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會治癒你完整後續

2025-07-0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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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沒看什麼。」

宋晚風幾乎將自己埋進菜單里,全然沒有方才與陸時年自我介紹時的樣子。

時染看在眼裡,勾了勾嘴角,眼裡看見的全是宋晚風這個人。

坐在她對面的時瑜覺得自己現在亮得可以。

一頓飯下來,倒是還算和諧,時瑜一直拉著時染說著些亂七八糟的話,好在宋晚風與陸時年都不是話多的人,大概也就是三人聽時瑜一個人說個不停。

但時染注意到了,陸時年看向她時那滿含愛意的眼睛,以及無時無刻的關懷備至。

「時染,什麼時候考慮一下把離婚的事情公布出去吧。」

走出飯店後陸時年突然開口,他握著時瑜的手溫柔而又堅定。

「隨意,哪天都行。」

她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宋晚風更加質疑那個傳聞,他甚至懷疑自己身邊的時染與那位時家大小姐不是同一個人。

「謝謝你。」

時染看著他。

這是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後第一次認真地注視陸時年。

這個男人,是從前的時染認認真真放在心裡愛了一輩子的人,或許後來的她因為愛而做了許多瘋狂的事,但好在現在一切都沒有發生,好在現在的她還沒有被陸時年完完全全地厭惡,好在一切發生之前就由她接手了這個身體。

時染甚至能夠感覺到,身體的某一個角落在哭泣。

「這一聲謝謝,我收下了。」

是替她收下的,謝謝她那麼喜歡陸時年。

時染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她挺直腰板,小臉高傲地仰起,下巴微抬,眼睛稍稍眯起,陸時年幾乎以為是從前的時染回來了。

但是下一秒,她又變回了平常的樣子。

(十三)

「另外我和阿瑜的事情……」

「與我無關。」

時染看了眼站在他身邊的時瑜,後者低著頭似乎並不敢看她的樣子,在聽到她的回答之後卻還是抬起頭來,朝她露出了個小小的笑容。

「走了。」

她轉身離開,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宋晚風反應了一下才發覺她的那句話是和自己說的,臨走之前,他深深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陸時年和時瑜,眼神定在他們牽著的手上,莫名地有一些生氣。

「你為什麼會和陸時年離婚?」

「因為不喜歡。」

時染不緊不慢地走著,沒有確切的目的地也沒有留意路上的風景,宋晚風跟在她的身邊,想了很久卻還是決定開口:「我聽人說你很喜歡他。」

「曾經。」

她的回答幾乎算得上不假思索。

「那他又為什麼和時瑜在一起?」

「宋設計師不覺得自己今天的問題,有點多嗎?」

時染停下腳步,看向身邊的宋晚風,開口毫不留情,他也只好住了嘴,暗暗責怪自己沒有忍住八卦好奇的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樑:「抱歉。」

「沒事。先走了。」

她大步離開,揮了揮手,沒有留戀也沒有不舍。

時染明白宋晚風對自己有著不同其他人的地方,也知曉自己對他的那一點好感,但這些都不足以讓她對著一個人全盤托出自己的所有事情。

「記得,給我打電話。」

「宋晚風。」

走到半路時染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去,對著那個在自己身後幾步遠的宋晚風做出了個打電話的姿勢,嘴角帶著點笑意,莫名地就有了幾分小姑娘的嬌俏。

他看在眼裡,剛剛還環繞在心頭的不安與自責,此時此刻全部煙消雲散。

那天晚上,時染睡得很好。

「時小姐看上去睡得不錯。」

第二天一早,時染走下樓梯時就看見那位林醫生正坐在沙發上,笑容溫柔,坐姿端正,她皺了皺眉頭,卻還是什麼話也沒說地坐到了他的對面。

不去逃避任何自己不想見的人,不想處理的事情,是時染的準則。

「是不錯。」

「看上去像是完全適應了。」

「與你無關。」

家裡像是沒有其他人,時染看著這個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哪怕見了那麼多次,她還是無法猜到對方的想法,要做什麼,又是為什麼來找她。

「時小姐像是遇到了,那個只屬於你的人。」

「你說什麼?」

時染身體前傾,語氣急促,林醫生卻仍舊是不慌不忙的樣子,甚至替自己倒了杯水,這才靠在沙發上,雙手疊放在腿上。

「我不是跟你說過嘛時小姐,在這裡你會遇到那個只屬於你的人。」

時染的腦子裡第一時間出現的,就是宋晚風。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重要嗎?重要的是你應該待在這個世界,在這裡好好生活。」

時染幾乎被他逗笑了。

她冷笑了一聲,原本無神的眼睛在這一刻第一次充斥了怒火,她站起身,語氣冷靜,卻能夠讓人第一時間感受到她的嘲諷:「好好生活?然後忘記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去像個傻子一樣的心安理得接受這個世界嗎?那我還是時染嗎?」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林醫生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他也並沒有因為時染的嘲諷而感到不快,依舊溫文爾雅得像是個紳士一般,就連那上揚的嘴角弧度似乎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時染,你會明白的。」

