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玉笙寒完整後續

2025-10-1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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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回他:「夫人的咳疾犯了,雪春才熬了藥送去,想來這會兒還醒著。」

薛克己原本還被管家扶著走,一聽這話,一拂衣袖掙脫攙扶,便大步流星向府中奔去。

彼時我跟在他的身後,不必看他正臉,只這慌亂的背影,也該知他有多牽掛他的妻。

管家命我跟去,那晚我便在徐黛煙的病榻前,做了些端藥送水的活計。

她始終倚在薛克己的懷裡,很晚才注意到我。

薛克己向她說了前因後果,再三強調:「她來我們府上,便安排在我娘房中伺候,與你這兒的大丫鬟雪春無異。」

他輕輕吻她的鬢髮:「煙兒,我絕無納妾之心。」

4

那晚,徐黛煙的神情始終無甚波瀾。

那時我與他們還不熟悉,我只當他二人如同這許多高門貴府的夫妻,是相敬如賓,是客氣體面。

她是大家閨秀出身,見夫君納個婢妾,也不好大半夜發作,所以才會這般和善:「你叫福元是嗎?那王公子素來有虐殺奴僕的惡名,你既有這緣法,承蒙我家大人搭救,我今後自然也該善待你。」

我跪下磕頭向她行禮,做足了忠僕的模樣:「薛大人與夫人救了福元的命,我此後定當效犬馬之勞,報答二位主子。」

我沒想到,徐黛煙會將手從錦被下伸出來。

在寒涼的秋夜裡,她輕輕扶住了我的臂彎。

她想拉我起身。

「福元,好好的人,作甚的牛馬呢?」

我震驚抬眸,這才仔仔細細看了一眼徐黛煙。

她的眼尾有粒小痣,縱此刻不施粉黛,也足夠楚楚動人。

沒有人同我講過這樣的話,何況她還是個主子。

從前的那些人,只會告訴我,要做些什麼,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奴才。

她在病中,扶我的手很快就沒了熱氣,我連忙焐在自己的手心中。

我在徐黛煙的臉上,看到一絲欣喜。

「小丫頭,你的手真熱,和抱著個小火爐似的。」

這樣親切的話,讓我也放鬆了幾分。

那時我也沒察覺,原本一路上,我的眼睛幾乎要粘在薛克己的身上,但與徐黛煙攀談的這會兒,眼中卻只有她白凈妍麗的芙蓉面。

她對我說:「從前王家的那套規矩,就都忘了吧。福元,你此後在我們府中,做小丫頭該做的事。吃飽穿暖,不必事事謹小慎微,若有難處只管來找我和大人。」

甫一聽這話,我自然是不敢偏聽偏信的。

人心隔肚皮,更何況我的賣身契轉到了他們手中,我又怎敢真抬舉自己。

王文輔曾有一位寵愛非常的妾室,只因那妾室恃寵而驕,當著不少奴僕的面,笑言王文輔醉酒之態如山林野猴,就被他發賣出府了。

賣進了煙花柳巷。

那妾室原本是底下田莊上的農戶女,談不上大富大貴,至少清白良善。

還不是王文輔看了一眼後,色令智昏,強逼她爹將她賣給他做妾,才有了後邊這些是非。

我從未覺得這妾室做錯了,可我若不想落得個同樣的悽慘下場,只能引以為戒,絕不效仿。

強權之下,人分成了高低貴賤,低的賤的則不得不屈從。

第二天,我便被打發去了薛克己的母親院中。

那是個吃齋念佛的老夫人,和薛克己一樣,慈眉善目的。

但她待我,總有幾分戒心。

凡有往薛克己處送物件、傳話的活,老夫人都不會分派給我。

若薛克己來問安,她也會吩咐我去後院做事。

儘量不讓我在薛克己眼前晃悠。

我知她在顧慮什麼。

閒暇時,我與府里的丫鬟們嚼舌,知道了徐黛煙出身禮部尚書府,還曾給當朝旭華公主做過伴讀。

她嫁給薛克己時,薛克己連兵部侍郎都不是。這樁婚事於她而言,是公認的下嫁。

我當即便想明白了。

