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提及兩句,只是驚訝於他這樣一個大帥哥,居然會看上我。
——難道沈淮明是劇情線外的人?
所以他的存在,是不會被彈幕所注意的。
我站在二樓陽台上,看庭院裡許安興奮地跟著狗鑽洞。
我招了招手讓他上樓來。
他咚咚咚幾聲就跑上樓抱住了我:「媽媽!」
我摸了摸他凌亂的頭髮,有意逗他:「別人家三歲的小孩,已經是頂級黑客了。」
「你怎麼還在玩泥巴?」
許安抱著我的腿思考半晌,好奇發問:「媽媽,黑客是什麼?」
我被他的問話逗笑。
但彈幕卻熱衷嘲諷我。
所以我話音剛落,他們已經罵了滿屏——
【笑了,惡毒女配也是做上白日夢了哈。】
【居然還替你的惹禍精兒子幻想上了。】
【只有男女主的小孩才可能是天才。】
【這個孩子怎麼來的你自己最清楚。】
【通過那種見不得光的暗算得到的孩子。】
【一輩子也不會被自己的父親承認。】
【真是替他感到悲哀。】
20
我頓了頓。
在許安的成長過程中。
我有意忽略了父親這個角色的存在。
他現在還小。
他的身邊有各種吸引他注意力的人或物。
但終有一天他會長大。
會問到自己的父親。
到那時,我該如何跟他解釋?
跟他解釋他的出生是我用盡了不光彩的手段。
還是跟他解釋。
他的父親永遠也不會屬於他。
我突兀想到了沈淮明。
想起某個散步的夜晚。
他綴在我身後,突然說起許安:「他很可愛。」
他說他愛我多年。
他會接受我的所有。
我不需要一個男人。
但許安,會需要一個父親嗎?
我蹲下身,捧住了許安的臉。
我想問他對於沈淮明的看法。
但話沒出口。
彈幕在一瞬間沸騰起來。
是過往三年,從未有過的沸騰。
21
【我靠?是我眼花了嗎?】
【樓下那人是誰?】
【那黑風衣大帥哥是誰?】
【他怎麼到這裡來了?】
【他怎麼可以到這裡來?】
【他都準確無誤出現在人家門口了。】
【總不可能……真是來找這位姐的吧?】
我抱著許安站起身,低頭往院門口的方向看。
黃昏沉降。
我在那瞬間。
再一次跟那雙黑沉的眼神對視上。
是快四年沒見的沈識舟。
22
晚間起了風。
沈識舟黑色風衣的衣擺被風吹起。
他就站在風裡,靜靜地注視著我,等我走近。
我給他開了門。
但立在門口,沒有要邀請他進來的打算。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問他。
但沈識舟的目光還放在我身上。
他直愣愣望著我,像是沒回過神。
我輕皺了眉,作勢要關門。
沈識舟的目光晃似戀戀不捨,從我臉上收回。
終於抬手,輕攔了我的動作。
他沒答我的問。
只是垂眼,看向了靠在我腳邊的許安。
沈識舟輕低著頭,看了許安很久。
他的表情籠在暗處,我看不分明。
但許安也並不害怕他。
抱著奶瓶,仰著頭與沈識舟對視。
最後破冰的居然是許安。
他挺慷慨地舉起了自己的奶瓶:「叔叔,你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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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詫異地挑了挑眉。
沈淮明出現在許安身邊一個多月。
給他買了玩具、陪他玩了遊戲。
但都沒得到過許安主動的分享。
「謝謝,」沈識舟終於出聲。
他的喉結輕滾,像是在壓抑某種濃烈的情緒。
「叔叔——」
他的話頓在這裡,又說:「我不渴。」
許安抱著奶瓶喝了起來。
沈識舟緩緩將視線從他身上收回。
再次看向我。
「許願,」他叫我的名字:「他是不是……快 3 歲了。」
我垂眼看了看許安的頭頂,輕嗯了一聲。
沈識舟突然勾唇笑了笑。
那笑有些慘澹。
他低低說:「挺好的。」
他的手抬起來,像是要觸碰許安的臉。
許安沒有躲閃。
但沈識舟最後只是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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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跟沈識舟的眉眼有 8 分像。
我沒有隱瞞他身份的意思。
但沈識舟卻根本都沒有問到這個問題。
我讓幫傭阿姨帶許安進屋去玩。
走的時候,許安還一步三回頭。
猶豫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識舟。
他進屋後。
我回過頭,發現沈識舟的目光仍追著許安。
我不知道他這樣奇怪的態度是什麼意思。