這是她和林醫生最後的對話,因為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時成安說那是因為如今的時染已經不需要治療了。

時染聞言,在心裡暗罵了一句庸醫。

而十天之後,就是公布她與陸時年離婚的新聞發布會。

原本這樣的事情根本無需新聞發布會的,然而就在這段時間關於她與陸時年的流言越來越多,甚至於越來越惡劣,已經到了會影響到雙方公司股票的地步,這才不得已決定開新聞發布會。

時染得知這個消息時,正看著手機上偷拍她與宋晚風照片的花邊新聞……

「陸太太當街約會新晉服裝設計師,是否有包養小白臉的可能?」

她其實並不關注這些,奈何宋晚風是個沒事情就看八卦的男人,這張截圖也來源於他。

「我看上去很窮嗎?為什麼是包養我,不是我包養你?」

時染:「這真的是問題所在嗎?」

(十四)

十天之後的新聞發布會上,時染被林牧顏催促著早早到了後台,甚至還拉著人給她細心打理了一番。

用林牧顏的原話來說就是:絕對不能被任何人抓住機會來汙衊你愛而不得,天天以淚洗面,往後的人生昏暗無光。

時染看著林牧顏那眼裡的關懷,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於是就變成了如今的她穿著身深藍色的禮服,燙著精緻的大波浪,外頭套著件短款西裝,穿著雙黑色高跟鞋,坐在化妝鏡前。

時染看著鏡子裡那張妝容完美的臉,莫名地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這樣真的不會被人認為自己是包養小白臉之後太興奮了嗎……

「等很久了嗎?」

她收起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如平常清冷的模樣看向鏡子裡倒映出的陸時年,對方顯然也是有專門打扮過,身上的深藍色西裝竟然與自己有著幾分情侶裝的意味。

大概也是發現了這一點,陸時年尷尬地笑了笑。

「沒有很久。」

時染毫不在意地收回了眼神,伸手在裙子上找著口袋——很顯然的是這件禮服也是出自宋晚風的手,而他為了讓時染穿著舒服甚至還在上面加了個側面的口袋,於是這時,時染從裡面摸出了盒香煙來。

「我給你設計口袋不是為了讓你放煙盒的。」

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顯示出來自宋晚風的微信消息。

時染拿著香煙的手輕顫,思索了片刻還是放在了桌上。

她甚至懷疑這個人在自己身上裝了監控。

而站在她身後的陸時年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裡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你和那個宋晚風在一起了?」

時染挑了挑眉,偏過頭去瞧他,她的長相向來驚艷,可能是因為更像自己的父親一些,在骨相上偏為男性立體,卻也絲毫不減女性的嬌媚。

「和你有關係嗎?」

「只是作為朋友的關心。」

「我和你,算不上朋友吧。」

時染重新看向手機,裡面是來自宋晚風的最新一條消息——「另一邊的口袋有棒棒糖」,她果然從裡面摸出了一根西瓜味道的棒棒糖。

這才安撫了一下原本焦躁的心情。

她一直不喜歡陸時年,無論是當年看書時還是如今成為時染之後。

她不喜歡陸時年的優柔寡斷猶豫不決,不喜歡他在與時染結婚之後還對時瑜念念不舍,哪怕最後與時染離婚,也因為諸多原因而一直沒能公布與時瑜的關係。

這樣在意他人眼光,不是時染喜歡的。

陸時年推了推眼鏡,眉頭緊皺,似乎還要開口說些什麼,然而外頭已經來人叫他們出去了。

時染站起身來,將沒有吃完的棒棒糖咬碎含進嘴裡,面對想要讓自己挽著手臂的陸時年她看也沒看一眼,徑直走過了,禮服前短後長露出白皙小腿,她像是方才修煉成人的妖精,一顰一笑全是風情。

只可惜,時染從來不輕易露出笑容。

台前滿是記者,有娛樂記者也有正經新聞記者,時染停在了上台前的那幾步,外頭閃光燈極其晃眼,她討厭人群。

「怎麼了?」

「……沒事。」

陸時年本能地覺得現在的時染有些不妙,但他仍舊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率先走上了台,時染跟在他的後面,不過幾秒的猶豫,也並沒有將不快放在心裡。

反正都是要面對的。

她走到了台上,下面的閃光燈一閃一閃的,晃得人眼睛疼,她就突然想起了,林央死的那天,也是這樣的閃光燈,也是這樣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坐在那裡,突然就一陣恍惚。

就好像自己還是那個什麼也做不到的小女孩。

什麼也做不到,誰都救不了。

「時染……時染。」

「抱歉,麻煩再重複一遍。」

陸時年小聲將身邊的時染拉回現實,她這才緩慢開口,面色蒼白,指甲深深地印進了手掌之中,陸時年看在眼裡,此刻卻無法開口詢問。

「想問時小姐,關於和陸先生離婚這件事情是被迫的嗎?」

「你認為有人可以威脅我嗎?」

時染挑了挑眉,明明沒有露出任何囂張的神情,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讓人瞧出了幾分蔑視。

