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灣」是我和王叔合作的那個項目,也是我工作室今年最大的一筆單子。
如果設計稿被盜,不僅意味著幾個月的努力付諸東流,更可能面臨巨額的違約賠償。
「怎麼會泄露出去?」
「是……是您妹妹,紀晴。她今天下午來過工作室,說是來給您送東西。我們也沒多想,就讓她進去了。她……她拷貝了您電腦里的所有文件。」
14.
我趕到工作室的時候,所有員工都愁眉不展。
電腦專家正在檢查我的電腦,最終確認,所有核心文件都被一個 U 盤拷貝走了。
而泄露我們設計稿的,正是一家和我們有競爭關係的公司。
很顯然,這是紀晴和對方聯手做的。
她為了報復我,不惜毀掉我的事業。
我坐在椅子上,渾身冰冷。
員工們看著我,欲言又止。
「紀總,現在怎麼辦?對方已經申請了版權,我們再去告他們抄襲,恐怕很難贏。」
「違約金……我們賠不起啊。」
我閉上眼,腦子裡一片混亂。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紀晴。
我接起電話,那頭傳來她得意又怨毒的聲音。
「姐,驚喜嗎?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你不是能幹嗎?你不是清高嗎?我倒要看看,你賠得傾家蕩產的時候,還怎麼在我面前裝!」
「紀晴,」我開口,聲音沙啞,「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她尖笑起來,「因為你該死!你毀了我的一切!毀了我的升學宴,毀了我的歐洲游,還讓媽媽在親戚面前抬不起頭!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告訴你紀晚,這只是個開始!我會讓你一無所有!」
掛了電話,我看著窗外漆黑的夜。
一無所有。
是啊,我曾經就是一無所有。
是靠著自己的雙手,一點點打拚出今天的一切。
而現在,我最親的妹妹,卻要親手將這一切都毀掉。
我忽然笑了。
既然她想玩,那我就陪她玩到底。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很久沒有聯繫過的號碼。
「喂,是李記者嗎?我叫紀晚。我這裡有一個新聞,我相信你一定會感興趣。」
15.
第二天,一篇名為《寒門姐姐輟學打工,供出天之驕女,卻在升學宴上被逼付天價帳單》的報道,在本地的社交媒體上炸開了鍋。
報道的作者,是本地最有名氣的調查記者李銳。
他以客觀又犀利的筆觸,完整地講述了我的故事。
從我如何為了妹妹放棄學業,進入工廠打工。
到我如何將每個月的工資寄回家,供妹妹上昂貴的私立學校。
再到妹妹升學宴上,我媽那番「倒貼錢」的言論,以及那張二十六萬的帳單。
報道里附上了我撕掉的錄取通知書的殘片照片、我當年在工廠的工作證,以及每個月給家裡匯款的銀行流水。
每一項都是鐵證。
文章的最後,李銳還提到了我工作室設計稿被盜的事情,並暗示這與我的家庭矛盾有關。
一石激起千層浪。
整個城市都在討論這件事。
輿論幾乎是一邊倒地站在我這邊。
【這姐姐也太慘了吧!簡直是現實版樊勝美!】
【妹妹和媽媽是吸血鬼嗎?太噁心了!】
【支持姐姐!告死那家抄襲的公司和她那個白眼狼妹妹!】
我媽和紀晴的電話幾乎被打爆了。
她們的社交帳號也被憤怒的網友攻陷。
我坐在工作室里,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我沒有站出來說一句話。
因為我知道,最好的反擊不是聲嘶力竭的控訴,而是讓事實說話。
16.
輿論發酵的第三天,抄襲我們公司設計稿的那家「宏遠設計」扛不住了。
他們發表了一份聲明,聲稱對抄襲事件毫不知情,並將所有責任都推到了一個「實習生」身上。
而那個實習生,就是紀晴。
聲明里說,是紀晴主動找上他們,聲稱手上有份優秀的設計稿,可以低價賣給他們。
宏遠設計開除了紀晴,並向我工作室公開道歉,表示願意就版權問題進行賠償協商。
一場足以讓我傾家蕩產的危機,就這麼化解了。
我沒有接受他們的賠償。
我只要一樣東西——紀晴和他們交易的完整錄音。
宏遠設計很快就把錄音發了過來。
錄音里,紀晴的聲音清晰可辨。
「……這是我姐公司的核心稿件,絕對是王牌項目。只要五萬,五萬就賣給你們。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讓她身敗名裂,永不翻身。」
我將這段錄音,連同其他證據一起,交給了警方。
很快,紀晴就因為涉嫌盜竊和泄露商業機密,被警方帶走了。
我媽得到消息後,瘋了一樣地衝到我工作室。
她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小晚,我求求你,你放過晴晴吧!她是你親妹妹啊!她還小,不懂事,你不能毀了她一輩子啊!」
我看著她蒼老的臉,和花白的頭髮,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媽,她拿刀捅我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她小?」
「她把我推下懸崖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她不懂事?」
「現在,你來求我了?」
我掰開她的手,站起身。
「晚了。」
17.
