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喉結滾動,緊緊攥緊了五指。
手背青筋繃起,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可最終,他還是俯下身,極輕地吻了上來。
唇瓣相觸的瞬間,他的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像是怕驚擾這場美夢。可這個吻帶著壓抑多年的思念與渴望,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
僅僅一瞬,他便猛地退開,近乎狼狽地衝進了浴室。
——
另一邊,顧輕卿哭到兩眼紅腫,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她想不明白,臭名昭著的沈至野明明是個紈絝二世祖。
明明不務正業,把沈伯父氣到差點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可和顧嬌聯姻後,好像一切都變了。
他好像變成了滿心滿眼只有老婆的寵妻狂魔,看不得顧嬌受一點委屈。
就連沈伯父都愛屋及烏,給了顧嬌一張象徵著沈氏無上權力且不限額度的黑卡。
明明這些本應該屬於她的啊。
她選擇性忘記當初是自己嫌棄沈至野不學無術,哭著求父母讓顧嬌替自己聯姻。
此刻她只記得顧嬌回來後,她再也不是那個受人追捧、萬分榮耀的顧輕卿了。
她思索再三,哭著敲開了爸媽的門。
「爸,您知道沈伯父給姐姐的那張卡意味著什麼嗎?」
她聲音輕柔,卻字字誅心。
「那相當於半個沈氏的決策權。可姐姐在鄉下長大,她怕是連財務報表都看不懂,只會給顧家丟臉……」
顧父的眉頭越皺越緊,他怎麼會不明白顧輕卿的意思。
「顧家雖說和沈家是世交,可走動早就不如從前,如今再換聯姻對象,怕是……」
見顧父的語氣有所鬆動,顧輕卿立馬保證。
「爸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影響到兩家關係。我會從小野哥哥下手,只是還希望您幫我一把。」
顧父點點頭,決定賭一把。
畢竟一個養在鄉下的丫頭,怎麼可能比得過手握各種教育資源的名門之秀。
7
一早起來,顧輕卿就像只花蝴蝶一樣圍著沈至野轉來轉去,完全沒有昨晚的尷尬。
「姐姐,小野哥哥,快來吃早飯了!」
媽媽立即接過茬。
「小野快嘗嘗這海鮮粥,輕卿四點鐘就起來熬了呢。」
「四點鐘?」
沈至野抬了抬眼,在顧輕卿期待的目光中淡淡道。
「那真是辛苦。」
顧輕卿立即垂下睫毛,臉頰泛起嬌羞的紅暈。
可還沒等她嘴角的笑意完全綻放,沈至野突然轉身,修長的手指穿過我的髮絲,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還好我老婆不用受這罪!」
顧輕卿手中的湯勺「噹啷」一聲落在瓷盤上。
爸爸見狀連忙打圓場。
「別看輕卿從小被嬌慣著,可這廚藝不比五星大廚差。」
爸爸意味深長地看向我。
「嬌嬌,快讓小野嘗嘗!」
我抿了抿唇,乖巧地將粥碗推過去。
「很好喝的。」
沈至野這才優雅地舀了一勺,喉結隨著吞咽微微滾動。
他略一點頭,算是對這粥給了肯定。
顧輕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男人身邊就該有個輕卿這樣會調理膳食的。」
爸爸再次誇讚顧輕卿,眼神里全是父親對女兒的寵愛和自豪。
只是目光看向我時,眸色漸暗,變成了搖頭嘆息。
「可惜啊,嬌嬌在鄉下,對這些一竅不通……」
可當初,明明是他們弄丟了年僅五歲的我。
手無力地滑落下去,卻在無人注意的桌下被一隻溫熱的大手緊緊攥住。
他的身體緊繃,握著我的手微微顫抖。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沈至野的嘴角帶笑,可我卻感覺到他在生氣。
還是非常生氣的那種。
「小野啊,顧叔給你說句心裡話,輕卿才是最適合你的人選。」
即使我再傻,也聽出了爸爸的話中有話。
心裡咯噔一下,泛起難喻的苦澀。
而沈至野回答得乾脆。
「好啊。」
顧輕卿的嘴角瞬間咧開,挑釁地沖我一笑。
而下一秒,沈至野慢條斯理地補充道。
「那等我和嬌嬌結婚了,就讓顧輕卿來當營養師好了。」
他優雅地擦了擦嘴角,眼中滿是嘲諷。
「畢竟,這麼擅長早起熬粥的人可不多見了。」
8
本以為顧輕卿吃癟後,會對沈至野死心。
不想,她越挫越勇。
對沈至野噓寒問暖,費盡心機。
煩得沈至野豪擲五千萬加急裝修婚房,更是一天十連 call 讓沈伯父加急婚期。
最後顧輕卿實在沒招兒了,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顧嬌,如果沈至野知道你和別的野男人曖昧不清,你覺得他還會要你嗎?」
我一臉懵。
我可是母單二十三年,一回顧家就被打包送來聯姻,哪裡有什麼野男人。