「那請問時小姐在和陸先生的婚姻里有第三者的介入嗎?」

「是剛才他說得不夠明白嗎?和平離婚,性格不合。」

時染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的,卻手動調了面前話筒的音量,下一刻這句話蓋過了在場所有的聲音,場下一片靜寂。

「希望你們的下一個問題,是用腦子提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那些八卦記者平日裡所接觸的都是些明星,再嚴苛的問題也是有的,卻從來沒有被人當面懟過,如今遇到了個後台夠強硬,說話足夠不客氣的時染,一時之間竟然也有些懵了。

「時……時小姐和前幾日被拍到的那位宋設計師……真的是情侶嗎?」

時染看向那個弱弱舉起的手,對上了張清秀膽怯的臉,她此時的身體狀況著實不算太好,哪怕現場幾乎已經算是鴉雀無聲,她卻仍舊能夠感覺到有人在她的耳邊竊竊私語。

他們在說她憑什麼活著。

林央都死了,她憑什麼活著。

「這和主題無關吧。」

憑什麼活著……時染長出了口氣,讓自己看上去儘量正常一些,可她的心臟卻已經快要跳出胸口了。

「今天的發布會就到這裡吧。走吧。」

陸時年的第二句話是對著時染說的,後者卻已經站起身來,走下台的速度飛快,儀態倒是依舊找不出任何問題。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只是一直往外走著,陸時年跟在她的身後,不近不遠的距離。

「阿染怎麼那麼快……」

林牧顏帶著時瑜在門口等著,她卻只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低頭玩著手機的男人,大概是聽見了林牧顏的話,他抬起頭來。

時染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突然加快了腳步向他跑去,宋晚風一抬頭看見的就是提著裙子朝自己跑來的時染,連忙收起手機,然後接住了幾乎算是朝自己摔過來的人。

他不知所措,眼神慌亂,耳垂紅得滾燙,求救似的看向時瑜等人,然而他們也是一臉的驚訝。

時染伸手緊緊拉著人的衣服,將自己埋進他的懷裡,耳邊傳來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將那些讓她去死的聲音震盪開,溫暖的身體讓她確認自己仍舊活著。

「宋晚風。」

宋晚風驚訝於她身體的冰冷,卻在感受到她的顫抖之後毫不猶豫地將人抱得更緊一點。

「我在。」

「時染,我在這裡。」

她忽然就不害怕了,她抱著宋晚風,像是抱著自己最後的一截浮木。

(十五)

那天的最後,時染仍舊沒有向他們解釋自己的突然失控,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懼怕什麼,只有真實擁抱她的宋晚風明白,那樣的顫抖,不會是因為新聞發布會帶來的。

她在真實地害怕著這個世界。

宋晚風看著那個依舊面無表情的時染,第一次從她的身上感受到恐懼這樣的情緒,而恐懼之後的,是更深層次的絕望。

「宋晚風,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

時染挑了挑眉毛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好奇,只是低頭回復著消息,偶爾會露出些無可奈何的神情。宋晚風的電腦桌面上,卻沒有新品禮服的設計圖,而是一張時染的側面畫像。

潦草幾筆,卻能看出她的影子。

「你又在煩什麼?還是相親那事兒?」

時染將手機扔在桌子上,點了點頭。

宋晚風只能憋著笑看著她難得吃癟的樣子。

自新聞發布會召開之後,時家大小姐與陸時年離婚的事情全國皆知,也看出了時家與陸家之間並沒有旁人所猜測的那樣決裂,那些想要通過婚姻來達到讓自家公司更上一層樓的人更是按捺不住了。

更何況林牧顏對這個局面求之不得。

時染也只有在宋晚風這裡才能得到片刻安寧。

她扭過頭去恰好看見宋晚風忍著笑的扭曲的臉,後者感覺到視線,連忙咳嗽了幾聲裝作正經樣子:「話說回來,你妹妹和那個陸時年的事情,伯母還不知道吧?」

「嗯?」

時染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甚至閉上了眼睛靠在了沙發背上。

自從那天失控之後,時染的夜晚變得更加難熬,哪怕有宋晚風的聲音陪在旁邊,夢裡也總是會出現那滿臉鮮血的林央,朝著她越走越近,偶爾驚醒時,她甚至感覺林央就躺在自己的身邊。

好在時染找到了另一個解決辦法,就是離宋晚風越近越好。

只有宋晚風,能夠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沒有理由的事情。

「我覺得伯母要是知道了,估計會大發雷霆,妹妹和前姐夫……那些個八卦記者又有東西能寫了……」

還沒等他說完,等再看過去的時候,那個靠在沙發上的小姑娘已經睡著了,就連在睡夢裡眉頭也緊皺著。

宋晚風拿起了自己的大衣,小心翼翼地蓋在了她的身上,時染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央……」

他聽見夢裡的時染輕聲喊著這個名字,不安而又脆弱,連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宋晚風沒有時間去思考林央是誰,他只是蹲下身去,反握住時染的手:「我在這裡,別害怕。」

「我在這裡……染染……」

他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染染兩個字從口中出去時整張臉都漲得通紅,看著不像是叫了人的名字,更像是說了什麼了不起的話。

