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找到了他被綁架的深山裡,扶著渾身是傷、鮮血淋漓的周妄勛順著小路離開。
那天的雨很大,周妄勛身材高大沉重,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攙扶他走到高速上。
渾身都在疼,小腹處更是如同刀絞。
將周妄勛帶到安全地方後,我比他還先暈倒。
再次在充滿消毒水的病房醒來時,周妄勛眼眶發紅,死死捂著我的手。
「書書,沒關係,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這才知道,自己懷孕了,又在無知無覺中失去了它。
我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幾度抑鬱。
周妄勛那時對我愧疚到了極點,無數次承諾願意為我做一件事補償我。
周妄勛的承諾很重,價值千金,每一個女人得到都會欣喜若狂。
但我拒絕了。
我的孩子,不能用冷冰冰的利益交換。
從這以後,周妄勛一改復活我之後的煩躁嫌棄,開始對我耐心溫柔,頗為上心。
我知道,他心裡對那個孩子有愧。
我發紅的眼眶死死盯著周妄勛,痛徹心扉。
要不是因為救他,孩子怎麼會掉。
他怎麼敢這麼說。
周妄勛被我看得不自然,清咳了聲,故作大方。
「好了,開個玩笑而已。」
「你其實不必這樣大費周章,還故意找個孩子當假媽媽,當年的承諾我一直記得。」
「你才離開多久就有這麼大的兒子,撒謊也要裝得像一點。」
他似乎是真的覺得好笑,肩膀微微輕顫。
我忍無可忍,一把抽出包里的戶口本,狠狠朝著周妄勛臉上砸過去。
「周妄勛先生,請你看清楚,我就是裴澤睿的親生母親。」
看見關係欄的母子關係,周妄勛猛地瞳孔緊縮,手指捏緊,單薄的戶口本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周妄勛不顧形象,騰的一下站起來,死死盯著我,雙眼陰沉憤怒,表情兇惡得像是要吃掉我。
「不可能,你離開我才幾個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兒子。」
「書書,你騙我也要懂點分寸。」
我看著周妄勛暴怒的模樣,胸口漫上細微的快意。
愛了這個人三年,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樣子。
他向來都是玩弄一切於股掌之間的上位者。
看著我的眼神永遠帶著審視、輕蔑和高傲。
我嘴角慢慢咧開一抹笑,語氣憐憫。
「當然是因為,我結婚了。」
10
辦公室的氣氛陡然尷尬,老師和校長面面相覷。
幾分鐘前,暴怒的周妄勛摔門而去。
凌書窈驚慌地想上前挽回正題,讓周妄勛幫她擺平這次的網暴危機,卻被瀕臨失控的周妄勛煩躁地甩開,狼狽地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我微微俯下身子,勾起唇,滿眼嘲諷。
「凌書窈,你的後台,好像不管你呢。」
凌書窈怨毒的剜我,轉而楚楚可憐的盯著校長,故意挺了挺腰肢露出春光,可憐巴巴的喊:「校長,饒了人家這回好不好。」
大腹便便的校長貪婪地咽了咽口水。
我哼笑了一聲。
原來這就是女主啊。
也不過如此。
我冷冷地勸校長:「校長,您要是不開除凌書窈,這學校怕是沒人願意來就讀了。」
校長的小眼睛算計地轉了轉,錢才是最重要的,只能遺憾地收回視線,故意板起臉。
「凌老師,你不配為人師表。」
事件以凌書窈被開除結尾。
裴澤睿的傷很嚴重,卻堅持要上學。
我不讓裴澤睿上學,讓他在家休息養傷,我也不再出去散步,而是每天陪著裴澤睿,給他做飯,幫他洗澡,為他換藥,教他學習。
裴澤睿很抗拒,很多次都表示自己能行,想去學校。
我知道,裴澤睿只是擔心我累到。
一個沒有了裴星檀的家,我一個人撐起來,實在辛苦。
好幾次裴澤睿都欲言又止,我明白他想問爸爸裴星檀去哪裡了。
我沒辦法告訴他。
我已經和裴星檀斷聯很多天,消息石沉大海,電話也打不通。
所有人都說,這是貧民窟男人的基本操作。
不要老婆孩子,有了新歡,就會藉口出國掙錢,實際只是為了跑路。
我聽完淡笑著反駁,卻失眠了一整晚。
三年,我能陰差陽錯成為周妄勛的妻子,他又為什麼不能機緣巧合成為其他人的丈夫呢?