我實在不知道顧輕卿又要耍什麼把戲。
直到和沈至野去選婚禮用品的路上,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頭髮染成扎眼的黃色,黝黑的臉上是一雙狹長的眼睛。
竟是趙偉業。
「嬌嬌,我可算找到你了!」
一見到我,他激動得滿臉通紅,粗糙的手掌就要來拽我的胳膊。
「顧家對你怎麼樣?我好擔心你!」
可惜還沒碰到我的衣袖,我就被沈至野眼疾手快地護在了身後。
「嬌嬌,他是誰?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難道你變心了?」
他盯著沈至野,窄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儼然一副看小三的模樣。
肩膀微微顫抖,眼睛裡全是不敢置信。
我生怕沈至野誤會,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叫趙偉業,是我鄉下養父母家的鄰居。確實從小一起長大。」
沈至野的臉上沒有什麼情緒,只是淡淡地點點頭。
可趙偉業卻不依不饒地嚷開了。
「顧嬌你幾個意思,什麼鄰居,想當初我們可是差點定親呢?你這是攀上高枝就想一腳踹開我?」
我急得要衝出去理論,卻被沈至野輕輕按住了肩膀。
他安撫地拍了拍我的後背,眼神溫柔似水,讓我莫名地心安。
只是轉頭看向趙偉業時,眼睛瞬間冷得像淬了冰。
「差點定親就是沒定親。」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垂眸看向我時是毫不遮掩的占有欲。
「就算定親了又怎樣,結婚了都還能離。
「何況,她現在是我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趙偉業,眼神輕蔑,帶著來自高位者的威壓。
「我沈至野的名字想必你也聽說過,要試試我的手段嗎?」
一直在鄉下的趙偉業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當即就慫了下去。
只是灰溜溜逃走時,眼睛裡全是算計和不甘。
9
所有的好心情因為這段插曲煙消雲散。
沈至野什麼都沒問。
只是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方向盤,骨節泛白,車速表上的指針不斷攀升。
他在趙偉業面前給足了我體面,可是個男人遇到這種事都會生氣吧。
更何況是一貫高高在上的他。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腦海中不自覺又出現顧輕卿挑釁的話。
心臟像是被人揪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密的痛。
我這才發現,我好像早就對沈至野動了心。
我不敢想,如果他知道了我曾在鄉下時做的那些齷齪不堪的事。
他會怎樣想……
與其被他棄如敝履,那不如我主動地體面離開。
車子停下的瞬間,我聽到我顫抖帶著哽咽的聲音。
「沈至野,我們……取消婚約吧。」
他解安全帶的動作驟然停住。
車內死一般的寂靜中,我清晰地聽見他驟然加重的呼吸聲。
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額角的青筋暴起,漆黑的眸子裡翻湧著我從未見過的怒火。
「你再說一遍?」
高大的身影突然傾軋過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溫熱的呼吸噴洒在我臉上,混合著淡淡的雪松香氣,可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卻冷得駭人。
「你不過見了那男人幾分鐘,你就要為了他和我取消婚約?」
「和趙偉業無關。」
是我可憐的自尊。
我曾經期盼過太多的人愛我。
可最終,一無所得。
沈至野他只見過我美好的一面。
就算他現在喜歡我,可一旦他知道真正的我是如何不堪時,他也會如那些人一樣。
我不要再被人拋棄。
所以這次,我選擇主動離開。
「取消婚約吧。」
我抬起頭,語氣堅定。
而他盯著我,眼尾緋紅。
手指摩挲上我的唇,一寸寸打量著我。
緊接著,「吧嗒」一聲,副駕座椅被放倒。
我來不及反應,就被他炙熱的氣息籠罩住。
他的吻來得又凶又急,帶著懲罰的意味。
「顧嬌!看來我有必要讓你見識下我沈至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才不會讓你說扔掉就扔掉!」
他滾燙的唇賭氣似地啃咬上我的鎖骨,我吃痛地想要推開他,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握住兩手禁錮在頭頂。