好在時染在他的聲音之中真的平靜了下來,也好在她沒有聽見這句話,也沒有看見如今的宋晚風。

不然一定會被調侃的吧。

宋晚風鬆了口氣,暗自慶幸,感覺到時染已經放鬆下來,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站起身來回到了自己的電腦桌前。

只是可惜,在他轉過身的那一刻,原本還閉著眼睛的時染已經雙眼清明。

怎麼會有人覺得做了噩夢,還會繼續睡下去呢。

怎麼可能不會醒過來啊。

時染覺得好笑,卻沒有拆穿他的念頭,只是在心裡默默重複了他的話。

染染。

她不喜歡太過於親密的稱呼,但是這一次,卻並不反感。

外頭的葉子已經泛黃,日子步入了秋季,而時染在這個世界也已經存在了好幾個月。

她緊了緊身上的大衣,似乎還帶有宋晚風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很好聞,她想著,似乎也不算太差。

(十六)

轉眼就到了冬季,這是時染在這個世界上過的第一個冬天,也是她遇到宋晚風的第一個冬天。

直到第一片雪花落在了禿了的枝椏上。

「時染,看見了嗎,下雪了。」

「看見了。」

前世的時染出生在江南,江南多的是雨天,卻很少看見漫天的大雪,她抬起頭來望向天空,有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了她的眉間,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有點奇怪的觸感。

「你應該經常看見雪吧,我倒是很少看見。」

時染偏過頭去,裹著黑色棉服的宋晚風活像個行走的球,一雙眼睛亮閃閃的,像個孩子一樣伸出手去接住了雪花,在它還沒有融化之前小心翼翼捧到了眼睛前面。

時染覺得這樣的宋晚風比雪景要好看太多了。

「我在南方長大,南方不怎麼下雪。」

「時染,今年我們一起過聖誕好嗎?」

宋晚風鼓起勇氣開口,藏在頭髮下方的耳朵再一次熱得發紅,時染瞧在眼裡,那雙眼睛裡滿滿的全是自己,全是那個脆弱敏感不堪的自己。

「宋設計師,這麼冷的天你把我叫出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吧?」

「是……是的。」

時染笑出了聲。

她本性冷淡,兒時的遭遇讓她比常人更難感覺到愉悅的情緒,卻總在宋晚風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動之下無可奈何地露出笑容,每到這個時候,宋晚風會覺得那些讓自己想要遁地而逃的尷尬事情,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比如此時,宋晚風看著眼前的時染,長發紮成了個高馬尾,棗紅色的圍巾,一張雪白的臉,眉眼彎彎的樣子好看極了。

「好啊,我答應你了。」

宋晚風從來沒有過過聖誕節,作為一個全年無休的勤勞打工人,他的世界裡只有設計圖紙、布料以及人形模特,他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期待聖誕。

時染的聖誕節總會在酒吧度過,她的聖誕節充斥著酒精、香煙以及那些顧客們不懷好意的笑容,她也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加喜歡自己。

三天之後的聖誕節,時染準時出現在了商場的門口,打扮精緻,甚至還化了淡妝,宋晚風急忙趕來時,幾乎以為自己看見了個假的時染。

「很奇怪?」

在宋晚風忍不住看了她第一百二十八眼之後,時染忍無可忍地開口了。

「沒有,很好看……」

宋晚風摸了摸自己的鼻樑,目不斜視地看向最前方的電影票販賣機。

時染忍不住回想起出門前林牧顏從時瑜那兒得知了自己要約會之後的激動表情,要不是被拒絕了大概會直接給自己套上禮服過來吧。

她勾了勾嘴角,看向了站在自己側前方的宋晚風,某一刻甚至覺得自己仿佛在夢裡,一切的一切於她而言都美好得不像話。

林央,我配得到幸福的,對嗎?

聖誕節的影院裡充斥著恩愛非常的小情侶,而顏值出眾但又似乎沒有什麼交流的二人就更加引人注目,路人的目光讓時染不適,哪怕沒有什麼不友好的情緒,她依舊難以釋懷。

「要牽手嗎?」

宋晚風朝她伸出手來,時染抬頭看著他,明明比自己大上了好幾歲,可如今的宋晚風卻像是個沒有談過戀愛的高中生,連眼睛都難以直視自己。

「這句話看著我說不會怎麼樣吧,宋設計師。」

「我有那麼可怕嗎?」

時染放慢了語速,句尾聲調上揚,宋晚風乾咳了幾聲,只好看著她的臉。宋晚風眼裡的時染稍稍抬著頭,狐狸眼被修飾得越發修長,嬌俏與嫵媚她全占了個遍。

「要牽手嗎?」

短短四個字,宋晚風說出了求婚的莊重感。

時染覺得好笑,卻還是將手交到了他的手心裡,下一刻溫暖的觸感將她的整隻手全部包裹住了,好像包裹的不是她的手,而是整個心臟。

「宋晚風,牽住了就別鬆開了,不然我就跑了。」

他點頭答應了,像是答應了整個世界。

電影過後已經到了深夜,宋晚風特意選了個感人至極的愛情片,沒想到的是從頭到尾時染的表情還沒有見自己撞了玻璃門要豐富,反倒是宋晚風,又是嘆氣又是喜悅的,實打實地描述了何為感同身受。

