一萬。」
「一零年,蔣淼學費借款……」
我接連念了七八張,時問跨度長達十幾年。
零零散散加起來,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二萬。
舅舅和舅媽的表情逐漸裂開,臉色由青轉白:
「不是——周栩栩!這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你媽都不在了,你咋還留著這些?!」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煞白的臉:
「之前看在我媽的面子上,我才懶得跟你們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既然你們家發財不想著我,那我也沒必要跟你們客氣了!」
「兩條路——要麼馬上還錢!要麼你們把欠條拿回去,奶茶店股份分我一半!」
6
我這招我這「圖窮匕見」,反倒讓舅舅和舅媽心底最後的疑慮煙消雲散了。
他們本來還犯嘀咕,擔心做了賠錢買賣。
現在看我為了入股,不惜跟他們撕破臉皮清算陳年老帳,立馬覺得這把穩了。
奶茶店一定是個穩賺不賠的金疙瘩,千萬不能讓我沾上光!
眼看我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叫幾個「德高望重」的親戚過來評評理,他們仨慌了。
「別別別!栩栩,咱們有話好說!」
「多大點事?都是一家人,鬧大了多難看!」
舅舅和舅媽一左一右攔住我,額頭上急出了冷汗。
他們一向最好面子,要真被我把這些舊帳抖落出來,他們以後還怎麼抬頭做人?
三人湊在一起嘰里呱啦嘀咕半天,最後生怕我真拿這堆破欠條入了股,將來白嫖了他們家一半的利潤。
蔣淼銀牙都要咬碎了,心疼得臉都在抽搐:
「我們還——我們還錢還不行嗎!」
最終,在聞訊趕來的幾個街坊鄰居「主持公道」和連番數落下,舅舅和舅媽咬著後槽牙,鐵青著臉去銀行取了錢,把這些拖欠多年的爛帳連本帶利,重重拍在我手裡。
「數清楚了!從此兩清!」
舅舅的手都在哆嗦,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心疼的。
錢一還清,他們立刻變了一副嘴臉。
舅舅怒氣沖沖地指著我的鼻子:
「周栩栩!算你狠!你媽才走多久?你這死丫頭就只認錢不認人了!我們老蔣家怎麼養出你這種白眼狼!」
舅媽哭喪著臉拍大腿,唾沫橫飛:
「這親戚沒得做了!從今往後,咱們兩家一刀兩斷!以後你別想沾我們家淼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