狹小的空間裡,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只覺得這樣的沈至野瘋狂到讓我害怕。
「沈至野,你別這樣……」
我的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他終於找回了理智,停下動作。
他撐起身子,眼睛裡氤氳著不自然的水霧。
最後嘆了口氣,像是妥協般鬆開我,側躺在我身側。
「好,說說看,我到底哪裡輸給了那個黃毛?」
他的聲音沙啞,滿是無奈。
我心裡一酸,忍不住哭出聲。
「明明你比他好上幾百倍,幾千倍!」
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回答,他顯得手足無措。
「你要甩了我,你還哭。」
嘴上這麼說,指尖卻溫柔地拭去我的淚珠。
這樣小心翼翼的溫柔讓我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情緒徹底瓦解,我哭得更厲害了。
「沈至野,你知不知道,你喜歡的根本不是真實的我。」
他盯著我,目光寵溺又認真。
「哦?那說說看,真實的你是什麼樣的?」
可我突然又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我,我的故事很長……」
「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
他拂過我耳邊的碎發,溫柔地讓我有想傾訴出這麼多年的委屈的衝動。
10
童年的記憶我是很模糊的。
我只記得我的父母很偏心。
弟弟摔倒了我要挨打,考試成績差了我要挨打。
弟弟告我假狀,我還要挨打。
家裡不知道被打斷了多少根竹條。
我一直以為是我不夠乖。
所以很努力地學習,主動包攬家裡大小家務。
可父母依舊吝嗇到連一個笑臉都不肯給我。
直到初三那年,我捧著省級競賽的獎金回家,卻眼睜睜看著我媽轉手就給弟弟買了雙名牌球鞋。
我聽到趙偉業的媽媽小聲對我媽說。
「這姑娘你們撿得實惠,給你們掙錢不說,還賊能幹。不過啊,學歷別太高,不然心思就多了,等成年嫁我們偉業得了,彩禮絕對少不了你家的!」
原來父母之所以不給我好臉色,是因為和我壓根沒有血緣關係。
可那天偷聽到的不止我一個人,還有我名義上的弟弟江宏。
知道我不是他親姐後,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竟然打起了我的主意。
他人高馬大,我知道我不是對手。
為了自保,我一面在養父母面前繼續裝乖,一面虛與委蛇,故意和學校的刺頭趙偉業走得近。
花言巧語騙他當我的打手,震懾江宏。
我噁心極了。
但依舊忍著噁心蹭他的饅頭吃,蹭他的作業本,甚至有時還能蹭到幾塊零食錢。
可我捨不得花,全都偷偷攢起來。
我那時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存錢,上大學,找我的親生父母。
高考後,養父母果然不願供我上大學,要把我嫁給趙偉業。
而趙伯母不想出彩禮錢,竟教唆趙偉業讓我未婚先孕。
我早就對他們有防備,自然沒讓他得逞,還設計他不軌時被養父母看到。
並趁機給養父母洗腦,女孩上了大學身價倍增。
換來的彩禮錢,不止能給弟弟出彩禮,甚至還能在鎮上買房。
養父母早就不滿趙家的摳搜,半信半疑地給我掏了一年學費。
可他們不知道,那時的我壓根不差那點錢。
我從高中開始就偷偷打工,參與學校各項比賽均拿到獎金,不過全都隱瞞,自己偷偷存了起來。
甚至怕他們來學校找我,還謊報了學院名字和地址。
大三後,他們怕我越來越不好控制。
騙我回家,要把我嫁給村裡的老光棍。
我表面順從地回去,實際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默默整理證據,身上藏了好幾隻錄音筆。
只要他們收下錢,閨蜜立即就會帶來警察,將他們人贓並獲。
而我,會在這一天擺脫他們,重獲新生。
可意外的是,我的親生父母竟找上了門。
十幾年的堅強在見到他們那一瞬間,土崩瓦解。
所有的計劃我全都忘了。
委屈地站在角落,像是個迷路的孩子,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弟弟哭時,養母會心疼地抱住他,柔聲安慰。
我在夢裡曾經夢到過無數次被自己的媽媽摟在懷裡。
她會柔聲對我說,以後媽媽保護你,媽媽愛你。
可我一身貴氣的親媽在看到我破洞的鞋子、洗不出顏色的褲子時,眼裡沒有一點心疼,甚至還有些許嫌棄。
可我依舊懷抱希望。
我以為回到顧家,我換上光鮮亮麗的衣服,他們就會愛我。
可顧輕卿不過哭了一把鼻子,就讓他們毫不猶豫地把我推出去聯姻。
二十多年,我活得小心、算計。
齷齪、不堪。
可到頭來,破碎狼狽,無人來愛。
這樣的我,又憑什麼站在沈至野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