直白地問起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沈識舟回神,他沉默地看著我,但沒有回答。
「你來這裡幹什麼?」我繼續追問。
這次他終於回答:「過來度假。」
我有些想笑,又問他:「度假怎麼沒帶著宋輕漾?」
「誰?」
沈識舟失神整晚的臉上,終於有了鮮明表情。
我緊盯他的表情,放慢語速:「我問你,既然是出來度假,怎麼沒帶著宋輕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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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識舟頓了頓,斂了臉上的神色。
說:「她工作忙,這次沒過來。」
我偏頭觀察著他的表情。
笑一聲:「我還以為,你跟她分手了呢。」
最後一抹夕陽消失。
沈識舟終於恢復成往日平靜沉冷的模樣。
他沒應我的冷嘲。
而是反過來問我:「你見到沈淮明了?」
——我的心裡敏感一跳。
沈識舟居然知道沈淮明的存在。
但像是看出我的想法。
沈識舟下一句就說:「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我三歲那年,我爸出軌有了他。」
26
我從不知道這些事情。
我只知道沈識舟是板上釘釘的沈家大少爺。
卻不知道他家還有個見不得光的弟弟。
難怪。
我想起跟沈淮明第一次見面。
他說高中時期的自己毫不起眼。
或許不是不起眼。
而是那時沈識舟的光芒太盛。
他頂著私生子的帽子,只能隱匿在暗處。
頓了頓,我才出聲:「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但沈識舟下一句話,著實打得我猝不及防。
他說:「你別跟他在一起。」
他的目光認真,表情偏冷。
沒有絲毫的玩笑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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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控制住,皺了皺眉。
為了不打擾他和宋輕漾這對男女主角的美滿生活。
我都躲到這裡來了。
但沒想到時隔三年。
沈識舟追過來的目的,居然是不讓我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但憑什麼?
我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沈識舟的表情冷淡。
但細看,他垂在身側的手卻緊繃著。
他的情緒並不如他表現得這樣平靜。
「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沈識舟說。
「我了解他,你別被他的外表迷惑。」
但自始至終,我只被沈識舟一個人迷惑過。
為他干盡了叛逆事。
甚至遠遠地躲到這裡。
我問面前人:「你用什麼立場要求我?」
「別人男朋友的身份嗎?」
我抱起胳膊靠在身後的廊柱上。
「可以啊,」我說:「我可以拒絕沈淮明。」
我緊盯著他:「但你也要跟宋輕漾分手。」
28
等量交換,這才公平。
但我話落。
沈識舟卻立刻拒絕了。
他字句清晰,說:「我不會跟宋輕漾分手。」
我看著近在眼前的人,點了點頭。
指向門外:「那你滾吧。」
時隔快四年。
天之驕子沈識舟像是過得並不如何。
起碼現在我面前的他,表情沉冷。
但人卻顯而易見消瘦了些。
他身上增添了屬於成熟男人的落拓感。
眼裡卻沒有半分喜悅。
我話落,他仍立在我面前沒動。
「許願,」他又低低叫一聲我的名字。
他說:「我不會傷害你。」
但他現在在做的、一直在做的,就是傷害我的事。
「滾。」我平靜地看著他。
院裡養的大狗或許是察覺到我的情緒。
慢悠悠踱了過來,威風凜凜立在了我身後。
緊盯面前的沈識舟。
沈識舟不懼狗,甚至一眼沒看過去。
他只是順著我的動作後退半步。
緩緩地退出了我的院門外。
29
——我真討厭沈識舟。
認識他這許多年。
除了他永遠不答應我的表白,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在別的事情上。
他好像從來沒有拒絕過我。
不論是四年前我給他下藥的那夜。
還是將他逐出院門外的今夜。
或許就是因為他這樣不合時宜的「溫柔」和「縱容」。
我才永遠沒辦法,狠心忘掉他。
