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周媽媽對我說,「你先穩住他,一切照舊,等阿姨下周回國好嗎?」
我答應了。
7.
夜幕低垂。
遊艇行駛在墨藍色的月光海域上。
「吃零食嗎?」
第三個了。
平時喜歡嘲諷我的公子哥過來和我搭話。
但我不習慣和男生接觸,邊界感十足。
周自予看出來了。
他單手搭在沙發上,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的反應。
「喜歡哪個?」他問我,「我替你掌眼。」
他明知道,我哪個都不喜歡。
周自予最好的兄弟秦棋提議玩遊戲。
「來抽籤。」
「每人拿一個數字,抽到相同數字的人,今晚就住一間別墅。」
溫朝朝抽中周自予的數字。
她臉都紅透了,躲在周自予懷裡看我,「竹理,你怎麼不抽呀?」
秦棋拿著抽籤球,走到了我面前。
「玩嗎?小竹妹妹。」
身邊一眾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知道這是他們設的局。
「我不想玩。」
他們又看向周自予,等著他這個判官一聲令下,開始這個遊戲。
「遊戲而已。」周自予說,「玩不起你來幹嗎?」
我抽中。
是秦棋的數字。
周自予眸光微動,冷淡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可他握著酒杯的指節漸漸泛白。
艙內一群人起鬨。
秦棋坐在我的身邊。
他的手湊近,順勢要撩起我的頭髮。
快要碰到的瞬間,聽見周自予笑了一聲。
秦棋的手停在半空,周圍倏然靜了下來。
周自予指了指我身後那扇窗外,側過臉對溫朝朝說:「看,有粉色海豚。」
一群人紛紛走出去看。
艙內只剩我一個。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予哥???要揍人了。」
「怎麼可能,他煩林竹理還來不及呢。」
幾個發小圍在甲板上。
「秦棋,看來今晚的賭約你要贏了。」
秦棋笑了笑,揚起眉毛。
「你們以後可別再排擠她了,過了今晚她就是我的——」
話還沒說完,他被周自予踹下了海。
「啊!」
身邊人驚呼。
秦棋撲騰著,「救……救命!」
深海的風吹散了周自予額前的頭髮。
他笑得極輕。
像是鬧著玩,可深邃的眼睛壓不住偏執危險的戾氣。
他把秦棋撈了上來。
「周自予你瘋了?」
秦棋嗆水,跪在地上咳了半天。
「真以為我要弄你?」周自予把毛巾遞給他,「法治社會,開個玩笑而已。」
遊艇返程。
一直到停靠碼頭,都沒人敢再和我說一句話。
周自予早就預見了這個結局,長腿搭在矮凳上,悠悠地勾著笑。
秦棋重新抽了數字,和其他人對上了。
只有我沒有對應的人。
「接著玩啊。」周自予說。
可沒人再敢碰與我數字相同的那張紙條。
它孤零零地被丟在那裡。
「既然沒人要你。」
周自予對我說:「那你就去睡我和朝朝別墅里的保姆間吧。」
眾人鬨笑。
周自予起身要下船。
秦棋見勢,收拾著抽籤球,正要結束遊戲。
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攔住。
那人頂著眾人的目光下注,抽走了最後一張紙條。
「周寺!」秦棋愣在原地,「你怎麼來了?」
周寺抬眸,直勾勾對著主位上周自予,嗓音低沉散漫:
「我不能玩嗎?」
我很久沒見他了。
逆光下,他優越的眉眼分外冷感。
那天在機場親他後,他就被教練喊去集訓了。
想做的事情還沒開始。
我們很少共同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
讓我莫名有點緊張的陌生感。
不敢看他。
「你知道我們在玩什麼嗎?」周自予問他。
明明周寺年紀更小。
但他單手拎著黑外套站在那,吊兒郎當地撩起眼睛。
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場,連周自予都被懾住。
「要不你的數字跟我換?」
周寺捏起紙條。
「我和溫朝朝一間別墅,你捨得?」
二選一,周自予從來不會選我。
「我懂,你不想讓小竹妹妹去當你哥和朝朝的電燈泡。」
秦棋打圓場:
「你就是不爽小竹妹妹當你嫂子。」
「是,」周寺站直,「相當不爽。」
眾人見他這態度,更加坐實了我們關係極差的傳聞。
周自予找不到再次叫停的理由。
他只能看著周寺將紙條明晃晃地收攏在手心。
8.
