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切,我心裡浮現出一個猜想。
半夜,我握了握脖頸間媽媽給我的平安符。
趁著人們休息,偷偷摸進了跛腳老太的家。
這裡的天永遠是黃昏模樣。
跛腳老太在井邊打水,察覺到我的氣息,身體沒動,頭轉了一百八十度,沖我僵硬一笑:
「年輕人,你能幫我把水提進屋嗎?我想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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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靠近,老太的嘴角勾成詭異的弧度。
她提著水桶慢慢向我挪過來,卻不小心絆了一跤。
眼看著她要摔倒,我趕緊上前扶住她,又穩住水桶。
還好,只灑了一點點出來。
老太枯木般的手突然抓住我,沖我森然一笑,眼睛和嘴巴變成黑窟窿,往外滲血。
換成別人,應該一斧子就劈上去了。
但我沒有啊!!!
我哇地一聲哭出來:「求求你,補藥殺我啊!我是來找媽媽的!奶奶,你有沒有看見我媽媽啊!嗚嗚嗚嗚嗚!」
沒辦法,我媽說的,在這兒得窩囊點。
跛腳老太愣住了。
我一開始是假哭,哭著哭著就收不住了,甚至打了個嗝。
跛腳老太臉上的血慢慢消失,五官也漸漸清晰,變得和正常老人無異。
「誒,小姑娘你別哭啊。」
「告訴奶奶,你找不到媽媽了嗎?」
跛腳老太看了一眼我脖間的平安符,此處它正微微發紅。
跛腳老太慢吞吞地說:「請你幫我把水提到屋裡吧。」
她鬆了手,我手臂上留下了幾個淤青。
我一邊抽泣,一邊照做。
屋子裡的腐爛氣息更嚴重。
跛腳老太點上油燈,繼續說:「請你幫我生火吧,我要熱水洗澡。」
一晚上,她讓我做這個做那個。
又要洗澡,又要我去柜子里拿衣服給她換上。
跛腳老太身上的破布不知道穿了多久,脫下來後身上全是腐肉。
我沉默著,替她換上新衣服。
最後她躺在床上,靜靜望著窗外,閉上眼,問我:「我的孩子回來了嗎?」
我鬼使神差般回了一句:「已經回來了,你見過了。」
她沉默良久,「好,好,回來就好。」
「小妹妹,你快去找媽媽吧。我的孩子,也需要媽媽了。」
話音剛落,跛腳老太閉上了眼。
往日猙獰的面孔突然變得平靜,就像世界上每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太。
空氣中傳來一聲【叮】,
【恭喜玩家擊敗跛腳老太,獲得三千積分。】
天光乍現,破屋消失。
此處已無跛腳老太。
我又偷偷回了營地。
幸好其他人還沒醒,只有張哥注意到,悄悄問我:「你去哪兒了?」
我支支吾吾,張哥卻鬆了口氣:「不用說了。」
「顧小妹,你身上有跛腳老太的味道。你完好無損出來,是不是已經殺了她?」
殺了嗎?我只是幫她完成了遺願而已。
「記住,別讓其他任何人知道是你拿了跛腳老太的積分。」
張哥神色嚴肅:「不要低估人的惡。」
要是知道,難保他們不會來殺我。
等其他人反應過來跛腳老太已經消失的時候,紛紛詫異,
「那老妖婆死了?誰殺的。」
「臥槽,我們這個本出大佬了?大佬在哪兒,求帶啊!」
「可惜沒蹭到積分。但是打通這裡,就可以繼續往前走了!聽說裡面的詭異積分更高!」
有玩家死去,就有新的玩家不斷加入。
我們一大群人,又到了第二個站點:教室里的白衣少女。
6
相比跛腳老太的家,這裡明亮多了。
教室寬敞,卻沒有桌椅,只有一張很大的床,牆上還掛著好多奇怪的東西。
鞭子、手銬、項圈……
張哥將手擋在我眼前:「小孩子別看。」
哦哦,那好,我自己閉。
空氣中傳來香味。
緊接著,一道柔媚至極的聲音響徹教室:
「今晚,你們誰來陪我呢?」
周圍傳來異動,
「臥槽這麼騷的詭異。」
「真漂亮啊,那皮膚嫩得好像能掐出水。」
「學生妹,就是不一樣。」
我眼睛睜開一條縫,不遠處,一個身穿白裙的女學生正側躺在床上。
身段妖嬈,笑容嫵媚。
空氣中的香味越來越濃,有幾個人突然失神,瞳孔放大,腳步慢慢向女學生移去。
他們的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讓人看了很不舒服。
張哥突然喊了聲:「不好,快撤!」