我爸也來找我了。
他看起來比上次更憔悴,幾天不見,像是老了十歲。
他沒有像我媽那樣哭鬧,只是坐在我對面,沉默了很久。
「小晚,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這些年,是我沒用,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晴晴的事情,能不能……能不能私了?她畢竟是你妹妹,坐了牢,這輩子就完了。」
我看著他,這個我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男人。
他總是這樣,永遠在和稀泥,永遠在讓我「顧全大局」。
「爸,如果今天被帶走的人是我,你會來求紀晴放過我嗎?」
他愣住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答案,不言而喻。
「你走吧。」我下了逐客令,「以後,不要再來了。」
他看著我,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痛苦和悔恨。
他站起身,佝僂著背,一步步地向外走。
在門口,他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小晚,對不起。」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跟我說對不起。
可惜,也太晚了。
18.
紀晴的案子很快就開庭了。
因為證據確鑿,她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宣判那天,我媽在法庭上當場暈了過去。
從那以後,她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精神恍惚,見人就說她女兒是被人陷害的。
那張二十六萬的酒店帳單,最終還是我爸東拼西湊,又賣掉了家裡的老房子,才勉強還清。
他們搬進了一個狹小的出租屋。
我爸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每天起早貪黑。
我媽因為受了刺激,身體一直不好,常年需要吃藥。
整個家,都垮了。
親戚們對我議論紛紛。
有人說我心太狠,不念親情。
有人說這是我媽他們咎由自取。
我都沒有理會。
我把工作室交給了信賴的副手打理,自己報了一個進修班,重新回到了校園。
我開始學習我一直想學的建築設計。
那些曾經被我放棄的夢想,我要一點點地撿回來。
19.
一年後,我爸來學校找我。
他提著一個保溫桶,裡面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喝的排骨湯。
他在學校門口等了我很久,看到我,侷促地搓著手。
「小晚,你媽她……她最近總念叨你。」
我接過保溫桶,沒有打開。
「她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時好時壞。」我爸嘆了口氣,「家裡的錢,都給她買藥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
「這裡面,是三萬塊錢。我知道,跟你給家裡的比,這不算什麼。但是,這是我能拿出來的全部了。」
「密碼是你生日。」
「小晚, 爸對不起你。以前,是我懦弱。以後, 我只想好好補償你。」
我看著他布滿老繭的手和鬢角的白髮,心裡五味雜陳。
我沒有收那張卡。
「爸,你留著吧。給媽看病,也給自己買點好吃的。」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原諒兩個字太沉重, 說不出口,但我連恨的力氣都不想再付出了。我們之間那本糾纏了二十年的爛帳, 到此為止,算是徹底兩清了。
20.
又過了兩年,紀晴出獄了。
再見到她, 是在一個陰冷的雨天。
隔著蒙著水汽的玻璃窗,我看到她在一家油膩的小餐館裡做服務員,穿著洗得發白的工作服,機械地給客人端著盤子。
她瘦得脫了相,眼神黯淡, 曾經那份理所當然的驕縱與神采,被歲月和牢獄磨得一乾二淨。
我們的目光在雨幕中短暫交匯,她眼底閃過一絲驚惶,隨即像被燙到一般猛地垂下眼, 幾乎是落荒而逃般躲進了後廚。
我靜靜地站在⻔口的屋檐下,聽著雨滴砸在地上,然後轉身離開。
每個⼈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或早或晚。⽽她的⼈⽣, 從此再也激不起我心中的半點波瀾。
後來我聽說, 她出獄後, 和我媽大吵了⼀架,便離家出走了。
我媽因此病情加重, 徹底癱瘓在床。
我爸⼀個人,既要上班, 又要照顧她, 過得很辛苦。
有親戚勸我, 說到底是你親媽,回去看看吧。
我拒絕了。
有些傷害, ⼀旦造成, 就永遠無法彌補。
21.
我以優秀的成績完成了所有的學業。
畢業設計,我拿了全國金獎。
頒獎典禮那天,我的朋友們都來了。
我站在聚光燈下, ⼿⾥拿著沉甸甸的獎盃。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個在工廠⾥滿⾝汗水和灰塵的女孩。
她也曾有過夢想,也曾對未來充滿希望。
後來, 她把那些希望都給了別⼈。
現在,我終於可以告訴她:
「我們⾃由了。」
典禮結束後, 我沒有接受任何採訪。
我訂了第二天去國外的機票。
我給⾃己放了⼀個很長很⻓的假。
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景。
在愛琴海的日落下, 我給我爸發了⼀條信息。
【爸, 保重身體。】
然後,我拉⿊了所有與過去有關的聯繫方式。
我的⼈⽣, 從這⼀刻起,才真正開始。
屬於我自己的,嶄新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