私人海灘。
周自予的別墅里。
一群公子哥在泳池邊嬉鬧。
周寺坐在離我最遠的沙發上喝著冰水。
溫朝朝正說著周自予要帶她出國讀書的事情。
「你聽不懂這些吧,」她意味不明地朝我笑,「畢竟,你連護照都沒有。」
我眼睛一亮。
「你們什麼時候走?」
「下個月就要走了,他想帶我先去西海岸玩一圈。」
我有些失落,「既然要玩,乾脆下周就走呀。」
她把周自予帶走了。
我不用應付這個瘋子了。
溫朝朝被我噎住,興致缺缺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閨蜜也轉移了話題。
「欸,你們說,和周寺談起來是什麼感覺?」
討論帥哥誰都開始起勁了。
「他長得太壞了,肯定是那種玩女人不眨眼的渣男。」
「確實不好駕馭。」
「聽說他一個都沒談過。」
「真的假的?這圈子的少爺誰不是高中就談過好多個了?」
「眼光高唄,也不知道會栽誰手裡。」
我抬眼看向話題中心的周寺。
從他出現到現在,我們連眼神接觸都沒有。
陌生得好像半個月前機場發生的事情是我的幻覺。
周自予從屋外回來,坐在周寺身旁的空位。
我挪開了目光。
手機震動。
周寺發來的。
【走嗎?】
我心頭一跳。
桌上的話題已經重新回到周自予和溫朝朝出國的事情上了。
【幹什麼?】
【想親你。】
耳邊是靡靡電子樂和交談聲。
他哥就坐在他身邊。
周寺起身,走出了大門。
我抬頭,看著牆上的秒針。
不能太明顯。
我還要等一會。
可秒針每一跳,都像跳在我的心上。
十分鐘。
我拿起杯子起身,假裝要去廚房倒水。
「她去哪啊?」
有人發覺。
「聽不下去了唄,」溫朝朝的閨蜜嗑著瓜子,「酸得不行了。」
周自予抬眼,看著我走進廚房。
溫朝朝拉著他看 iPad 上預科學校的介紹。
他低下頭的那個瞬間,我一個轉身,從廚房輕巧地轉出後門。
無人察覺。
夜深淺海,夏夜的晚風溫柔繾綣。
遠處岸邊,圍著站著等煙花的人。
周寺站在燈下等我。
他高挑清瘦,硬朗的五官蒙了一層暖光。
我走慢了幾步。
平復呼吸。
心裡湧起難以言喻的不真實感。
走到他跟前,抬頭看他:
「我們最好別——」
話沒說完。
他把我圈進懷裡,手指抵住我的下頜,低頭猝不及防地親我。
侵占放肆。
迷迷糊糊,腦子缺氧。
分辨了好久才意識到那是他身上葡萄柚的氣息。
煙花綻放,夜空瞬間被花火照亮。
巨大的聲響回落,我才聽清他的聲音。
「換氣。」
他埋頭在我頸窩處,無奈悶笑,「怎麼還是學不會?」
我被親懵了。
他垂眼,問我:「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們最好別親太久。」
「嗯?」
他歪頭看我。
我重複,「別親太久。」
「別什麼太久?」
我剛想開口,對上他蔫壞的笑眼,亮晶晶地看著我。
明明就聽見了,我輕輕推開他。
他捧著我的臉,又親了一下,「我聽不懂中文。」
棕櫚樹搖曳,煙花表演結束。
人流依次散去。
我回到沙發上坐了很久後,周寺才回來。
「去哪了?找你半天。」
有人問他。
「透氣。」
他沉墨的眼眸純粹乾淨,渾身卻散發著旖旎的懶勁。
「不是,哥們,」秦棋眼尖,「你挺寵海邊的蚊子啊。」
周寺微敞開的襯衣領露出鎖骨,有一處淡紅。
「被咬這麼久還捨不得回來?」
「嗯,我樂意。」
音樂???炸耳,沒多少人聽見他倆的對話。
除了坐在中間的周自予。
我挪開目光,撞上了周自予的眼睛。
他不知道盯了我多久。
表情隱隱透出一股後知後覺的不對勁。
9.