「我平時……不那樣的。」

時染無奈看著身邊的宋晚風,見他一臉「要相信我」的表情,敷衍點了點頭,表示了解了。

「真的你相信我,我平時……」

話音未落,天空卻突然傳來一聲爆炸聲,時染抬起頭來,見到了一朵炸開的煙花,璀璨奪目,照亮了半邊的天空。

「怎麼會有煙花……」

宋晚風回過頭去,卻看見站在自己身邊的時染臉上是難得一見的驚喜眼神,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些希臘神話里的女神。

再美也比不過如今的時染。

宋晚風這樣想著。

「時染……」

「之前的那聲染染,不是叫得很順口嗎?」

時染回過頭,笑容燦爛,語氣戲謔,美好得宋晚風幾乎不敢直視,他手足無措地站著,像是個被罰站的小學生。

大概是煙花過於璀璨,商場外頭的人更多了,廣場上站滿了人在欣賞這短暫一瞬的美好。

時染也不知道被誰擠了,一個踉蹌就倒進了宋晚風的懷裡。她抬起頭,宋晚風的眼睛亮得不像話。

時染想著,在聖誕節這樣的氣氛里接吻,是不是也不算是占人便宜呢。

「染……染染……」

「宋晚風,我們接吻吧。」

未等人反應過來,她已經踮起腳,吻上了宋晚風的嘴唇。不同於時染的想像,宋晚風的嘴唇柔軟得不像話,像他這個人一樣溫暖。

一觸即分。

抱著她的宋晚風連身體都是僵硬的。

等他反應過來,時染在他的懷裡笑得幾乎要背過氣去,他從來沒有聽過時染笑得那麼開心。

「染染。」

她抬起頭來。

宋晚風的臉在自己的面前不停地放大,直到最後,被人堵住了嘴。

宋晚風想著原來總是這樣孤冷的時染連嘴唇也是冰冷的。

時染閉上了眼睛,被人完完全全地摟在懷裡,是個占有卻又保護的姿勢。

又是一個巨大的煙花在他們的身後綻放。

(十七)

自聖誕節之後宋晚風本能地感覺到他與時染之間的關係變得奇怪起來,他能感覺到時染是喜歡他的,但這樣的喜歡不夠真實不夠堅定,像是隨時要隨風而去的柳絮。

而此時的時染,卻根本沒有念頭去解決她與宋晚風之間的歷史遺留問題,原因就是現在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嚴陣以待的林牧顏與時成安,還有那疊照片。

「說說吧,怎麼回事?」

她沒有出聲,扭頭看向了自己身邊的時瑜,後者坐姿端正,一副挨訓的樣子,感覺到人的注視,求救一般看了過來。

時染無法,只好率先開口:「就像照片上那樣,時瑜和陸時年在一起了。」

平靜的語氣讓林牧顏氣不打一處來。

「我說的是這件事情嗎!我說的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知不知道這樣的照片流出去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林牧顏很少有這樣生氣的時候,她自小家教優良,與半路出家的時瑜以及溺愛長大的時染都不一樣,是實打實的大小姐,哪怕心情再差也會忍著不去爆發。

時成安安撫著自己的妻子,卻也是眉頭緊鎖的樣子,這樣的照片今早放在自己公司前台,明擺著的就是想從中間撈取好處。

「時染,這件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

這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早晚都會爆發的,時染面對如今這樣的場景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她早就記不清楚小說里原來的劇情了,又或者說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想起來自己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直到現在。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時瑜自己開口嗎?」

時成安語塞,只能看向了坐在一邊垂著腦袋的時瑜,對於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他恨不得放在手心裡寵著,幾乎也是有求必應,可如今看著那些照片,她牽著自己原本的姐夫笑容燦爛,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時瑜,你來說。」

「我和陸時年認識很久了……在我沒有回家之前就認識了……」

「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之前……也在一起過……但是姐和他結婚之後我們就斷了聯繫了!」

林牧顏幾乎昏厥在自己丈夫的懷裡,這樣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最多就說上句荒唐,可往大了說便是時瑜有意勾搭自己的姐夫,牽扯著他們離婚的事情都能拿來說三道四一番,人品德行,全都是錯處,甚至還會涉及公司上的合作發展。

養出這樣的女兒,又會有多好的品行。

林牧顏甚至都可以猜出那些新聞會如何報道,他們這樣的人本身就是八卦的來源,誰都想在茶餘飯後聊上幾句上流人士的愛恨情仇。

「你在做事情之前,沒有想過後果嗎?」

時成安揉了揉眉心,第一次覺得力不從心,也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過於寵愛女兒了。

「我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為什麼要考慮後果!」

時染聞言看向那個滿臉執拗的時瑜,小姑娘的眼睛裡還帶著淚花,卻挺直了腰杆毫不畏懼的樣子:「姐姐喜歡陸時年你們就可以用盡手段把她嫁過去,為什麼我就不能喜歡他,不能和他在一起!」