有玩家去拉那幾個人,可他們卻像瘋了一樣,眼睛血紅,開始用刀砍向彼此。
自相殘殺,血肉飛濺。
我們其他的人趕緊退出來。
回到營地,剛才那副血腥的模樣仍在腦中揮之不去。
我們耳邊時不時傳來聲音:「誰來陪我啊?我花樣可多呢,誰想試試?」
「我今年才二十,乾淨的呢。」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我捂住耳朵。
張哥嘆了口氣,對眾人說:「怪不得她是 3S 級,她能迷惑人的心智,讓玩家自相殘殺。」
他語氣凝重:「今晚,誰都不可以擅自行動,不能被她迷惑。」
張哥塊頭大,人又有主意,儼然成了我們的頭兒。
我聽他的話。
可是到了大半夜,我被吵醒。
有個滿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回到營地:「好,好多血。」
「屍,屍體……窟窿……沒,沒了……」
他神志不清,卻指著教室的方向:「救,救他們。」
張哥還是決定去看看。
我自告奮勇也要去。
張哥知道我身上有跛腳老太的積分,覺得我或許有某些技能,便同意我去。
還沒踏進教室,血腥味就濃到我想吐。
我們沒進去,在屋外偷偷看了一眼。
白衣少女不在裡面,地上橫七豎八是好幾個男人的屍體。
只是……全都赤裸裸的,而且被掏空了內臟,腹部只有一個空蕩蕩血糊糊的黑洞。
腸子流了一地。
我沒忍住,吐了。
張哥也想吐,但看我吐,默默給我拍背:「早知道不讓你來了。」
「yue……我沒事……yue……他們為什麼還要來 yue……不是說……yue 不許單獨行動嗎?」
好不容易吐完,我想不通,為什麼這些人會來?
有幾個甚至是白日裡見過的熟面孔。
張哥嘆息:「男人嘛,色字頭上一把刀,死了活該。」
裡面的人肯定沒得救了,我們準備悄悄撤退。
然而我們的腳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動彈不得。
耳邊突然有人輕輕吹過一陣風,
那股香氣又來了。
眨眼間,白衣少女憑空出現,衣衫半褪,沖張哥笑:「你來了。」
7
張哥愣了一瞬。
我暗道不好,張哥可別被迷惑啊!
我想提醒他,卻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得。
眼睜睜看著張哥伸出手……
而白衣少女嘴角勾的弧度也越來越大,幾乎彎成了 V 字形,末端拉長到眼角,她的瞳孔也慢慢變成紅色……
白衣少女將手伸向張哥的左胸。
完蛋了,張哥也要被掏心了嗎?
我急得快哭了。
然而下一秒,白衣少女的動作頓住了。
與此同時,張哥麻溜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白衣少女身上。
「受不了你們這些小姑娘穿這麼少,這什麼天兒啊不得凍死。」
「我老婆也喜歡穿白裙子,也跟你似的露個大肩膀,凍得直哆嗦也不肯穿外套。」
「雖然你是詭異吧,但我還是見不得。」
張哥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叨叨完以後就不吭聲了。
白衣少女愣了一下,縮回了手,臉上表情恢復如常。
過了良久,她慢吞吞說了句:「謝謝。」
話音剛落,身上那股束縛感突然消失了。
氛圍一度很奇怪。
披著外套的白衣少女,和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我們,一片沉默。
我咽了口口水,小聲問:「那個,你來根烤腸不?」
她看向我,像是在思考,隨後點點頭。
要吃就行。
我熟練地掏出烤腸機,開始隨地大小烤。
「要辣椒麵嗎?」
「要,要一點點……」
很快,我遞給她兩根,咧嘴笑:「嘿嘿,嘗嘗。」
她接過去,慢吞吞咬著烤腸,眼裡也逐漸有了神采。
看上去……像個人了。
空氣中的香味也慢慢散去。
張哥肚子咕咕叫,我給他也烤了幾根。
於是我們倆,加上一個詭異,蹲在牆角開始吃烤腸。
飽滿多汁,火候剛剛好,讓我一時忘了這是在哪兒。
我默默掏出小蛋糕,開始加餐。
張哥見怪不怪了,他知道這東西只有我能吃,到他手裡只會變成各種奇怪的東西。
白衣少女在一旁靜靜看著我,等我吃飽喝足後,她突然問我:「這是兩點點出的新品嗎?我能嘗一下嗎?」
我不確定她能不能喝,但她就算喝出人骨碎片應該也不會嚇死吧?
