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踩下油門,跑車嗖地一下飛出去,只留了一車尾氣給張沫沫聞。
張沫沫鬱悶得在原地直跺腳。
待兩人離開後,裴然又重新問了一遍:「他是誰?」
我抿了抿唇,「前任。」
裴然微微蹙眉,「我怎麼不知道你交了男朋友?」
風一吹,我酒有點醒了,認真解釋說:「我當您秘書的第一天,您就叮囑過我,絕對不能把私人感情帶入到工作中。」
裴然目光微動,「我當時的意思是——」
他沒接著往下說,但我心下瞭然。
在我之前,他換過十幾個秘書。
那些人被辭退的原因只有一個——她們不安於只做秘書,想做裴然的枕邊人、世華的老闆娘。
而我之所以能在裴然身邊待這麼久,除了工作能力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謹遵教誨,從不逾矩。
裴然似乎輕嘆了聲氣,又問:「那為什麼分手?」
我有些訝異,淺笑道:「老闆,您以前從不會過問員工的私事。」
裴然愣了幾秒,而後勾唇道:「就當作朋友之間的聊天。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我確實不想說,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裴然讓司機先送我回家。
我坐副駕駛,偶然抬眸,便會跟裴然的視線在後視鏡里交匯。
三五次下來,我有些慌張,沉吟片刻後,轉過頭小心翼翼地問:「老闆,我今晚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不然他一直盯著我做什麼?
裴然推了下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低聲道:「沒有,放心。」
我暗自腹誹,你最好是沒有。
車子緩緩停在小區外,我剛踏出車門,裴然也跟著下了車。
他繞過車身,停在我面前。
我畢恭畢敬地問:「老闆,您還有什麼吩咐?」
他眸光柔和,「以後私下在我面前,不用這麼拘束。」
這五年不都是如此嗎?
所以我休假期間,裴然是受什麼刺激了?
他今晚真的好奇怪。
太可疑了。
我心裡這樣想,嘴巴上卻還是順著他的意思,故作輕鬆回道:「知道啦!」
裴然滿意地勾起唇角,「你今晚喝太多酒,明天早上不用打卡,睡到自然醒再去公司吧。」
這個福利倒是深得我心,畢竟早起對我而言,實在是太難了。
9
等進了家門,江晨宇居然還在做家務。
我看著被拖得鋥亮的地板,再次感嘆,這個舍友找得真是太划算了。
他聞到我身上的酒氣,「你喝酒了?」
我點了點頭。
江晨宇放下拖把,去廚房幫我泡了杯蜂蜜水,「喝完再睡,不然明早頭疼。」
還挺貼心。
睡到差不多八點鐘,我沒吃早餐的習慣,簡單收拾一下就出門了。
在樓下看到昨晚那輛騷包的敞篷跑車時,我腳步頓了頓。
怔忪間,易風已推開車門,走到我面前。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眼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身上的煙草味很濃。
他開口說話時,聲音啞得厲害,「丹檸,我們談談。」
我抿了抿唇,「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麻煩讓一下,我要上班了。」
他偏攔著不讓我走,「我已經弄清楚了,昨晚那男人是你老闆,不是什麼新歡,是我誤會你了。」
「而且,我也跟沫沫說過了,以後都不會再去她直播間了。」
我冷淡地抬眸,「所以呢?」
他似乎有些糾結,「所以……你能不能別跟我鬧脾氣了?」
認識這麼久,他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
然而,我並不覺得感動,反倒有些想笑。
所以,他認為這二十天的分手,是我單方面在耍小孩子脾氣?
