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才在一邊很不平:
「我是你老子,憑啥我給你做飯?向榮啊,這麵條,就下這點兒?能不能給我來一碗?」
我冷淡地看著他:
「想吃,自己煮吧。」
他拉著個臉理直氣壯地說:
「我不會啊!」
他年輕時就是如此,做個飯不是砸鍋就是摔碗。
我心疼那點傢伙什兒,只能事事親力親為。
現在我無需再忍:
「不會就學,誰天生應該伺候你?」
他還要反駁,被宋ṭū́ₛ志斌急急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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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志斌臉上帶著諂媚的笑:
「媽,小俊我是硬給你搶回來的,李慧她媽不給,說要跟咱家斷絕關係,以後小俊都跟她們過。我說那能行嗎?他姓宋,不姓李!你放心,小俊是你孫子,必須在你身邊。」
我淡漠地看著他演戲,其實我心裡很清楚,小俊是在姥姥家待不下去了。
李慧還有個弟弟,她父母重男輕女,全部心思都在她弟弟身上。
當年她生了孩子,很想讓她媽陪她坐月子,她媽愣是以照顧弟弟為名沒來!
我本來想著我出錢,別到兒媳跟前去礙眼,畢竟月子裡婆媳矛盾容易激化。
沒想到眼看她被她媽傷了心哭腫了眼。
我只能全力安慰,跟月嫂一起照顧她,照顧孩子。
卻沒換來她一句感謝。
倒像是我活該犯賤,還動不動拿帶孩子回娘家威脅我。
看著小俊幾分鐘吃光一碗面。
指不定在姥姥家受了多少氣,這孩子根本不是搶回來的,而是沒人管被掃地出門送回來的。
宋志斌打量著我的神色,自己有點兒心虛:
「媽,我還得上班,不能待太久,我想著就讓爸和小俊在這兒陪你!反正幼兒園也沒教什麼,你們想待多久待多久。等你想回家,我們再回去。」
說完,他起身準備走了。
我一把拽住了他。
合著他是想把一老一小扔在我身邊,讓我繼續當牛做馬。
我默然站起身:
「恐怕不行,我今晚要坐火車!」
宋志斌眼前一亮:
「媽,你終於想回去了?你早說呀,省得我跑這一趟,搭不少錢呢!快走、走、走,ţú⁵我們一家回去過好日子!這房子這麼舊,待著有啥意思?」
我笑著點點頭:
「房子很好,我出去玩一圈兒,還是要回來的!」
他定在原地:
「去幹嘛?去玩兒?」
「對,去旅遊,去看看大海!」
說著我就從屋裡拖出個行李箱。
他看得愣了:
「媽,你不管孩子出去旅遊?旅遊得花多少錢?」
「多少錢我都有,退休工資我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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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跟他們在一起,這工資我是 1 分錢也剩不下。
有錢都貼補了他們的小家,小俊吃喝拉撒交學費,家裡又多了三張嘴,也沒人給過我生活費。
我掙的那幾千塊錢一個月到頭兒捉襟見肘。
但現在不一樣了,一個人花這幾千塊才感覺錢可真抗花呀!
早市 2 塊錢能買一把小菜,大米 4 塊多一斤,肉也不過 10 多塊一斤!我一個人 100 塊錢的菜,一個禮拜都吃不完。
有閒錢去旅遊,他不香嗎?
這次回來三個哥哥都說我們都老了,以前論天兒過,現在就論秒了!難得聚在一起,出去玩玩吧。
我知道幾個哥哥這些年輪流照顧老媽,雖然老媽基本能自理,但畢竟年紀大,他們也是提心弔膽,始終沒能出去好好放鬆放鬆。
於是我們幾個兄弟姐妹報了個老年旅遊團,今晚就出發。
宋志斌死死扒著我的行李箱不讓我走。
但侄子已經來接我了,看見宋志斌,侄子也沒寒暄,只一把搶過我的箱子。
走到大門口,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我回頭看著宋德才:
「我們離婚吧,等我旅遊回來就跟你辦手續!」
宋德才像被點著的炮仗,直接炸了:
「多大歲數了還提離婚!你丟人不丟人?回趟娘家你心就野了,不知天高地厚了你。」
才喊這麼一句,他就彎下腰不停咳嗽。
身體搖晃,明顯體力不支,眼中血絲密布。
想來是我走以後血壓、血糖都控制得不好。
不過我懶得理他,只冷淡回應:
「丟人嗎?我不覺得丟人,我是醒悟得晚了一些,但好在能醒悟,我覺得自己挺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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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宋志斌急得緊緊拉著我:
「媽,你別嚇我!就算我們錯了還不行嗎?我跟我爸給你賠禮道歉了,我們錯了!你這老家也回了,心也散了,現在腰不酸,腿不疼了!