於是我遞給她:「喝唄,這杯都給你。」
她接過去,噸噸噸喝了幾口。
漸漸地,她眯起眼睛,像一隻狡黠的貓咪。
少女發出感嘆:「真好喝。點門!」
她又嘬了一口,轉頭看向張哥:「你能跟我說一次你和你老婆的故事嗎?」
一提老婆,張哥是什麼也不怕了。
一路上我已經聽他講過無數次了,青梅竹馬天作之合,可惜老婆得了病,他為了湊錢下了班還要去兼職,被超速的大卡車撞了。
他想湊夠一萬積分重新活下去,然後——
「錢只差一點了,馬上就夠給她做手術了,老婆一定要等我回來啊。」
張哥抹了把眼淚。
誰哭得那麼大聲?
哦,原來是女詭啊。
8
但她抽的是我的衛生紙!
地上丟了無數團,最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眼睛紅紅的,「抱歉啊,沒控制住。」
她捏著外套的一角,扯下來,還給張哥。
「謝謝你。」
「你是個好人。」
「我要走了。我的五千積分給你,夠嗎?」
張哥被驚得說不出話,卻又指著我:「那她呢?也給她點吧,小丫頭也不容易。」
少女瞥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胸口處,衣物遮擋下正是那枚平安符。
她輕輕搖了搖頭:「她不需要我的積分。時間到了,我該走了,再見。」
說完,空氣中傳來熟悉的【叮】,
【恭喜玩家擊敗白衣少女,獲得五千積分。】
張哥被這驚喜砸得不知所措,「這,這就五千積分了?我們也沒做什麼啊。」
「誰知道呢,」
我若有所思:「或許她們本來,就不是惡詭呢。」
身上有了積分,張哥幹勁更足了。
可沒有幾個人願意走下去了。
「不去了,太危險了,我不想冒險了。我寧願一直困在這裡。」
「你們走吧,我沒本事,出不去了。」
親眼目睹了那麼多玩家的死亡,他們不想去也正常。
最後只有一個年輕女人舉起手:「我,我想去!」
她明明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卻還是站出來:「我女兒還在等我,她才六歲。她爸不是東西,跟小三兒跑了。我必須離開這裡,我必須回去!」
誰都沒有把握活著出去。
但總有些東西,支撐著我們前進。
很快,我、張哥、林姐到了第三站:孤兒院的孤僻少女。
孤兒院小小的,院子裡還有髒兮兮灰撲撲的兒童滑梯。
當我們踏進這裡,原本安靜的地方突然響起一陣歡樂的笑聲。
「呀,有人來了。呵呵呵呵呵——」
笑聲不斷迴蕩,卻漸漸變得尖銳兇狠,
「有人來了——是來帶我回家的嗎?」
「你們陪我玩滑梯吧,快來。」
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們推著往某個方向走。
等反應過來時,我們已經伸出滑梯最高處。
從旁邊看的時候,這滑梯矮矮的,可站上來往下望時,卻發現起碼有三十米高。
我腿軟了,可惡,我恐高。
更要命的是,滑梯的底部,站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緩緩抬頭,散亂的頭髮下,是一張慘白的臉。
「呵呵,快下來呀~你們快下來陪我玩呀~」
「怎麼還不下來?」
小女孩明顯生氣了,帶著怒意,呵斥道:「那我幫你們一把!」
背後突然一股大力,我們三個被推下滑梯。
好長啊……仿佛沒有盡頭……
腦袋暈暈的,好想睡覺。
就在這時,身體跟平安符接觸的地方突然傳來一股熱意,我猛地驚醒,
睜開眼,正對上小女孩青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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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擦,好嚇人。
我嚇得癱坐在地上,小女孩俯視我,歪頭一笑:「姐姐,你的辮子梳得真好看,能幫我梳嗎?」
還不等我回答,小女孩的頭髮開始瘋長,垂落到地上,又像藤蔓一樣纏上我的腳、腿、腰、胸、臉。
我嘴都被小女孩纏住了,根本說不出話。
「我,我給你梳!」
旁邊突然傳來林姐發抖的聲音。
我身上的頭髮鬆了些,小女孩身子未動,頭像芭比娃娃一樣旋轉到背後,「真的嗎?騙人是小狗哦。」
林姐不住點頭:「我,我會梳。我每天都要給我的女兒扎辮子。」
小女孩聽了很高興,纏繞著我的頭髮全部收回去,她飄到林姐面前,苦惱道:「呀,收不回去了,怎麼辦呢?」
「呵呵,要是扎不好的話,只能纏在你身上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