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太子被譽為賢德夫妻。
他勤勉自持,從不耽於房事。
我也謹守本分,把東宮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晚太子在書房理政,我獨自睡下。
剛一躺下,就看到頭頂一排字幕:
【笑死,太子妃以為太子在猛批奏摺,實際上他偷偷躲著哭成了尖叫的燒水壺!】
我:「?」
清冷自持的裴承淵會哭?
【就是就是,不過是看到太子妃寫給娘家的書信,說願以家族聯姻替太子納側妃,他就心碎了,他真的超愛!!】
【太子妃還以為太子不喜歡她!實際上太子每晚都恨不得死在太子妃身上!】
我盯著字幕,瞪大眼睛。
他死在什麼身上?
我嗎?
1
我和太子裴承淵成婚兩載。
他從不在我房中過夜。
每每完事便去書房,就連新婚夜都是如此。
這晚,下人又來通報太子要在書房歇息。
陪嫁的採薇看不過眼。
一邊替我卸釵環,一邊替我抱不平:
「旁人還以為我們娘娘成了太子妃,有多風光,可誰又懂娘娘的苦?
「您在閨中時可是京都第一才女,多少兒郎登門求娶!卻偏偏嫁了個冷淡不會疼人的主兒……這深宮冷院的,沒有夫君疼寵,將來得吃多少苦?」
「就是!您當初怎麼就看上了太子,為他一句娶妻娶賢,吃了多少苦才當上第一才女。
「可他卻轉頭喜歡上了一個武將女。早知如此,您還不如嫁給那位……」
雪柳也跟著幫腔翻舊帳。
「住口!」
見她倆越說越沒邊,我趕緊打斷。
「我與太子的親事乃聖旨御賜,豈能胡亂置喙!
「也怪我平日裡太縱著你們,什麼話都敢說了。哪天惹禍上身,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奴婢知錯!」
兩人趕緊跪下認錯,臉上卻還是不忿。
採薇和雪柳都是我從丞相府帶來的陪嫁丫鬟,從小就跟著我,忠心自是不必說。
如今這般,也是心疼我。
畢竟我在這東宮的日子,的確不如外界看到的那般好過。
2
外面人人都說我與太子是賢德夫妻。
兩人從未吵嘴紅臉,也未有過半分嫌隙。
實則在這東宮的每一日,我都過得如履薄冰。
太子待我表面溫和有禮,卻從不曾真正親近,那些相敬如賓的場面,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戲碼。
我曾偷聽到太子與門客議事:
「聖上替殿下選的這門親,臣以為甚好。
「太子妃乃丞相嫡女,又有京都第一才女的名頭,如此既可拉攏文臣,又能提升殿下的聲望。當真是一門好親!」
太子點頭:「本宮也覺得甚好。」
是以裴承淵看中的,不過是蘇家和父親在文官中的威望以及我才女的名頭,而非我蘇綰綰這個人。
也是,當年京都盛傳太子和寧安侯府嫡女武昭嵐是一對。
若不是聖上忌憚侯府兵權,恐怕這太子妃也落不到我頭上。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便冷了心。
只一心當個賢良淑德的太子妃,打理好東宮之事,絕不逾矩。
「都起來吧,今後須謹言慎行。」
我抬手讓兩人起來。
這東宮裡耳目眾多,一言一行都有人盯著,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她倆是我為數不多的親信,自然不希望她們出事。
這日子,過一日且算一日吧。
我守好太子妃的本分,有蘇家在一日,裴承淵就算再不喜歡我,該有的體面也不會短了我。
哪知我剛一躺下,便看到了那一排排讓人瞠目結舌的字幕。
3
清冷自持的裴承淵在書房哭成了燒水壺?
還恨不得每日死在我身上?