就趕緊回家吧,我求求你。
你在這兒不給其他侄女、侄子添麻煩嗎?你當他們願意留你呢?他們又不是你的親兒子!」
我聽這話,簡直想笑了。
確實不是親兒子,所以我給他們做頓飯,他們以禮回應。
偶爾兩次幫侄女看會兒孩子,她感激涕零。
倒是親兒子,視我所有付出為理所當然,心都掏給他還嫌不是熱乎的。
我甩開他的手:
「宋志斌,你來了這麼久,沒想過去祭拜姥姥,沒問候過我是否難過,沒關心過我的身體。親兒子有啥用呢?」
他被我問得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
「姥姥都入土了,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有啥用,你這還有心思旅遊,需要我關心什麼?孝順不在嘴上,我心裡有就行了!再說,你這說走就走,是因為姥姥?還不是覺得累不想幫我帶孩子,媽,你也體諒體諒我,我這上有老下有小,我不幫我,我怎麼辦?」
我被他的神邏輯打敗了:
「孝順老人,撫養孩子,哪一個不是你的責任,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是我媽啊!」
我笑了:
「當你媽這麼累,那我就不當了!」
宋德才在一邊叫喊:
「反了、反了!回娘家幾天吃錯藥了!老公兒子都不要了,你還有良心嗎?」
我恨恨地看著他:
「你有良心?我們就痛快離婚,家產一人一半!你沒良心,我就起訴你,一次不成就兩次,早晚跟你離!」
說完,我就鑽進車裡。
他們還想過來扒車門。
但侄子落了鎖,之後一腳油門把他們甩在汽車尾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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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旅行真快樂,我這一輩子都沒這麼輕鬆自在過。
這樣的日子才叫生活。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跟宋德才離婚,開啟我無牽無掛的晚年了。
但沒想到等我旅遊回來想跟宋德才辦手續的時候,他住院了。
糖尿病最嚴重的併發症是酮症酸中毒。
沒有我給他做低糖飲食,也沒有按時打胰島素。
每天不是自己對付著煮麵條、煮粥,就是宋志斌給他點外賣。
全部是高糖食品,血糖飆升。
內分泌病房裡,宋志斌指著宋德才破口大罵:
「天天就知道給我找事兒,不能幫我,還天天給我找麻煩!你就管不了你那張破嘴嗎?打胰島素那麼簡單,你自己不能學嗎?沒了我媽你活不了,是吧?活不了,你也別指著我,我沒時間伺候你!」
宋德才抖著手指向宋志斌:
「沒良心的兔崽子,不是你把你媽氣跑了,我能這樣?你趕緊給你媽打電話,她看我住院肯定回來!」
「沒用,沒用!我說小俊住院她都沒回來!幾個舅都把我拉黑了,我根本聯繫不上!我還得上ẗū́ⁱ班,沒工夫管你,你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去死!」
宋志斌氣急敗壞地轉身,看到了我,當時就頓住了腳步。
眼圈瞬間紅了,兩步奔過來緊緊摟著我:
「媽,你終於回來了,媽!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你都不知道最近我過得有多慘!」
看著也是很慘,蓬頭垢面,鬍子拉碴。
他身後的宋德才,眼淚在眼圈兒轉個不停,極其激動地抖著嘴唇:
「向榮,你總算回來了。」
宋志斌緊緊握著我的手,難掩興奮地交代著:
「我還有會,爸這你看著吧,別忘了 4 點接孩子,我晚上不回來吃了, 我得好好哄哄李慧,告訴她你回來了!」
我理都沒理他, 徑直走到病床前從包里掏出了離婚協議。
宋德才駭然地盯著這幾張紙。
在我轉身要走時撲下床:
「向榮,向榮, 我不離婚,堅決不離......」
聲音越來越小, 下一秒眼睛一翻, 宋德才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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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一陣混亂,醫生護士來回奔跑。
經過檢查,醫生告訴我們:
「很不幸,患者情緒激動,血壓飆升, 腦出血了。
如果積極救治還有生的希望, 就是可能會有很嚴重的後遺症。」
宋志斌眼睛暗了一瞬, 扭頭看我:
「媽,我爸癱了,你會管他嗎?」
我毫不遲疑地搖搖頭:
「我不會。」
話音剛落,他就毫不猶豫地對醫生說:
「我們放棄治療!」
我看著這個兒子如此冷血,心中戚戚, 但隨即慶幸我的選擇是對的。
沒想到我不用離婚,直接變成了喪偶。
所有的財產都歸我所有,我也不用跟任何人對半分了。
宋志斌辦完葬禮倒顯得很是興奮, 在我身邊轉來轉去。
「媽, 咱把這房子賣了吧, 一個是你看著總是想起我爸,心情也不好。
二來小俊要上學了, 沒有學區怎麼行?把這房子賣了, 買個學區房。有了學區房,李慧肯定能回來,你不知道你走以後, 她帶孩子累得成天罵我, 動不動就跟我鬧離婚。有了學區房,你接送孩子也方便, 我正好把她哄回來。」
我看著他興奮的臉上沒有失去父親的悲傷,更沒有一絲愧疚。
想想這麼多年, 簡直像養了一株仙人掌, 用血汗澆灌, 最後卻扎穿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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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到處看學區房時, 我聯繫了中介。
這房子我確實要賣,只不過我一分錢都不會給宋志斌。
賣房的錢,一部分我留著養老。
一部分用來在老家買一個帶院子的小房子,種種花草,安度晚年。
我媽留下的房產, 我不會要的,在伺候老媽晚年上我沒出過力, 怎麼能跟哥哥們分家產。
宋志斌和李慧知道我賣房自然是暴跳如雷。
李慧一心離婚, 被宋志斌捉姦在床。
據說鬧得兩敗俱傷。
但我不再關心。
獨自生活,屋裡很靜, 心卻很定。
我也沒告訴宋志斌新房地址。
大半輩子,我都是環繞老公、孩子的藤蔓。
如今要做自己的參天大樹。
銀髮的年紀,我要活出新的自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