每間別墅里有兩間套房。
玩歸玩,大部分抽中一起住的人,都是各住各的房間。
包括我和周寺。
所以,周自予看著我和周寺走進最末尾的別墅時,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凌晨兩點,下起暴雨。
開學還有英語分級考。
我背完單詞,剛想放下手機,彈來了周自予的視頻電話。
「你在哪?」
「房間裡,有事嗎?」
他仔仔細細掃了眼我身後的房間,確定沒人後才緩緩開口:
「明天我們要出海三天。」
「我要在遊艇上給朝朝過生日,她不想你去。」
「我勸你最好別無理取鬧,能帶你來已經——」
「好,我不去。」我問,「沒事掛了。」
他有些愣住,「你不生氣?」
我直接掛了。
幾分鐘後,他打給了周寺,問了同樣的問題:
「在哪?」
「還能在哪,房間裡。」
周寺今天趕最晚一班飛機來的海島,很困沒什麼耐性。
周自予同樣掃視了一圈,確定周寺在自己房間裡。
「沒事掛了。」
「等等,」周自予眉頭微蹙,「你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
「你想說什麼?」
「林竹理在她自己房間裡吧?」周自予問他,「秦棋沒去找她吧?」
套房的裝潢都相似。
所以周自予沒看出來,手機的背面,幾步一遙。
我坐在床上,與周寺無聲對視。
我就在他的房間裡。
周寺垂眼,看著周自予那張難得有點慌亂的臉。
視頻的那一頭,周自予的身後,溫朝朝正在浴室里吹頭髮。
剛才和我視頻時,周自予有意躲避,沒讓我看著。
「怎麼不說話?」周自予催他,「我知道你討厭林竹理——」
「她在我這。」
氣氛凝滯。
周自予矜貴自持的臉上習慣性帶著笑。
可眼底的平靜一點點崩裂冷卻,顯得笑容有幾分森冷。
「你說什麼?」
周寺回他,「你信嗎?」
「不信,」周自予說,「她怎麼會在你那?」
「是啊哥,她怎麼會在我這。」
周寺重複著他的話。
但周自予以為他在開玩笑,神情舒緩了不少,只提醒了他一句:
「明天出海,你記得來。」
屋內,只開了一盞小燈。
周寺坐在床對面的皮質沙發上,陷在黑暗裡,身後是落地窗外一整片沉鬱的棕櫚樹。
視頻通話還沒掛斷。
他清明的眼睛看著我,開口卻是風流話:
「我們在偷情嗎?」
我心頭一緊,呼吸都快停住了。
忙過去,半跪在沙發上,捂住他的嘴。
不料動作幅度太大,一下子重心不穩差點摔倒。
周寺的掌心托住了我的腰,我的膝蓋蹭起他的衣角。
他的腹肌隱約起伏,線條清越。
視頻鏡頭晃了兩下,周自予沒看清。
「周寺,你什麼意思?」
我雙手撐在周寺的肩膀上,朝他搖了搖頭。
周寺越是不說話,周自予的眉頭就越緊。
直到周自予心中猜想升騰到頂點的前一秒,周寺淡淡開口:
「哥,我想和你偷情。」
三人沉默。
周自予問:「被蚊子咬出病了?」
「不給?」周寺懶淡一笑,「不給你查我崗幹什麼?」
周自予暗罵一聲,掛了電話。
我起身要走,卻被周寺扣住腰。
「竹理,我們還要裝不熟多久?」
「我……」這個姿勢讓我重心只能依賴於他,搖搖晃晃的,「我答應過你媽媽,等她回來取消婚約。」
他的眼睛像是浸過冷夜的水,蠱惑人心地望著我。
「喜歡誰?」
「喜歡周寺。」
我實在坐不住了,臉上一熱,倉皇避開他的眼睛。
周寺很低地笑了一聲,捏了捏我的臉。
「你那一百三十二本小說都看哪去了?」
他怎麼看一眼瀏覽記錄就全記下來了。
周寺送我回自己房間。
「睡吧,明天見。」
他轉身要走,卻被我拉住。
屋外暴雨打著芭蕉葉。
他的手倚著門框,垂眼看我,認真地問:「你確定嗎?」
我踮起腳尖,環住他的脖頸。
潮濕的夏夜。
沒完沒了的雨在後半夜停了,帶來一絲涼意。
那天晚上,我只記得兩件事。
周寺沒讓我的腳碰到地面。
也沒再讓我看到天花板的頂燈。
10.