「易風,你以後不去她直播間,不代表以前的事就沒發生過。」
「丹檸,我心裡只有你。對她,我真的沒有一分一毫的想法。
「我支持她,只是因為她唱歌好聽,而且她挺不容易的,每晚熬到凌晨五點才下播。」
呵,還真是會憐香惜玉啊。
我忍不住嘲諷他:「你愛我,所以花我的錢?你不愛她,給她三百萬?你耍猴呢?」
「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可是我不想聽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澈的男聲,「丹檸,我給你做的午餐,你忘記帶了!」
說話間,江晨宇已經提著飯盒跑到我身旁。
「我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菜,以後別總叫外賣了,對身體不好。」
我接過飯盒,「謝謝。」
耳畔傳來一聲冷笑,我轉眸,易風正面色鐵青地覷著我。
「顧丹檸,我在車裡等了一夜,想了一夜該怎麼跟你解釋。
「怕你不相信我,更怕你不接受我的道歉。
「可你,居然在我們的家裡跟小白臉廝混?」
10
看易風義憤填膺的模樣,仿佛是我給他了戴綠帽子似的。
江晨宇搶在我前面開口:「丹檸是個好女孩,不許你這麼侮辱她。」
他這人,就連跟人吵架都是慢條斯理的。
對比起來,易風就顯得暴躁許多,「滾犢子,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他作勢就要擼袖子打人。
我見過易風打架,凶起來不要命似的。
若是今天打起來,江晨宇絕對占不到便宜。
我勸江晨宇先上樓,起初他還不肯。
他一邊朝易風舉著拳頭,一邊對我說:「我不走,他欺負你的話,我還可以保護你。」
看江晨宇這視死如歸的模樣,我沒忍住彎了唇角,「你保護我?」
幼時我被壞孩子欺負,江晨宇也是這樣衝到我面前說:「小檸姐,別怕,我保護你!」
他比我小四歲呢,當時矮我一個頭,打又打不過別人。
被揍得鼻青臉腫,還衝我傻笑,「小檸姐,你別擔心,我一點都不疼,真的。」
如今,他比我高出一個腦袋,我連說話都要仰面望他,卻連姐姐都不肯喊了。
我將江晨宇推進樓道,「放心,他不會怎麼樣的。」
他戒備地盯著不遠處的易風,「那我就在樓道里等著,有什麼情況我立即衝出去!」
奶凶奶凶的模樣,好可愛啊。
我勾起唇,「好。」
11
走回到易風面前時,我已然斂去笑意,「你眼睛是髒的,看什麼都是髒的。晨宇是我媽閨蜜的兒子,跟我合租罷了。」
他仍是半信半疑,「只是合租?」
我沒了耐心,「信不信由你。」
他非要開車送我去上班,我不肯,還是坐地鐵去了公司。
結果到下班,他竟還在寫字樓外等我。
他原本就長得惹眼,又開敞篷超跑,隨意站在那兒,便惹得人頻頻側目。
我不敢在公司樓下跟他多作糾纏,只好先妥協,上了他的車。
他帶我去吃人均 1000 塊的私房菜。
挺可笑的。
在一起時,連 70 塊的外賣都要跟我 AA。
等分手了,對我居然也大方起來了。
呵呵,不吃白不吃。
一想到我給他花了那麼多錢,真恨不得吃垮他。
中途,他突然遞給我一串鑰匙。
我困惑地挑眉。
他正色道:「丹檸,我不可能讓自己的女朋友跟別的男人合租,你媽閨蜜的兒子也不行。
「這是我在城東一套大平層的鑰匙,你先住著。
「明天我找人把你的行李收拾好送過去。
「過幾天,我會把這套房子轉到你名下。」
我看出來了,他錢包鼓起來了,可腦子沒了。
我提醒他:「我們已經分手了,我跟誰合租跟你沒關係。
「而且,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你明明是個富二代,卻心安理得讓我養了你一年。
「現在我不想跟你玩了,你又跑來送房子。
「你知道賤這個字是怎麼寫的嗎?」
易風蹙起眉,「這事我可以解釋。」
哦,看他這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倒真的挺感興趣的。
我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聽他解釋。
他說:「當初我爺爺不同意我爸媽在一起,他認定我媽是愛慕虛榮的女人,貪圖易家家產。
「我爸戀愛腦上頭,帶著我媽私奔了。
「爺爺一氣之下斷了我爸所有的經濟來源。
「後來我媽生了我,我爸一天打三份工養活我們母子倆。
「可是,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媽最後還是受不了了。
「她說,原本她以為生了兒子就能進易家大門,所以才忍氣吞聲。
「只可惜,她賭輸了,老頭子冥頑不靈,她不想再過這種苦日子了。
「於是,她丟下我爸和我跑了。
「我爸終於醒悟了,他抱著我在易家大門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我爺爺的原諒。」