小姑娘的聲音軟糯,卻讓現場所有的人都住了嘴,時染歪了歪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到這火是怎麼燒到自己身上的。

她也無所謂,畢竟這話確實沒說錯。

面對時瑜後知後覺的抱歉目光,也只是聳了聳肩,而後身體往後一靠,倚在那沙發背上,雙手環胸,斂下來的眼睛裡看不出什麼情緒。

不依不饒的人是時染,不是她。那個要死要活想要嫁給陸時年的人是時染,也不是她。

她們從來不是一個人。

「好,你年紀小不考慮後果,那陸時年呢!他也沒想過嗎?」

「時染你作為姐姐這樣的事情不應該告訴我們嗎?」

時染抬起眼皮,她不想參與這一場戰爭,她有什麼立場去說三道四,只能長出了口氣:「我說過了,這是她自己的事情,時瑜成年了。」

「你這是什麼話?你難道不應該負起責任照顧妹妹嗎?」

「自從回家之後你就一直是這樣不冷不熱的樣子!我看你的病壓根兒沒好!哪有個做女兒做姐姐的樣子!」

林牧顏大概是被氣糊塗了,說的話也不再理智,哪怕時成安想要攔著,也終究是慢了一步,這大概就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她慌忙想要解釋,張開嘴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時瑜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時染的手臂。

她沒有說話,似乎是在仔細思考這段話的真實性。良久,笑出聲來,點了點頭,隨意扎在身後的頭髮隨著動作掉出了兩縷碎發來。

大概是這樣的日子太平和了,她都快忘記自己是占著人家女兒身體的。

「嗯,你說得對,因為我壓根兒就沒有病。」

語速緩慢的聲音在大廳里響起,是時染向來不緊不慢的調子,沒有委屈沒有生氣,就好像一切本該如此,她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對待。

「抱歉我沒做好時染的樣子。」

她是在誠心誠意地道歉。

「你們先聊,這種話題我就不參與了,我去抽根煙。」

時染站起身來,將自己的手臂從時瑜的手中抽出,無視了三人的聲音也無視了身後的燈火,隨手拿起掛在門邊的羽絨服裹在身上,踩了雙高跟鞋就走進了外頭的雪地里。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流露出悲傷的眼神,可時瑜卻莫名地覺得,那個越走越遠的時染,在慢慢地離開這個世界,去了一個她最熟悉的角落裡。

(十八)

那街邊站著的女人一身黑色的羽絨服結結實實地裹到了小腿處,露在外頭的腳踝卻是凍得發紫,那腳面都是通紅的,往上看去,女人一頭大卷的黑髮懶散紮起,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素麵朝天的臉也擋不住好看,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根煙。

像是冬日黑夜裡的精靈。

宋晚風見到時染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好看的樣子。

這是聖誕節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

「染染……」

時染回過頭去,自然而又嫻熟地將手上的煙摁在了邊上的電線桿上,然後扔進了垃圾桶里,見到宋晚風也沒有一點尷尬樣子,就好像他們兩個人之間,彼此心知肚明地斷了聯繫的那幾天,完全不存在一樣。

「這麼晚還在外面。」

「嗯,剛剛從工作室回來。」

宋晚風走近她,踩在雪上吱呀作響,時染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話,等著他走到自己面前站定,向來在自己面前手足無措的宋晚風此時卻格外冷靜。

「我想和你談談。」

「好啊。」

她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嫣然一笑。

說是聊一聊,但這個點又臨近新年,街上著實沒什麼店面還開著,於是時染便只能跟著宋晚風到了家裡。

他沒有問時染為什麼不回家。

時染也沒有開口。

宋晚風的家一如他本人的冷淡,完全的黑白灰配色,乾淨整潔,時染毫不客氣地坐到了沙發上,足夠溫暖的地暖讓她的身體終於有了一點活人的溫度,一會兒之後宋晚風給她遞來了一杯熱水。

「不喜歡也要喝。」

時染笑了,然後點了點頭,宋晚風坐在了她的身邊,有些無措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他想要開口,卻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或許是因為外面的月亮太美,又或許是因為宋晚風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給了她太多的安全感。

現在的時染突然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開口了。

「宋晚風,你喜歡我,對嗎?」

簡單明了的說話方式,是時染一貫的風格。宋晚風直視著她的眼睛,哪怕耳廓發燙也沒有躲避,他點了點頭,說了聲是。

時染突然就笑了。

在橙黃色的燈光下笑得淒涼。

宋晚風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笑。

「宋晚風,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呢,是那個被千寵萬寵長大的時染,還是那個在人前璀璨生輝的時染呢。」

「我……」

「噓。現在聽我說。」

時染伸出手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將宋晚風所有的話堵在了嘴裡,此時的她是前所未有的寧靜平和,看著宋晚風的眼睛裡,都帶著星星點點的光。

「我不是那個被寵愛著的時家大小姐,也不是那個在人前高傲矜持的時染,宋晚風,喜歡我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我媽生我的那天也是這樣的晚上,她是個小三,生下我是為了想要個男孩兒去替她拼份家產,只可惜我是個女孩。」