薛克己不納妾,只娶這一妻,處處縱容忍讓,原是顧及徐黛煙的出身。

想來他還得靠她扶保仕途,所以老夫人也跟著留心,生怕他二人之間生了嫌隙。

譬如為著我這種心思重的丫鬟。

原本,我也沒想著要往上走。

更何況,從一個婢子,變成妾室,又算哪門子往上走呢。

我依舊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裡,我依舊要一切以大人和夫人為先。

我依舊是那「玉台盤」,只不過明面上跪得比以前少罷了。

直到我向徐黛煙討了准允,回昭武校尉的雜役院看我爹娘,而後得知了素水的慘死。

她的屍體很好認,草草掩蓋其上的浮土被風雨吹開,饒是血肉模糊,但還能辨認出身上那件春藍色的小褂。

我報了官,衙差們問我為何如此篤定這屍體就是素水。

我當然認得出她了。

因為這件小褂子,是我親手給她縫的。

上邊的梨花紋樣,是我親手繡的。

5

我吃穿住都在薛府,一應物什也都用舊日從王家帶出來的。

除了給素水買棺槨,我不曾花過一個銅板。

只為了早日攢夠素水的贖身錢,接她來和我一起過好日子。

這是我最大的念想了,大過凡俗給女子約定的嫁人生子。

我可以嫁給一個惡人,也可以生不出孩子。

但我實在想拉素水一把,將她拉出泥潭。

哪怕我也如履薄冰,卻還想著護住什麼人。

就像她當初護著我那樣。

熱手帕敷著雙眼,一片黑暗裡,我似乎又看到了素水單薄的背影。

聽徐黛煙說:「何苦哭壞了身子,只將牙打碎了往肚子裡咽呢?」

我的眼中又蓄滿了淚水。

一哭起來,我的手就忍不住顫抖:「可是夫人,花有重開日,人死卻不能復生……」

窸窸窣窣,腳步聲向我湊近,我猜她想將我攬進懷中。

我一想到我歹毒的決定,便不敢再看徐黛煙悲憫的目光。

我決意自薦枕席,不要名分,用手中僅有的這點籌碼,換薛克己為素水的案子奔走。

我想為素水報仇。

於是我忙站起身退後兩步,匆匆行了禮,就回了老夫人的院中。

那晚夜深人靜時,我走小路穿側門,摸到了薛克己的房門前。

這幾日他公務纏身,時常宿在書房裡。

透過梨花白的窗紙,豆大的燭火佇立在他的書案上。我靜立廊下,聽他翻動書頁的響聲,陪他熬到了深夜。

有無數個瞬間,我一想起素水的臉、徐黛煙的臉,就想扭頭回去。

她們都不願我做這樣的下作事,即便緣由各不相同。

正值我胡思亂想之際,我聽到房中傳來輕微響動。

薛克己在收拾書冊,想來是忙完公務了。

我一咬牙,硬著頭皮推門而入,徑直走向榻邊的燈盞:「大人,我是來服侍您就寢的。」

我不敢看他的神情,餘光里,只見他理書的手停在半空。

我知道,他看到我衣衫單薄,釵簪盡去,長發搭在肩頭。

素水說過,足夠素凈,未嘗不動人。

熄了幾盞燭光,我才敢向薛克己走去。

青綠帷帳中,我始終不敢抬眸看他。

學著王文輔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我笨拙地用食指鉤住薛克己的衣帶。

卻被他攥住腕子,反壓制在榻上。

「福元。」聲音輕輕,辨不出喜怒。

他單手捧住我的側臉,腕子頂起我的下巴,我不得不抬頭直視他。

那雙眼,如舊似春潭澄澈。

「我知你不是這樣的人。」

一句話,便讓我丟盔棄甲。

我不是怎樣的人呢?

如此處境,我又能做怎樣的人呢……

霎時紅了眼眶,酸了鼻腔,欲語淚先流。

「大人,我求您一件事……」

薛克己站起身,退開識禮的距離,坐回方才寫字的桌案邊,認認真真聽我講話。

我也站起身——

這一回下跪,無一絲委屈受辱:「大人,我曾在昭武校尉府上時,與一名喚『素水』的丫鬟相熟。她被王文輔毆打致死,拋屍荒野。

「我明明報了官,可人微言輕,想來是那王文輔花錢了事,竟再沒了下文。」

此前每每我下跪時,他和徐黛煙都會立即命我起身。

可這一回,他思忖片刻,卻只是前傾身子,緩緩問我:「福元,你告訴我,什麼樣的正義,會出自男子的酒杯之中、女子的羅裙之下?