繞了這麼一大圈,我聽明白了,他確實是怕我貪他的錢,他怕我跟他媽是同樣的人。
易風直勾勾地盯著我,「丹檸,這一年,是對咱們倆感情的考驗。
「到今天,我可以確定你是真心愛我。
「我也是真心愛你的,看到你跟別的男人站在一起,我氣得快瘋了。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麼嫉妒過別人。
「我們復合吧,以後我願意跟你分享我的一切,我會彌補這一年對你的虧欠。」
考驗。
說得好輕巧啊。
我冷笑,「那你怎麼不去考驗張沫沫呢?」
「我又不愛她,為什麼要考驗她?我只是欣賞她的才藝。」
「那她哭你心疼什麼?」
「她嗓子哭啞了,就沒辦法唱歌給我聽了。」
……
土豪的腦迴路,我是真的理解不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只恨自己沒有早點弄清真相,白白浪費了一年的時間。
我釋懷地笑了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易風,我現在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不再愛你了。」
他眸底掠過一絲慌亂,急切地捉住我的手腕,「你不信我?」
是他太過自信,以為自己說出真相,我必定會諒解他。
我坦然道:「真誠和信任是我對戀人最基本的要求。
「是你觸碰到了我的底線,你根本配不上我的愛。」
他身子陡然晃了晃,眼底漸漸浮現出痛苦的情緒。
或許他是真的愛我,但是這種充滿欺騙和試探的愛,我不需要。
12
易風開始瘋狂地送一些價值不菲的禮物給我,隨便一件都抵得上我幾個月薪水。
我全部退了回去。
我不勝其煩,「你能不能別再做這些幼稚的事了?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很困擾。」
他身段放得很低,「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消氣?」
他還是不明白,我沒有生氣,我是真的不愛他了。
我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如果你真的想彌補我,也不是不行。」
「你說,只要你能消氣,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於是,我用一整晚時間翻支付寶的消費記錄,整理了給他買的衣服、鞋子等東西的帳單。
我把帳單發給他,「東西我會快遞給你,麻煩你按照清單上的金額轉給我。
「另外,房租咱們倆平攤,租金也一起轉給我吧。
「從今往後,我們兩清。」
兩分鐘後,支付寶提醒我到帳 50 萬人民幣。
呵。
這遲來的大方。
我退了大部分回去,「我只拿自己應得的。」
「只要你不再生氣,怎麼樣都行。」
結果翌日下班時,易風又在公司樓下等我,懷中還抱著一大束玫瑰。
一見到他,我就想繞道走。
他疾步上前,攔住我,「丹檸,既然你說過往的事兩清了,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重新開始了?」
我說的兩清,是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很顯然,他理解錯了。
我扶額,「究竟我要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是真的不愛你了。」
他眸色黯淡下去,幾乎是卑微地問我:「怎麼可能說不愛就不愛了?你之前明明對我那麼好。」
我深吸一口氣,最後一次跟他解釋:「從前我愛你,是因為你能給我帶來視覺層面和精神層面的快樂。
「現在看到你,我只覺得害怕。
「我怕你像祥林嫂一樣絮絮叨叨那些我已經不在意的東西。
「所以,真的就到此為止吧,別再浪費我們雙方的時間了。」
他面色頹然,語氣裡帶著濃重的憂傷,「如果我一開始向你表明身份,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我笑了笑,「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
這晚,易風在我家樓下抽了一夜的煙。
我凌晨醒來一次,撩起窗簾望下去,他斜斜地倚在車旁,指間一點猩紅明明滅滅,整個人的身影顯得落寞又寂寥。
仿佛覺察到什麼似的,他猛然抬頭向上望去,我幾乎是同一時間放下窗簾。
他這又是何必呢?
擺出這副深情的樣子,到頭來只感動了他自己。
等我早上出門時,易風已經走了。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他若是真放下了也好,可別再來煩我了。
然而,到了晚上,他又來我家樓下蹲點。
一連兩個禮拜都這樣。
晚上仰面望著我家緊閉的窗簾抽煙,在我早上出門前離開。
有意思嗎?