「她因此恨透了我。」

「她被那個男的拋棄了之後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我身上,你以為的美好童年我從來沒有體驗過,我的童年都在角落裡度過了,我被她摁過煙頭,打過巴掌,踹過肚子,潑過滾燙的水。」

「後來她又傍上了個大款,不許我叫她媽媽,只允許我叫她姐姐,原本這樣也很好,但可能因為壞人總會有報應,那個大款最後破產跑路了,她又什麼都沒有撈到。」

「從那天開始,就是我的噩夢。」

「你聽過林央這個名字吧,他是我隔壁家的小哥哥,因為我的媽媽是個小三,沒有人願意和我玩,只有他,每天晚上都會偷偷給我帶好吃的。」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的林央,像是個天使一樣。」

「再後來,我媽把他殺了。」

「或者說,他是為了保護我,被我媽殺了。」

「他被我媽推下了樓,那麼多的血,他一定很痛很痛,我看見林央躺在那兒衝著我笑,那一年我十三歲,他十四歲。」

「他媽媽哭著質問我為什麼還要活下去,那麼多的聚光燈對著我,說我媽是個壞人,是個婊子,說她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說我可憐說我悽慘,說林央是個英雄。」

「可我其實一點兒也不慘,是我害死了他。」

「後來我媽進了監獄,我開始一個人生活,我沒有上過大學,那段時間我住在原來的房子裡,白天寫文章晚上去酒吧跳舞,跳脫衣舞。」

「我得養活自己啊。」

「宋晚風,我這個人從出生就是個錯誤,我活在角落裡活在別人的死亡下面,我這種人,本來就不配被人喜歡的。」

「你不要喜歡我……」

她沒能繼續說完這句話,就已經被人摟進了懷裡,宋晚風從來沒有這樣用力地抱過她,像是要把她嵌進自己的懷裡,時染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脖子流進自己的衣服里,她從來沒有感覺到過,原來人的眼淚是這麼滾燙的。

「宋晚風……」

時染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服。

宋晚風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哭得這樣慘。

他沉醉於時染不同於旁人的孤傲氣質,沉醉於她的清冷和與眾不同,卻沒想過這些與眾不同到底是怎麼產生的。

他為自己的世俗而感到愧疚。

如果可以,宋晚風希望時染可以做一個泯然於眾人的小姑娘。

宋晚風終於明白,為什麼她總是流離在整個世界之外,因為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愛過他的小姑娘。

「染染……」

他慢慢鬆開了時染,抵著她的額頭,因為哭泣而變得沙啞的聲音不似平日裡好聽,卻是時染這一輩子,聽過的最動聽的聲音。

「宋晚風,永遠都是你的晚風,吹走你所有黑暗的晚風。」

「染染,宋晚風是為了你來的。」

時染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就連瞳孔都收縮了。

她緊緊拽著他的衣角,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連牽手都會臉紅的男人,此時此刻卻覺得他真的可以為自己撐起整個世界。

時染哭了。

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堅定地選擇過。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樣的時染是可以被喜歡的。

那天的吻,又苦又甜,時染能記到死亡。

(十九)

時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只記得自己哭了很久很久,打濕了宋晚風胸前的一片衣服,她被人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地拍打著後背,像是在哄著一個鬧脾氣的孩子,她的宋晚風,把所有的溫柔全都給了她。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時染只覺得眼睛疼得不行。

「染染。」

她轉過頭去,穿著圍裙的宋晚風出現在門口,挽起的襯衫袖子,沒有仔細打理過的頭髮,不似平日裡出現在她面前的那樣完美好看,卻更加真實。

宋晚風朝她走去,坐在了床邊,然後低下頭輕輕吻了時染的額頭,時染眨了眨眼睛,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腦袋似乎還給不出什麼反應。

「早上好,染染。」

宋晚風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會把全世界欠她的愛全部補上。

時染抬起頭,因為哭久了而腫著的眼睛配合現在的表情竟然有一些呆滯,宋晚風忍不住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給你做了早飯,新的牙刷和毛巾在衛生間裡,一會兒用熱毛巾敷一下眼睛。」

「嗯。」

時染點了點頭,伸出手去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然後緩慢爬起身來去了衛生間,宋晚風只得無奈搖頭,他倒是從來不知道這樣的時染原來剛剛起床的時候,也會可愛得讓人想要欺負。

等到她結束了一切走到客廳,就已經聞到了在空中瀰漫開來的香味,時染看著桌上簡簡單單的白粥和幾道小菜,很久都沒有動作。

時染很少吃早飯,從前是沒有人做,後來是已經習慣了,哪怕到了這個世界,她也很少老老實實地吃一頓飯,吃飯這件事情對於她來說從來都只是為了活下去。

那些文章里說的家的味道,她其實從來沒有體會過。

然而此時此刻,看著那個還在廚房忙碌的背影,時染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是可以有一個家的,原來時染不是註定要一個人的。

「宋晚風。」

她走上前去,身上穿著他的短袖,趁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從背後抱住了宋晚風的腰,時染能感覺到宋晚風一瞬間的僵硬。