「倘若我今日應了你,不清不楚占了你。你當真敢信,我來日能為你辦成這件事嗎?」

如雷轟頂。

6

我錯愕良久,忍不住抬眸仰視薛克己。

這兩問,問住我了。

已是隆冬,方才在門外,我心懷鬼胎,不覺得冷,但此刻,卻被薛克己溫和的話語驚得遍體生寒。

曾在昭武校尉府中時,我們這些婢妾想得到什麼,唯有賣弄姿色這一條路子。

素水將我護得很好,等閒吃穿用度、小恩小惠,並不足以讓我以色事人。

可到了生死關頭、人命大事,我才驚覺,我被舊日那些惡念荼毒得有多深。

我自詡清醒,可還是被大勢的洪流裹挾,站不穩時就會慌不擇路。

我出神細思時,薛克己把他的一件大氅,披在了我的身上。

他繞到我的身後,自顧自和衣躺下。

如舊清越溫和的聲音,在我耳畔傳來:「福元,想通了就回去休息吧。我明日還要上早朝,實在熬不住了。

「可別趁我睡著了非禮我啊,福元。」

話到尾音,帶著睏倦的笑意。

即便讓他煩擾至此,他還在顧及我的感受,想讓我少幾分難過。

我自然破涕為笑,安安靜靜起身,安安靜靜拜別。

才踏出房門,想起什麼,我又折返,將他的大氅留在房中。

既是我庸人自擾,至少別留下物證,再給夫人和老夫人添堵。

臨我再度出門前,薛克己背過身子,向我許諾道:「既是我當初沒能一同救下的人命,那我自該為她討個公道。」

他不曾見過素水,連這名字也是今晚才聽說的。

可他仍將此事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朔風刺骨的冬夜,我一路回房,心中如有風雷大作,不覺寒冷。

只覺滿是溫熱。

如同與他初見時,握在我肩頭的掌心的溫熱。

許多年後,物是人非時,我才知,那個冬夜裡,並非風雷動,而是我心動。

我那時並不敢往男女之情上聯繫。

活著便夠難了,又哪有工夫風花雪月。

更何況,薛克己不是我能肖想的人。

我們之間,隔著尊卑懸殊的出身,隔著雲泥之別的見地。

隔著他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下嫁之妻。

薛克己果真將素水的命案放在了心上。

自他出面後,這樁被匆匆定為自戕的案子又被翻了出來。

飯桌上,我立在老夫人身後侍奉。他轉頭看向我,說道:「今日仵作又查驗了一遍,她身上的致命傷確為毆打所致。」

我一愣怔,正要搭話,便被老夫人喝止:「食不言,寢不語。你這丫頭,怎不知體統?」

徐黛煙卻為我說話:「母親有所不知,大人提的這樁命案,原是福元那薄命的阿姐。」

她望了望我,燭光映在她明明如星的眼中,一閃一爍皆是心疼:「那姑娘還不到二十歲呀……」

老夫人聞言,放下碗筷,忙轉動手中的佛珠串子,念起經文來。

我向來是不懂佛家之言的。

我只在想,若真有什麼能超度了素水,讓她得以瞑目,那一定是真相。

是惡有惡報,是惡人伏法。

我定定地注視薛克己脊樑挺直的背影:「大人無所不能,我相信大人一定會為我阿姐討回公道的。」

我與徐黛煙都注意到薛克己將筷子緩緩放在了碗邊。

但我不如她懂他,她攀上他的臂彎,關切地問道:「可是與齊相之辯尚未釐清?他才為著沒搶到肥差窩火,你如今還在府兵一事上與他針鋒相對,他定是要為難你的。」

那是朝堂之事,是我聞所未聞的。

徐黛煙出身名門,自幼讀書識禮,做過公主伴讀,自然也對朝政有獨到見解。

他會與她講這些事,是順理成章的。

我從不知這些權貴們還能有什麼煩惱,所以我向來對薛克己敬佩愛重,卻從沒擔心過什麼。

可在徐黛煙心裡,他便沒這麼無堅不摧了。

她怕他行差踏錯,她怕他得罪於人。

見房中人多,薛克己微微抬了抬手,徐黛煙便默契地止住了話頭。

她為他添菜,我便也審時度勢侍奉老夫人接著用膳。

晚膳過後,我得了老夫人的准許,又去書房找了一趟薛克己。

我簡短地詢問了素水一案相關的事,他沒有一絲不耐煩,事無巨細地講給我聽。

我尚有憂慮,蹙緊眉頭,喃喃自語:「王文輔可是昭武校尉的嫡長子,他真能償命嗎?」

薛克己聽到了,說只打殺一個丫鬟,的確罪不至死。

但因為他的出面牽頭,曾經被王文輔虐殺的好幾個奴僕的家人都站了出來,跟著作證。

不是所有窮人都沒骨氣,拿了錢就能任憑權貴要了自己孩子的命。

我們只是缺一個能被公正以待的機會,缺一個能活著將真相宣之於口的安全之地。

薛克己於層層疊疊的書冊後抬眸:「福元,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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