連江晨宇都忍不住問我:「你這個前男友是不是腦筋不太正常啊?」
我無言以對。
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保不齊易風哪天被當作變態抓走了。
我望著正給我削碭山梨的江晨宇笑了笑,「幫我個忙唄?」
江晨宇將削好的梨子遞給我,「你說,只要我能辦得到。」
當然能辦得到。
13
我調整好落日燈後,讓江晨宇假裝跟我接吻,俗稱借位。
我們倆的身影被燈光投射到窗簾上。
這個角度,剛好可以讓易風好好「欣賞」。
「你動動腦袋啊。」我提醒江晨宇,「哪有人接吻從頭到尾頭都不帶動的?」
江晨宇臉唰一下就紅了,「對不起……我沒經驗。」
我撲哧樂了,「你不會在國外四年都沒交過女朋友吧?」
他臉更紅了,「沒有。」
哦豁,還真沒有。
算了,不逗他了。
我以為做到這種程度,易風便會知難而退了。
豈料第二天我出門時,他竟還守在樓下,只是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頹敗不堪。
許是抽了一宿的煙,他聲音啞得厲害,「丹檸,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那樣卑微的語氣,我幾乎無法將他跟記憶中高傲的易風畫上等號。
我抿了抿唇,「你昨晚不都看到了嗎?」
他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是啊,我在奢望什麼呢?」
頓了頓,他問:「那小白臉對你好嗎?你確定他就沒事情瞞著你?」
我擰眉,「我跟晨宇從小一起長大,他是什麼樣的性格,我清楚得很。他不是你,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易風眸色哀傷,「我知道,我在你這裡已經翻不了身了。他對你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冷冷地回道:「我跟他如何,不需要你的關心。我只希望你以後別再來騷擾我,真的——很討厭。」
「討厭」兩字我咬得極重。
他眼睛泛著紅,深深地望著我,仿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一般。
而我,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他。
最終,他頹廢地垂下了眸子,踉踉蹌蹌離開。
14
跟江晨宇合租了三個月後,我覺得自己似乎圓潤了些。
這天晚飯前,我捏了捏腰上的肉,又跑去照了照鏡子,緊接著朝還在廚房忙碌的江晨宇嚷嚷道:「你覺得我胖沒胖?」
江晨宇端著糖醋排骨從廚房出來,「你胖一點也很可愛啊。」
!
晴天霹靂。
我癟著嘴抱怨道:「都怪你廚藝太好了。」
江晨宇見我眼神哀怨,立即補了句:「我是猜測你胖點也會很可愛,但你現在挺瘦的,一點都不胖。」
我狐疑地盯著他,「真的?」
他重重地點點頭,「真的!」
好吧,我選擇相信自己想聽的。
飯吃到一半,洗手間的水管莫名其妙爆了。
我慌裡慌張地找出防水膠布往洗手間沖,江晨宇將我擋在門外,「水涼,你別進來了,我自己弄就行。」
等他終於把漏水的地方給堵住了,上衣已經濕得不能穿了。
他把上衣脫下來,隨手丟進了水池裡。
他看起來挺瘦弱,沒想到脫了衣服胸肌和腹肌一樣沒少,寬肩窄腰的,身材極好。
而被打濕的劉海貼在額前,整個人又顯得單純無辜。
我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個詞——又純又欲。
恍惚間,江晨宇已然走到我面前,修長的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丹檸,你在想什麼呢?」
距離太近了,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讓我忽覺雙頰發燙。
我略慌亂地背過身去,轉移話題:「你還不快去穿衣服,小心著涼。」
他的語氣更無辜,「現在才十月,我不冷啊。」
但還是乖乖回了臥室。
他換了件 V 領薄衫,領口恰好開到胸肌上方的位置,鎖骨露在外面。
怎麼好像更色氣了……
我有些不自在地嘟囔:「你這小孩,看起來溫吞吞的,怎麼穿衣服這麼騷包啊?」
「我 22 歲,不小了。」
「那還不是比我小四歲,永遠都是我弟弟。」
他似乎有些鬱悶,腦袋微微垂下去,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跟小狗似的。
不知怎麼地,我心忽然就軟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行了,知道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