這等荒唐之詞,簡直聳人聽聞。
「來人,更衣。」
但我屬實睡不著了,必須去書房一探究竟。
「娘娘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採薇替我披上外衣,忍不住好奇。
此時已過二更,平日裡我都睡熟了,今日卻一反常態。
「叫小廚房準備點熱的吃食。」
我也沒多解釋,吩咐她們帶上食盒就直奔書房。
吃食是小廚房一直備著煨在灶上的,就是怕主子什麼時候餓了要用,因此倒也省了我等著的功夫。
一路上,字幕也沒歇著:
【笑死,太子正哭得上頭呢,要是知道太子妃來了,不知道是個什麼反應!】
【畫面一定很精彩!迫不及待想看!】
【哎,我說,你們別想了,太子一定不會開門的!這麼脆弱的時刻,肯定不想讓心愛之人看到!】
【就是,我賭一包辣條,太子妃見不到太子!】
【樓上的,我跟一包。】
【+1】
字幕莫名其妙打起了賭,而我此時已來到書房門口。
門口守著的是太子親衛,凌風。
見我來了,他悄悄往門口移了移,眼神有些慌亂。
「娘娘……您、您怎麼來了?」
「本宮怕殿下太辛苦,夜裡受了寒氣,特意送些熱湯來。」
「您這……」
凌風臉上露出一抹驚訝。
字幕跟著跳出:
【這侍衛怕是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們太子妃居然主動關心起太子來了!】
【也是,平日裡太子妃覺得太子又不喜歡自己,也不願意熱臉貼冷屁股,自然不會做這些。】
「你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通稟你家殿下!」
見凌風傻站著,採薇催促道。
凌風忙應聲:「哎,好!小的這就去……」
他剛轉身要去推門,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又猛地收回手。
看著我和採薇,一臉尬笑:
「那個……要不娘娘還是別進去了,殿下這會正忙著議事,不方便。
「這食盒我會轉交給殿下的,更深露重,娘娘還是早些回去歇息。」
這是拐著彎地趕我走。
字幕激動:【你看我說什麼來著!太子妃進不去!辣條都是我的!】
我瞥了眼字幕,不動聲色地往門口一站:
「殿下不方便,那本宮便守在這門口,等他方便了再進去。」
「這……」凌風傻眼。
「讓她進來吧。」
就在我準備與凌風對峙一晚時,門內傳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低沉嘶啞。
像被砂紙摩挲過一般。
真哭過了?
我心裡嘀咕著。
接過採薇手裡的食盒,抬腳便進了門。
4
裴承淵就坐在書案後。
側著臉,舉著一本書,不讓我看到他的正臉。
字幕笑瘋了:
【太子怕是不知道,他把書給拿反了!】
【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假裝沒看到字幕提示,把食盒放到桌案上,端出湯碗,柔聲對裴承淵道:
「殿下勤政也得注意身體,臣妾叫人燉了參湯,來,快趁熱喝。」
「嗯。」
裴承淵悶悶地應了一聲,迅速放下書,端起湯碗,仰頭就喝。
喝完迅速把湯碗放回我的食盒裡,又重新拿起了那本書。
「本宮喝完了,你回去吧。」
字幕又跳出來了。
【哇,他的嘴好氣人呀!這太子渾身上下最硬的就是嘴吧!】
【老婆半夜來看他,明明心裡樂瘋了!嘴角都快壓不住了!還硬裝出一副若無其事,雲淡風輕的模樣!】
【太子殿下,你這樣得不到老婆歡心的!】
【就是就是!小心追妻火葬場!】
【太子妃別走,他心裡其實老想你留下來了!他在偷偷看你的反應!】
【你看他緊張得書又拿反了!】
看了字幕,我這次沒忍著,伸手將裴承淵手裡的書抽出,正過來又塞了回去。
「殿下,您書拿反了。」
「啊?」
裴承淵猝不及防轉過頭來,正好與湊近的我,頭抵在一處。
四目相對,氣息相聞。
這是我們除了例行同榻的那幾日之外,靠得最近的一次。
我分明瞧見,裴承淵耳朵悄悄紅了。
但緊接著他的臉也跟著紅了。
氣息變得急促不穩。
他扯了扯衣領,突然擰眉問我:
「太子妃剛給我喝的是什麼參湯?」
我一凜,方才沒仔細聽採薇的回稟。