一大早,周自予來敲我的房門。
沒等我開門,他就自己進來了。
「我讓管家給你送早餐了,這三天我不在你……」
他頓住腳步。
我正在扎頭髮,反手關上浴室門。
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臉上。
「你這什麼表情?」他問我,「你藏男人了?」
我反問:「你又要檢查?」
我側身讓他進浴室。
但他沒動,戲謔一笑,「林竹理,給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
「你都要帶溫朝朝出國讀書了,為什麼還要管著我的事情?」
「原來你是在氣這個。」
他微微挑眉。
「我是喜歡朝朝。」
「但你以為我管著你是喜歡你嗎?」
他捏起我的發尾,「只是我的東西即使我不要,也輪不到別人。」
我抄起桌上的水杯,澆在他臉上。
他沒躲,閉眼又睜開。
笑得更加囂張。
「對,你就該這樣。」
這水澆滅了他這幾天莫名其妙的煩躁,他攥住我的手腕:
「你看這個圈子,誰敢碰你?」
我垂下眼,捂住臉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顫抖。
周自予很少見我這樣。
他怔住了,下意識伸手哄人。
「有這麼難過嗎?」
「你就這麼粘著我,離開一天都不行?」
他語氣有些軟:
「如果你好好表現,我可以考慮出國也帶著你。」
溫朝朝打電話來催周自予了。
他沒再多說,只是囑咐我:「乖乖待著,哪都別去。」
他一走,我放下擋著臉的手。
一滴眼淚都沒有。
我轉身,拉開薄薄的一道浴室門。
周寺抱臂站在門邊,直勾勾地看著我。
周自予再多廢話兩句,裡頭這位就哄不好了。
周自予的遊艇開了好遠,他才想起來少了個人。
「周寺呢?」
他長腿一伸,踢了踢正在刷視頻的秦棋。
「他不來,發燒了。」秦棋抬起頭,「也不知道昨晚玩什麼了,一點沒帶節制的。」
有人搭話:
「他沒節制?我就沒見過比他更自律的了。」
「你不懂,越自律的人破戒起來越瘋狂。」
「真可惜,這三天他都得悶在別墅里了。」
周自予聽著沒多想,單手撬開汽水正準備喝。
秦棋手機里傳來台詞聲。
「可憐的前夫哥被玩弄於股掌一中。」
周自予被水嗆到,「你一天到晚在看些什麼玩意?」
「最近投資的短劇,」秦棋直起身,「你想看?」
周自予眼眸深深,不對勁的感覺又漲了起來。
「你,」他對秦棋說,「現在坐小艇回別墅,幫我看看周寺。」
十二點零一分。
我躺在床上,沒力氣地推了推周寺。
門鈴響了。
大概是客房服務來送午餐。
周寺汲著拖鞋,開門看見了正在對面敲門的秦棋。
秦棋回過頭,也看見了他。
「啊抱歉,你房間是那邊啊?」
秦棋手指晃著鑰匙走過來:
「我差點進了小竹妹妹房間,要是周自予知道了,不得把我扔進太平洋喂——」
他話說到一半,看見了行李架上我的衣服。
死寂。
秦棋呆滯在原地。
周自予不好惹。
但圈裡人都知道,寧可招惹周自予,也別招惹周寺。
他咽了咽口水:
「……你撬你哥牆角啊?」
周寺揚眉笑,「他上桌了?他被邀請了嗎?」
秦棋點了點頭,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