「染染……」

他的聲音顫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背後的時染似乎根本沒有聽見的樣子,將雙臂摟得更緊了,然後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許久:「宋晚風,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感覺到了什麼叫作喜歡。

謝謝你讓我知道了會有人為了我而來。

接下去的話她沒有說出口,但時染知道,宋晚風會明白的。

他確實是明白的,所以才會伸出手去貼在了時染的手背上,將溫暖傳遞給她。

早飯過後的時染坐在沙發上盯著電視發獃,宋晚風在廚房洗著碗忙碌著,沒有什麼多餘的語言也沒有什麼多餘的交流,但卻讓他們覺得無比舒適。

直到一陣門鈴打破了這溫馨的平靜。

「染染開個門。」

「嗯。」

時染站起身來,腳上的拖鞋因為大小不算合適而踩得啪啪作響,她散著頭髮揉著眼睛,儼然是一副快要睡著了的架勢,卻在打開門的那一刻瞬間變回了平日裡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時染。

門外的是時瑜。

「是快遞嗎?」

宋晚風隨意走上前來,在見到時瑜之後微微眯起了眼睛,連聲音都變得低沉了幾分:「你怎麼來了?」

「我姐昨天沒回家,我猜她應該在這裡……」

「地址怎麼來的?」

「去店裡問的店員……我說你讓我過來拿禮服……」

時瑜幾乎被宋晚風的氣勢給嚇得落荒而逃,宋晚風在她的眼裡一直是足夠紳士的男人,然而此時的他根本不想紳士,只想把她趕出去。

這也不怪宋晚風,雖然昨天晚上他沒有詢問時染原因,但也能依稀猜到與什麼人有關,如今看見時瑜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進來吧。」

時染搶在宋晚風之前開了口,側了側身子示意人進來。宋晚風終究是沒有繼續說什麼,只是用眼神警告著時瑜注意言辭。時染看在眼裡,那眉眼裡的郁色減輕不少。

時瑜跟在她的身後坐到了沙發上,有些侷促地朝他們笑了笑。只可惜時染並沒有接她開口的意思,就連宋晚風也只是倒了杯熱水來,而後就站在了時染的身邊,也不說話,活像個保鏢。

時瑜覺得自己就應該在門口的時候馬上跑掉。

奈何在來之前已經夸下了海口。

「姐……媽已經知道錯了……你能跟我回家嗎?」

(二十)

時染眼神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人,看著她的躊躇不安,看著她臉上帶著討好的微笑,突然竟覺得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不知道該怎麼向時瑜說明自己不是她的姐姐,她的姐姐是那個惡毒到會把她賣給人販子的女人,時染一直都對時瑜有著極其複雜的情感,這個女孩算不上有多幸運,如果她真的足夠幸運就不會在小時候走丟,直到現在才回家。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卻固執地相信著愛,相信著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人用盡所有去愛她。

時瑜總是單純而又善良的,與時染不同。

她這樣想著,右手卻突然被宋晚風緊緊握在了手中,時染偏過頭去。看向她的宋晚風眉眼溫柔,卻堅定不移。

這樣的時染,也有人在喜歡著。

她突然就有了一切的力量。

「我不能和你回去,時瑜,那不是我的家。」

時瑜本能地感受到了時染的變化,她的這個姐姐與任何時候都不一樣,她能感覺到時染真實地在這個世界上有了一絲留戀,而不像從前一樣一陣風吹過就會消失不見了。

時染緩慢地將所有的事情和盤告知,沒有忌諱宋晚風的存在,她說著自己是如何到這個世界上的,說自己不是那個嬌滴滴的時染,說自己不是她的姐姐。

面前的時瑜慢慢睜大了眼睛,然後一切都明了了,為什麼時染突然選擇放棄了陸時年,突然對自己不再那樣敵對,甚至釋放了一絲善意。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她早就不是那個時染了。

「爸媽知道嗎……」

「大概是知道的,只是不想相信而已。」

時瑜的雙手緊握成拳,低下頭去沉思了很久,然後抬起頭來看向了那個有著一張熟悉的臉的時染,雙目泛紅。

「所以我還是沒有得到她的接納嗎?」

她該如何開口呢。

如何去告訴這樣的時瑜,在故事的最後,時染依舊帶著對她的怨恨離開了這個世界。

「……可能,是得到了的。」

這是時染第一次說謊。

她從前不屑於做出這樣的事情,但看著時瑜的臉,她卻下意識地選擇了說謊,選擇了將故事的陰暗面永遠隱藏起來。

「謝謝。」

時瑜牽扯著自己的嘴角,勉強拉起了一抹沒那麼好看的笑容來,她是單純,但不是傻子,也明白時染這樣猶豫的語氣是在安慰她。

「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去問林醫生,他說不定知道的比我更多。」

「好。」

然後就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宋晚風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只是這樣安靜地陪伴著時染,牽著她的手給予著她所有的溫暖與力量,堅定得像是一道高牆。

再一次開口的,是時瑜,她長出了口氣:「姐……我還能這樣叫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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