眼下根本答不上來。
倒是字幕替我解了圍。
【笑死,太子妃剛才沒聽清,採薇說的那是人參鹿茸湯!最是補腎壯陽!!】
【這會怕是起效果了!太子都紅成煮熟的蝦子了!】
【哈哈哈,那豈不是有好戲看了!】
【現場直播嗎!我想看!】
我:「……」
5
見我不回答,裴承淵轉頭拿過那湯碗嗅了嗅,瞬間瞳孔微震。
「原來是鹿茸湯……」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突然將我攏在懷裡,眼神晦暗不明:
「太子妃不如解釋解釋,這是何意?」
「臣妾、臣妾並不知情,只是吩咐採薇準備熱湯……」
我臉頰滾燙,偏過頭不敢看他。
眼前的字幕突然變色。
入目皆黃:
【啊啊啊啊,太子這眼神好欲,感覺要把太子妃生吃了!!】
【馬上就能看到這兩張偉大的臉親在一起,這誰頂得住啊!!】
【太子妃在躲什麼啊!快,起來撲倒他!】
字幕滿是虎狼之詞。
我看得更是面紅耳赤。
「綰綰……看著我。」
裴承淵輕聲喚我,聲音卻帶著不同於往日的強勢和急迫。
眼下這場景,讓我想起了字幕那句「他恨不得死在太子妃身上」。
我幾欲落荒而逃。
「殿下,採薇還在外面等著,我先回……」
卻不想裴承淵突然起身,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將我按在桌案上。
寬大的衣袖掃過食盒,瓷碗噹啷滾落。
「既然湯是太子妃送來的……」
他帶著我的掌心按在自己滾燙的頸側,眼神炙熱而迷離:
「這殘局,不得太子妃來收拾?」
我被他頸側的溫度燙得發抖。
忽然瞥見門外晃動的人影,想起採薇他們還在門口,我們這般動靜定是被他們聽著了。
這下沒法見人了!
「殿下,外面還有人……」
我話音未落,裴承淵卻喘息著將額頭抵在我肩上:
「方才那碗湯,怕是燉了整副鹿鞭。」
我頓時傻眼。
這小廚房下料也太不知輕重了些。
窗外適時傳來三更梆子響,飄搖的燭火「噗」地熄滅了。
黑暗中有溫熱的唇尋到我的,帶著壓抑許久的渴望。
字幕瞬間抓狂:
【什麼鬼,看得正來勁呢!怎麼突然黑了!!】
【有什麼是我這尊貴的會員不能看的嗎!!】
【來人吶,快把燈點上啊!!】
我被太子身上的沉香氣息全然包裹,已然顧不上看字幕。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門「嘭」地一聲被打開。
來人先是「咦」了一聲。
「殿下不在嗎?怎麼沒點燈?」
接著凌風的聲音追了進來:「小侯爺,你、你……快跟我出去!別壞了殿下的好事!」
來人卻沒聽懂似的,自顧自說著:
「就你們那位整日埋頭公務的殿下,能有什麼好事?
「不過我這倒真有一樁大好事。前線急報,靖北軍大敗西涼,昭嵐不日便要回京了!
「凌風你說,是不是大好事!」
凌風沒有接話,倒是裴承淵接了句:
「我這東宮什麼時候成你宣陽侯府的了?進來也不叫人通傳,沒規矩!
「還不給我滾出去!」
他怒意橫生。
我卻滿腦子都是小侯爺那句「昭嵐不日便要回京」。
殿下的心上人。
要回來了。
6
回麗正殿的路上,採薇還在氣憤:
「娘娘,如今那位人還沒回來,太子殿下就不待見您了,若真回來了,您在這東宮還有何立足之處……」
「嗯。」
我淡淡應了,實際並未真的聽進去。
方才我是落荒而逃。
如今卻不自覺回想起,宣陽侯世子突然闖進來之前,與裴承淵的那半刻纏綿。
他那般急切地索求,全然不同於往日的淺嘗輒止,像是要將我拆骨入腹一般。
今夜的動情,究竟是喝了參湯的緣故?
還是如字幕所說……他心悅我?
可武昭嵐要回來了,他又似乎很高興。
實在想不明白,我的頭有些暈。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採薇又驚又急。
我軟倒在了她懷裡。
不過是送了一回湯,竟是病倒了。
「太醫呢!怎麼還沒來!」
「殿下莫急,太醫院回話,當值的太醫都被叫去宮裡給貴妃娘娘看身子了。等有人回來,便會立刻來東宮看診。」
「那得等到何時?!凌風,你親自備馬去張醫正府邸,不管用什麼辦法,速速將他帶來!」
「是!小的這就去。」
耳畔人聲嘈雜。
我認出那是太子裴承淵的聲音。
他如此著急,這是關心我?
