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殺妖邪!」
「殺貓妖!」
人心沸騰,聲音越來越大。
有人朝我身上扔石頭。
我眼前一黑,溫熱的液體從我腦袋頂上流下。
過了許久,趙成月才道:「諸位安靜。」
可要殺死我的聲音不絕。
甚至還有人道:「陛下為何不殺貓妖,難道你們是一夥的?」
「那貓妖早和陛下、江將軍來往了,不會就是你們飼養的吧!」
趙成月臉色鐵青,她看向了江遮。
「阿遮……」
她聲音裡帶著祈求。
江遮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腰間佩劍。
他低聲道:
「陛下的江山容不得半點閃失。」
「小狸,你是妖,定然能夠痊癒。」
「等你痊癒了,我們要個孩子吧,你不是總說想生小貓崽……」
說著,劍刃沒入了我的心臟。
「噗——」
僅剩的靈力瞬間又流失大半。
江遮,我的命,是你親手了結的。
6.
這一覺,我睡了很久。
貓姥姥又一次入夢。
她是一隻很大很大的貓,用尾巴把我撈起放在身上。
柔軟的皮毛裹著我。
她說:「怎麼把自己弄這麼慘?」
「姥姥來接你回去了。」
……
睜開眼,江遮正在我床前。
他看著我的傷口,滿臉驚慌和疑惑。
「為何你的傷口還不癒合?」
我越來越接近一隻普通的貓。
我說:「我想要看大夫。」
江遮微愣,有些為難道:
「現在朝野上下多少雙眼睛盯著陛下,我不能去給你請大夫。」
我平靜地點點頭:「好吧。」
我調動僅剩的一點靈力,讓傷口癒合了一點。
代價就是我的壽命又少了幾天。
大概只有一個月了吧。
我在心裡默默數了數。
江遮鬆了口氣,他颳了刮我的鼻子:
「調皮,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就是故意讓我著急!」
「你可知,因為你,我整整一夜沒有闔眼,你可知道錯了?」
說著,他的吻落在了我的額頭。
我心頭突然泛起一股噁心,想要把他一爪子拍開。
可偏偏重傷癱軟動彈不得。
幸好,趙成月的大宮女來了。
她說,小侯爺不知從哪裡得知江遮是內定的皇夫,來要個說法,趙成月需要江遮去救急。
江遮有些為難地看向我。
「小狸剛醒,身子還沒好……」
我連忙道:「沒事的,你去忙吧。」
「我不過是被捅了一劍,哪有陛下的事情要緊。」
江遮有些驚喜:「我家小狸也學會體諒人了!」
是啊。
我以前什麼都不懂。
每次江遮要去為趙成月奔波,我都會不高興。
可現在,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巴不得他不在我身邊。
江遮走前信誓旦旦道:「我定會早點回來的。」
這樣的承諾,他從來都沒有實現過。
第一次,我睜著眼等他等到了天亮。
他說,趙成月心煩社稷,睡不著,他要陪著秉燭夜談。
第二次,我忍不住偷溜去尋他。
瞧見他正在與趙成月對月舞劍。
第三次……
我總是與他吵架。
他說我不懂人情世故。
可這一次,我只是含笑點頭:「晚些回來也沒事的。」
最好就別回來了。
江遮愣愣地看著我。
7.
片刻後,江遮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怨。」
「但你可還記得,有次你胡攪蠻纏不讓我去,陛下差點被刺殺。」
他面露譴責地看著我。
好像趙成月被刺殺是我害的一樣。
我閉上眼,不想再搭理他。
江遮在大宮女的催促下匆匆離開。
這麼一走,他又好幾日沒有回來。
宮殿里的宮女們說,趙成月去江南巡視,江遮也陪同而去。
期間,我收到過幾次江遮的信。
信上說,趙成月心情不好,他陪她去散散心,一定會早日回來的。
往日,他每一封信我都會好好留存著。
凡人生命短暫,我想要把他的歲歲年年都記錄下來。
可現在,我看了一眼信,然後隨手扔了。
後來再來的信,我拆都沒拆。
就這樣,拖到了我只剩三天壽命的時候。
江遮終於回來了。
那一日。
我正懶洋洋地趴在窗台曬著太陽。
江遮和趙成月一起來了。
聽到動靜,我趕忙閉上了眼假裝睡著了。
江遮想要喊醒我:「小狸,陛下來了,還不快來行禮。」
趙成月擺了擺手:「無礙,她許是身子還沒好。」
「只是可惜了,你一路上心心念念著她,看到什麼都想著她,還給她帶了那麼多東西,她沒第一時間看到,等醒了看到了,定會高興壞了。」
我莫名從趙成月的話里聽出了點酸味。
大概是聽錯了。
畢竟,江遮說我不懂凡人。
他們說著話,又走了。
太好了。
院子裡的味道都變好聞了。
入夜。
宮裡燈火通明,是在給趙成月接風洗塵,大擺筵席。
月上中天。
江遮一身酒氣,跌跌撞撞地來了。
他不顧我的躲避,把我摟緊在懷裡。
「小狸,小狸。」
「我今日好高興啊!」
說著,他就要和我親近。
我一邊推拒他,一邊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問道:「高興什麼?」
江遮沒有立刻回答。
片刻後,他才說:「自然是高興和你團聚了。」
我不信。
過了一會兒,小侯爺叫罵著闖了進來。
宮女沒有攔住。
原來。
剛剛宮宴上,趙成月當眾宣布了江遮為皇夫。
趙成月勵精圖治,成親後就馬上要去親自賑災。
災情已經開始三個月了,死傷無數,就等女帝親臨。
所以,婚期就定在後天。
江遮今日這麼高興是因為這事吧?