回到臥室,許安早已熟睡。
掀開他的被子看了看,發現幫傭阿姨已經給他洗過澡。
我用手蹭了蹭他柔軟的臉。
將他還抱在懷裡的奶瓶輕輕抽走了。
睡下時我才發現。
一晚上都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的事——
這幾年時時刻刻都出現在我眼前的彈幕。
今夜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30
我努力睜大眼看了看。
黑漆漆的天花板上,沒有半個字體。
除了沈識舟剛出現時。
他們陡然沸騰過。
之後好像再沒有動靜。
世界在這瞬間陡然歸於安靜。
我閉上眼輕輕呼出口氣。
那些彈幕沒說過半句好話。
如果能消失了,也好。
但當晚睡到半夜,我卻被懷裡陡升的高溫驚醒了。
睜開眼,許安已經燒紅了。
我叫他的名字,他像是陷入昏迷。
沒有半點動靜。
我著急忙慌喊起幫傭,陪我一道送許安去醫院。
但匆匆下了樓。
才發現門口仍立著道修長身形。
我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沈識舟。
他居然還沒有離開。
看見我們的動靜。
他兩步迎上來。
「怎麼了?」他看向我懷裡的孩子。
我抱著燒得滾燙的孩子。
再沒心力跟他計較別的。
只說:「發燒了。」
沈識舟反應也格外迅速:「我開車送你們去醫院。」
31
行駛在寂靜的深夜裡。
我抱著許安輕輕地哄,想著辦法給他降溫。
前排的沈識舟飛快開著車。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如有實質,不時放在我們身上。
到醫院門口。
我才終於抬頭。
對上的,就是沈識舟那雙通紅的眼。
許安被醫生和護士接過檢查。
我們只能在病房外等。
深夜的醫院安靜又壓抑。
我焦急又無奈。
但目光往對面一望。
才發現沈識舟的狀態,更是反常。
他靠在病房門板上。
透過門板上的小窗望向病房門,整個人失魂落魄。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消沉又頹喪的模樣。
「我有點害怕。」
沈識舟突然說。
他的聲音,壓抑又沉冷。
「你害怕什麼?」
我順著他的話問。
沈識舟轉過頭來,他紅著眼望向我。
問我:「他會死嗎?」
話落。
他的眼角突兀滑下一滴淚。
這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
看見沈識舟的淚。
32
養了許安三年。
他當然生過病、發過燒。
這是再小心翼翼,也無法避免的。
所以我雖然著急。
但心裡好歹有個底。
我以為沈識舟是沒帶過小孩,所以被這陣仗嚇到了。
我說:「不會。」
我想安慰他兩句。
但他卻緊接著再次追問:「今天我剛出現……晚上他就進了醫院。」
沈識舟像是陷入了偏執的怪圈。
「這跟你沒什麼關係。」我說。
我看著他。
發現他臉色蒼白,垂在身側的手都在輕輕顫抖。
我走近一步,再次跟他說:「許安不會有事的。」
「許安。」沈識舟抬起濕漉的睫毛看向我。
他緩聲重複:「他叫許安。」
我說對。
他的情緒著實奇怪。
我有意多說兩句安撫他:「生他那天晚上,我打了麻藥迷迷糊糊。」
「當時腦子裡就只有一個念頭——我這麼辛苦生下他,作為我的兒子,我對他沒有別的要求,我只想他一生平平安安。」
沈識舟又哭了。
我沒見過他這樣多的眼淚。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淚順著他的臉往下滑,像是永遠都止不住。
33
看著他這樣。
我罕見地有些無措。
他卻仍自顧問我:「他真的會一生平安嗎?」
我點點頭說:「會的。」
他淚眼朦朧望著我:「那你呢,你會一生平安嗎?」
我說我也會。
沈識舟咽了咽乾澀的喉嚨。
他哭著說:「許願,你不要騙我。」
也就是在此刻。
護士突然推門出來,讓我們去樓下繳費拿藥。
看見哭著的沈識舟。
護士也愣了一愣。
我當著沈識舟的面問許安的情況。
護士說是簡單的換季感冒。
今晚掛了液體,明天就能好轉。
沈識舟才回神似的。
他也覺得丟臉。
飛快轉身擦了抹了淚,側身進了病房。
34
我們守著許安到凌晨。
他的溫度終於降下來,呼吸的頻率也趨於穩定。
稍一放鬆,疲憊感頓時席捲而來。
「你睡會吧。」沈識舟用手臂撐住了我的身體。
他的聲音早已恢復鎮定,他說:「我守著。」
時隔四年沒見。
但我在他身邊,還是感覺到心安。
所以我縱容著意識陷入昏沉。
徹底睡了過去。
但剛進入夢境深淵。
我又聽到了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