忽然,一絲涼意從額間傳來。
像是有人在輕撫我的額頭。
指尖微涼,有點舒服,我下意識貼了上去。
「這麼燙?你們都是怎麼照顧太子妃的!」
「我們娘娘這些日子一直在整理東宮的帳目,已經連著幾日沒好好歇息了。許是加上今夜吹了風,這才病倒了。」
雪柳顫著聲音解釋。
「先好生照顧著,等你們娘娘好了,自去領罰!」
丫鬟宮女們紛紛應是。
周遭安靜了一會兒,忽又有人說話。
「殿下既然這般關心太子妃,倒不如跟她說開了……」
是宣陽侯世子李雲逍。
他竟還沒走。
裴承淵先是冷哼一聲沒理他。
過了會才沉著嗓子道:
「有些事……弄清楚了反而難堪。
「倒不如現在這樣,相敬如賓,對我們都好。」
「沒想到,殿下也是個膽小鬼……不就是個九王爺,你堂堂太子還怕比不過他不成?」
李雲霄說話自來沒個輕重。
果然,裴承淵冷聲道:
「加上今夜擅闖東宮,宣陽侯世子以下犯上,藐視東宮,罰作東宮校場陪練侍衛一月,再抄《禮記》百遍。
「凌月,你來監督,抄不完不許他出門!」
凌月應聲答是!
李雲逍頓時哀嚎:
「報復!你這是妥妥的報復!我不就是打擾了你跟表嫂的好事嗎!至於這麼大動干戈?
「再說,過幾日昭嵐就回京了,抄一百遍《禮記》,我豈不是不能迎她回城?你故意的,小心眼!」
「他太吵了,把他拖出去。別擾了王妃休息。」
裴承淵下了逐客令。
「嗚嗚嗚……殿下,我可是你親表弟,你不能這麼對我!」
「小侯爺請吧。」
凌月是裴承淵手底下最冷酷無情的親衛,凶起來就連王爺的面子都不給,更何況區區侯府世子。
裴承淵讓她監督,是真下了狠手。
不過李雲逍是真的吵。
我昏昏沉沉地躺著,都被吵得耳朵嗡嗡作響。
這麼一鬧,我竟是忽略了他們方才說的什麼「九王爺」。
裴承淵怕什麼比不過九王爺?
是怕他奪嫡,還是……
算了……
頭好痛……睡覺。
字幕恨鐵不成鋼:
【奪什麼嫡,他是怕九王爺奪你啊!】
【哎呀,這兩人怎麼都不長嘴,給我急的!喜不喜歡倒是問啊!】
7
我高燒三日才退。
醒來時,裴承淵就躺在身側。
睡著的他,似是比之前清瘦了些。
眉眼間散去了幾分疏離的冷意,添了幾分疲倦。
唇自然抿著,看著卻比平時更軟些。
竟讓人有些忍不住,想親……
我這麼想著,身子也情不自禁地湊了上去。
卻不想,裴承淵好看的鳳目倏然睜開。
嚇得我一個激靈,急忙後撤,頭差點撞到床柱。
情急之間,裴承淵長臂一撈,護住我腦後,將我重新按進懷裡。
如此一來,我的唇便徑直吻上了,他敞開的玄色中衣領口下,那冷白的鎖骨。
「唔……」
只聽他悶哼一聲。
好像有什麼東西,悄然貼上了我的褻褲。
字幕齊刷刷變色:
【媽呀,一大清早就這麼刺激,太子你可以啊!】
【默念十遍清心咒,我只能說信女這二十年行善積德,看到這畫面是我應得的!】
【好好好,太子終於要雄起了!!抱著老婆擔驚受怕地睡了三天,終於要吃肉了嗎!】
【上回那麼好的氛圍被小侯爺打斷了!太子一連吃了好幾顆清心丸才把那藥效壓下去!這次……嘿嘿嘿……】
【而且這次是大白天!再也不用擔心蠟燭滅了看不見了!!哈哈哈哈……】
我:「……」
字幕真是不堪入目。
但我還是看到了其中的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