說來也巧,正是我靈力流盡那天。
對江遮來說,可說是雙喜臨門。
小侯爺的眼神落到了我身上。
「你是何人?」
江遮臉色難看,似乎一下酒醒了大半。
他有些緊張地看向我。
我歪了歪頭道:「我是江遮妹妹。」
8.
打發走小侯爺後,江遮鬆了一口氣。
「還好小狸聰明,騙他你是我的妹妹……」
我看了他一眼,指正道:「我從不撒謊。」
江遮一下愣住了。
「小狸,你還在和我開玩笑。」
明明是他說的,我們是兄妹。
他好像失憶了。
也可能是變笨了。
他想來親我,這次我靈活地閃開了。
我提醒道:「我們是兄妹,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他卻好像突然生氣了。
我沒理會他,蜷縮進床角,閉上了眼。
江遮似乎在床邊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也緩緩爬上了床。
「小狸,你不要這樣耍我了,你知道我心裡只有你……」
他在我耳邊喋喋不休。
好吵。
翌日。
江遮離開後,趙成月來了。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道:
「江遮要做朕的皇夫了,不能還有一個貓妖妻子。」
「可你對朕有恩,朕不是恩將仇報之人。」
我沒懂她的意思。
趙成月抬起手,侍衛將我牢牢壓制住。
考慮到了我貓妖的身份,他們還準備了一袋貓薄荷。
我還沒反應過來,貓薄荷混著迷藥被吸進了我的鼻腔。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趙成月道:
「你放心,朕不會要你的性命。」
「朕只是要讓江遮心裡不再有你,朕的枕邊人心裡只能有朕一人。」
「你是妖,想來也不會在乎這些……」
在乎什麼?
我似乎被帶出了宮,到了一個很吵鬧的地方。
有人在扯我的衣服。
但我無力反抗。
我漸漸失去了意識。
9.
再醒來。
有個男人趴在我身上。
他很肥,很髒,很臭。
還有幾個和他一樣丑的男人在旁邊淫笑著。
我的衣服都消失了。
我沒有力氣推他。
想了想,我變出了貓耳朵。
我說:「你看我是什麼?」
那個男人從兩眼迷離到逐漸清醒,然後變得萬分恐懼。
他尖叫著摔下了床。
其餘人也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有人道:「別怕,她有古怪,讓我們不用擔心!」
說著,他們又朝我撲來。
我聽了聽外頭的聲音。
淫靡調笑之聲,不堪入耳。
原來,我被趙成月送進了青樓里。
就在這時。
江遮破門而入。
他衣服和頭髮都亂了,眼神的慌張不似作偽。
他提劍刺在那些男人身上。
鮮血飛濺。
他將我抱進懷裡,身子忍不住顫抖。
他喉頭帶著不自覺的沙啞,眼眶泛紅。
「沒事的,不要怕。」
他一聲聲溫柔地安撫著我。
「都怪我沒有一直陪著你,都怪我!」
「小狸,我給你報仇了,沒事了。」
我想了想,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說:
「是趙成月把我送進來的。」
「你殺了她,才算給我報仇啊。」
這是連貓妖都懂的道理。
江遮的聲音一下噎在了喉嚨里。
他直接泛白,捏疼了我的手臂。
「陛下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可除了趙成月,還能有誰能這麼無聲無息地把我送出宮?
況且,誰又有動機把我送進青樓?
我看著他,不做聲。
他的面容依舊好看。
就像三年前遇見時那樣。
那時,我從深山修養完出來,化作女子模樣。
因生得貌美,差點被騙進青樓。
江遮就是在那時出現的。
他嫉惡如仇,差點一劍斬殺了那人販子。
可現在……
在我的目光下,他似乎越來越不耐煩。
他表情有些苦澀,摸著我的臉頰,安撫道:
「陛下說白了也是個女孩兒,即將成婚,總是介意未來夫君的妻子的。」
「你多擔待些,好不好?」
「反正你是妖,畜生都是到處交配的,你肯定也不會在意的,對不對?」
好奇怪的話。
我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作為妖我確實不介意「失貞」這種事情。
可我陪著江遮做了太久的人了。
而且,他們似乎都很在意這件事情。
讓我也忍不住有幾分在意。
可偏偏在我在意後,江遮又讓我不要在意。
我的指甲掐進了掌心,心裡壓抑著的情緒一陣蓋過一陣。
我想離開這個讓人厭煩的地方。
於是,我看向江遮,認認真真道:
「江遮,我們和離吧。」
10.
我想像過我提和離後江遮的反應。
他可能會難以接受。
也可能會後悔傷心。
也可能會鬆了一口氣。
可我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
江遮啞然失笑——
「小狸,我們又沒成親,哪來的和離啊?」
我愣在原地。
江遮好心解釋道:「你又沒有凡間的戶籍,如何與我登記成親呢?」
所以,這些年。
用凡間的話來說,我其實一直都「無名無分」?
原來,我和江遮從來就不是夫妻。
我呆愣之際,江遮道:
「好了,別鬧了。」
「陛下心裡介意你,我先送你去城郊一處別院住著。」
「待我和陛下成完親,我就來接你。」
我點點頭:「好。」
我沒有說要等他。
不算說謊。
被送到別院時,我看了江遮一眼。
我想,這約摸是貓妖小狸看他的最後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