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滑動著手機,視頻里出現他穿著黑色的隊服,站在聚光燈下。
漫不經心的神情,抿成一條線的嘴唇,還有線條清晰的下顎。
可能是剛打完遊戲,摘下耳機的黑色碎發有些凌亂,遮住他亮晶晶的眸子。
像一隻鋒芒畢露的黑貓。
視頻里的記者追問他的奪冠感想。
他語氣漫不經心卻又帶著一股子張揚。
「要是能一直贏就好了。
「不只是遊戲。」
我的手指停在了選手名字的介面。
心跳驟然加快。
這張臉我認識,這個名字我也知道。
——周述。
高三那年,他和梁景打架被退學。
最後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是……
周述被退學後曾在學校門口站了好久,似乎是在等什麼。
但是那天我沒有看到他。
梁景頭疼,我一整天都陪著梁景在醫院。
5
我和梁景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梁景的媽媽和我媽媽是朋友。
梁景的爸媽總是吵架,只要一吵架,梁景就會被送到我家裡來。
我印象中最深的就是小小的梁景安靜地站在我家門口。
他穿著整潔,手裡拎著昂貴的點心,聲音清冷禮貌。
「爸爸媽媽又打架了,讓我來這裡學習,麻煩叔叔阿姨了。」
其實梁景是不自在的。
所以我總是故意纏著梁景問他問題,讓小小的他感覺自己是被需要的,不是被父母硬塞過來的。
我們上了同一所高中後,總是吵架的梁父母終於還是離婚了。
兩個人都各自找了小十來歲的伴侶,他們認為梁景一向成熟獨立,所以梁景一個人住,一個人照顧自己。
我家心疼梁景,總是讓我叫梁景去吃飯。
我還記得我去梁景家找他。
他家是二層小別墅。我去的時候按了好幾次門鈴都沒人開門。
我趕緊從旁邊花盆裡找到鑰匙。
他家很大,但是空蕩蕩,看起來很冷清。
我看到梁景就坐在樓梯的拐角處,蒼白修長的手指緊緊抓住木質的樓梯扶手。
他右腳踝腫得很高,幾乎都變成了青紫色。
「你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怎麼不打電話啊?」
他臉色蒼白,眼睫微微垂下,斂去了所有情緒。
「手機在樓上。」
梁景的肩膀單薄得驚人,像是蝴蝶的翅膀。
從窗戶透出的陽光勾勒出他肩胛骨清晰的輪廓。
看著他幾近妍麗的臉頰因為疼痛滲出的紅暈。
眼尾一顆淚痣襯得更艷了。
我幾乎要被這美色打暈。
我搜了搜周邊小診所也沒多遠。
我一拍腦袋就直接道:「你抓緊我哈,我背你去診所。」
其實現在想想,作為少年也是一股傻勁。
但也是一片赤誠。
我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他的手臂也很瘦,像是一節竹竿,有些僵硬。
我讓他用手臂環住我的脖頸。
「不要,我很重。」
「不重不重,你才一百二十斤,重啥,我都比你重。」
我不由分說就背起梁景。
那天是黃昏,雲層浮動如波浪,每一層浪都閃著金色的光斑。
梁景在我的背上,溫熱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襯衫傳來。
我好像背著一隻很大的貓,很安靜,也很乖。
他湊著我的脖頸,聲音很輕,似乎在說:
「陳棠,你要一輩子對我好。」
我累得像狗一樣氣喘吁吁,啥也沒聽清,我說:「你說啥啊,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少年的聲音瞬間冷下來。
就好像夏日的冰激凌。
「沒什麼。」
因為我是體育生,我從小就學游泳,所以走特招和梁景一起進了重高。
高中,梁景依然孤僻,他不和任何人說話,只和我說話。
我們都在食堂吃飯,他一般都和我坐在一起吃飯。
別的男孩子都一群一群在一起玩,只有他自己獨身一人坐在桌子前默默吃飯。
只有我端著餐盤走到他對面坐下。
他就會瞬間抬頭看我。
他的虹膜就像小貓的琥珀色,黑漆漆的瞳孔鑲嵌其中,亮晶晶的。
他的嘴唇也不自覺地帶著一絲隱秘的笑意。
梁景是高興的,我能看出來。
那個時候的梁景,性子還沒有大學那麼冷。
我們之間還有許多溫情。
直到學校里來了個出名的轉學生——
名字叫周述。
6
第一次見到周述是在學校附近的游泳館。
我在游泳館兼職教別人游泳,因為我是游泳特招生,本身有點小實力吧。
正好也賺點小錢錢給梁景買禮物。
雖然梁景不缺錢花,但是我知道他還是需要很多關心和愛。
我的學員大多是初中生和小學生。
其中就有一個叫周述。
他是跟著他表弟來的,他表弟初三,個子卻已經和高三生一樣,又高又壯。
周述的表弟很聽話,讓下水就下水,撲通一下如同一個小炸彈濺起陣陣水花。
周述不下水。
周述就坐在泳池的防滑瓷磚旁,眉眼桀驁,眼神深邃地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面。
就像是一隻小黑貓蹲在水邊。
眼神銳利地盯著水,死活不下水。
他表弟在水下面喊他:「哥,下來吧,咱們套著泳圈呢,今年暑假去海邊玩,你不下水咋玩啊。」
周述皺了皺眉,語氣抗拒:「閉嘴,我都說了我不想去。我在家打遊戲。」
小胖表弟在旁邊高呼:「棠棠老師你看他啊,他不好好學。」
我走過去問周述:「你是害怕嗎?」
「沒有!」周述聲音瞬間提高。
小胖表弟立刻插嘴道:「他就是怕水!小時候差點淹死,後來就再也不敢下水了。」
周述猛地站起來,眼神凌厲地掃向表弟,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意:「胖子你再廢話一句,我讓你出不了水。」
可憐的孩子,怕水還被家長送過來游泳。
胖表弟立刻閉嘴,然後眼神看著我,又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