我沒有告訴他周妄勛的事,他也未必沒有事瞞著我。
時間會消磨掉所有刻骨銘心的感情,直到遺忘。
我捂住臉,淚水卻從指縫溢出。
我不願被裴星檀遺忘。
遺忘才是我真正的死亡。
11
裴澤睿養好傷的第二天,我收拾好自己,帶著他去吃饞了很久的漢堡。
坐在窗邊時,服務員熱情地敲了敲我的桌子,示意我往外看。
我目光移向窗外,陽光刺眼。
周妄勛微微倚靠在賓利車門前,目光深邃地看著我,黑如幽潭,修長的指尖夾著一根快要燃盡的香煙,一副看了我很久的樣子。
被我發現,他下意識摁滅了香煙。
因為我很討厭煙味。
從前他每次抽煙,我都會被嗆得難受,久而久之,一看到我,他就會養成自動掐煙的習慣。
現在想想,我們之間,也不全是針鋒相對的時刻。
周妄勛示意我出去。
我知道他一向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囑咐好裴澤睿緩步來到周妄勛一米遠的距離處。
視線在我們之間還能容納兩個人的邊界距離打轉,周妄勛的視線莫名染上煩躁。
但他到底體面,強忍著壓下不虞,從車裡掏出一沓厚厚的資料。
全是我離開這幾個月的詳細行蹤。
有我在路上撿到裴澤睿的抓拍,還有進入裴星檀小破屋的偷拍。
周妄勛深吸一口氣,掀起眼皮,冷冷嗤笑一聲。
「書書,我看你是有家想瘋了。」
「剛剛離開我,就在路上撿了個兒子,還去和一個貧民窟死老婆的寡夫湊一家人。」
我詫異地看向周妄勛。
他裝模作樣地查了這麼多資料,居然沒有發現,我就是裴星檀那個早死的老婆。
但也是。
我不喜歡拍照,所以並沒有留下人像照。
而且,這世上除了裴星檀,沒有誰還會固執地保留我的照片。
周妄勛揉了揉眉心,帶著妥協求和的意味。
「書書,回到我的身邊,想要家,我給你;孩子,我也能給你。」
「以後,忘記那兩個人。」
沉默半晌。
我表明了我的拒絕。
周妄勛率先無法忍耐,拔高了聲音。
「書書,我已經讓步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仰起頭,望進周妄勛的眼眸深處,發現那一腔藏不住的愛意。
原來我後退,周妄勛就會往前追,叫囂著他愛我。
但我已經不稀罕了。
我平淡地說:「我喜歡裴星檀,我不會離開他。」
周妄勛整個人僵滯在原地,好像聽見了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無法反應。
良久,周妄勛才從這種狀態中恢復過來,冷冷地盯著我,扯了扯唇,從嘴裡吐出很傷人的話。
「你喜歡他,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愛人,但那個人不是你。」
我心臟漏了一拍。
12
周妄勛很激動的扯住我,抽出其中一張缺失照片的人物介紹,周妄勛狠狠拍在流暢的車身上,示意我去看。
「書書,她的前妻叫郁念書,裴星檀愛她如命。」
「你知道他這段時間為什麼去了國外嗎?他那老爹死了,他要去爭家產。」
「他一個私生子爭贏就算了,你知道他還做了什麼嗎?他要把這份能買下北美的遺產,全都記到他的早亡妻子名下。他老爹那一大家族死活不願,一個接一個要幹掉他,他每天都隨時可能被狙殺,都這樣了,他還不肯放棄,每天和那群人斗得你死我活, 非要把遺產給早死的老婆。」
「書書,你清醒吧, 你在裴星檀眼中,連郁念書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書書,我聽著裴星檀嘴裡看似親昵的愛稱,只覺諷刺。
當初我被復活時,失去記憶, 周妄勛將我錯認為了女主凌書窈。
所以他親昵地喊我書書。
這一叫就是三年。
直到女主出現,周妄勛知道了我不是他口中的女主凌書窈。
他依舊叫我書書。
他從未想起過, 要問問我的本名叫什麼。
我仰頭盯著周妄勛,禮貌地笑了笑。
「周妄勛,書書這個名字是你叫的, 我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的本名叫什麼。」
「你聽好了,我的名字,叫郁念書。」
「謝謝你告訴我,裴星檀這麼愛我。」
我開玩笑。
要不是周妄勛告訴我, 我還會陷入日復一日的懷疑之中。
周妄勛陡然失語,臉上一片空白茫然。
「你說什麼?」
我再次重複。
「我叫郁念書,我就是裴星檀愛慘了的早死前妻。真的謝謝你,復活了我。」
我語氣真摯誠懇。
救命之恩, 足夠我對周妄勛心懷感恩一輩子。
周妄勛笑出了聲,嗓音卻在微微發顫。
「你開玩笑吧。書書,快告訴我你在開玩笑。」
但我沒有開玩笑。
周妄勛讀懂了我的意思。
他臉色忽然變得⼀片慘⽩, 毫無⾎⾊。
盯著滿紙裴星檀愛我的證據, 周妄勛像個搞砸事的孩⼦一般無措。
13
我回到了漢堡店, 裴澤睿已經吃完了漢堡, 正盯著餐巾紙發獃。
以前每次來吃漢堡,裴星檀都會⽤餐巾紙給裴澤睿疊小房⼦。
我打開了手機, 毫不猶豫訂下去往歐洲的機票,緊接著將購票信息發給裴星檀。
敲了敲裴澤睿的小腦袋。
「明天我們去找爸爸好不好?」
裴澤睿欣喜若狂地點頭。
走出漢堡店時, 裴澤睿好奇地指著⼀旁的周妄勛。
「媽媽, 那個帥氣叔叔怎麼哭了。」
我眼神沒有分給周妄勛一絲⼀毫, 笑著解釋。
「不知道,媽媽不認識他。」
落地歐洲時, 不出意外, 裴星檀等在出站口。
臉⾊帶著大病初癒的蒼⽩,卻扯出⼀抹小心翼翼的笑。
他知道我已經發現了所有事。
⼀⻅到我,就將遺產轉讓書給了我。
那⽐我命還⻓的一串零, 卻讓我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憋著眼淚, 掩不住的難受。
「我不要這麼多錢,你死了怎麼辦?」
裴星檀⼩心翼翼地抱住我, 喟嘆。
「可是⽼婆因為窮被人笑話了,你叫我怎麼忍得下這口⽓, 我要你成為這世界上最有錢的女⼈。」
「誰都不能笑你撿菜葉。」
我瞬間淚崩。
我沒有看錯,原來那天, 他真的看見了。
我牽住裴星檀的⼿, 試探地問:「那你也知道我和周妄勛的事了?」
裴星檀點頭。
我頓時緊張不已,偷偷瞄他:「那你怎麼想?」
裴星檀俯⾝吻住我的額頭, 垂眸低⽬,滿是憐惜心疼。
「我想,謝謝你還活著。」
我們下半輩子還能一起看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