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子柒。】
他身上的傷也不是慎刑司打傷的。
而是梁王手下集結追殺。
夜宴後,他不是選了個好日子來找我。
而是暗首大人剛巧在這一天回來,便染著一身血腥氣試探。
我當初感慨的那句慎刑司下手好狠,也不過是為了打消他對我的疑惑。
那天夜裡我們二人真情混著假意,也不知道兩方占比都混雜了多少,只不過口中通通說的假話。
我說的唯一一句真話便是:「你想要什麼?」
可惜他回答的是謊言。
……
蕭穆想用我身邊的人給我最後背刺一刀。
那天子柒喚我「綰綰」時的擁抱,我注意到他悄無聲息將剩餘的殘信收到袖口。
我不得不感慨蕭穆訓狗有方。
我嘆息:「可惜信是假的。」
蕭穆打翻了眼前的茶盞,他意識到自己終局已至。
他安排的那些救駕的軍隊,早就不知道被圍剿在哪個山溝里了。
14
我不慌不忙地又重新為他斟上第二盞茶,擺到他面前。
他緩慢抬手握緊茶杯。
他笑:「你機關算計,最後又得到什麼了呢?始終無人愛你。」
我端著茶壺的動作一頓。
蕭穆仰頭笑:「子柒當初毫不猶豫答應下的任務是因為對象是你,他把陳三錯認成了你!」
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就在我保住賢妃後,曾經的記憶已經回籠。
當初那個蓬頭垢面的孩子,在透過模糊的紗幔遮掩,我仍是注意到他眼尾的硃砂痣。
陳三小姐把孩子送到了太子府。
這也是他們的初見。
在那華貴的府邸,她看到了一身錦衣的太子笑著答應她善待孩子。
一朝見卿,終生錯付。
我:「我們的因果線從始至終都是錯的。」
我對他的稱呼改成了他還是太子的時候。
「下輩子,殿下,別生在皇家。你和林沫好生過一輩子。」
蕭穆喉嚨傳出嘲諷笑意:「所以說你年少被父母賣到我這當妃子,而到了如今你兜兜轉轉,回首還是空無一人。」
我:「所以如今殿下即將身死,你又得到了什麼?」
蕭穆:「……」
我:「殿下,現在我若是你,就絕對不會逞口舌之快得罪我。」
「安妃有身孕了。」
蕭穆原本已經平穩的情緒,卻因為我這一句話再次起波瀾。
他闔上的雙眼猛地睜開。
他想探出是否屬實,可卻對上我誠懇的目光。
我:「他們會好好活著。」
蕭穆抖著手拿起茶杯,閉上眼,一飲而盡。
無事發生。
15
皇宮大門被我打開,故而梁王進入地很輕鬆。
他和我對視,我輕輕對他點頭。
梁王猛得振臂高呼:「眾將士隨本王勤王救駕!誅殺妖婦!」
他真擅長對隊友反水。
我嘆息著搖頭。
還好,我也是。
就在士兵的利刃即將戳中我的身體的時候,我立刻從身後拽出,已經沒有任何反應能力的蕭穆。
蕭穆目眥欲裂,口吐鮮血,倒在地上抽搐。
場上的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梁王手中還高舉長劍, 可得意的笑容已經褪去, 面容凝滯。
我崩潰地趴在地上, 抱住他的身體:「陛下!!陛下!!你別嚇臣妾啊!來人啊!梁王逼宮弒兄, 來人啊!」
我話音剛落, 便從身後傳來沉重而複雜的腳步聲。
我提前準備好的救駕軍來了, 為首是鎮北侯林晏。梁王反應過來了,知道這是背水一戰, 不得不打, 兩方人馬便廝殺起來。
我與懷中咳血的蕭穆對視。
他已經說不出一句話。
我:「安妃真的懷孕了, 不管是不是男嬰,她註定生下個皇子。」
「而她也會難產離世。」
「陛下你不會等她太久的……」我對他的稱呼又改成了他還是皇上的時候,我笑得溫柔, 一如我們二人初見, 「……上路了。」
我按壓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劍。
感覺懷裡的氣息不斷地減弱,隨後消散。
16
皇上死亡,梁王也被當場誅殺。
一時間沒有皇位繼承人, 四方諸侯蠢蠢欲動。
而我在這個時候宣布安妃腹中有皇帝的遺腹子,這個還在腹中的孩子被立為當朝太子, 出生即為皇上。
而過於年幼需要輔佐。
我作為聖母皇太后給予教育。
在這一刻我把控了前朝與後宮的所有權力, 集天下集權歸一。
……
「綰綰,如今走到這一步,你曾後悔過嗎?」
林晏與我對坐執棋。
我掀起眼皮:「直呼哀家表字,侯爺若是沒規矩, 哀家會找人教您什麼是君臣禮數。」
「……」
「微臣逾矩。」
今年大雪難得, 紅牆染白,高處眺望這四方城寂靜的像一個棋盤。只不過如今棋局剛消,也能圖一個難得的安寧。
但我知道在不久以後, 也就是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成年後,將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他會為他的父親和母親拿我祭旗。
可是我突然的睏倦了。
好像即使完成了想要乾的事, 殺了想殺的人, 這種睏倦依舊糾纏著我。
碧璽說我太累了。
我說我覺得也是。
子柒也知道,所以他沒有易容,而是真容面對我。
「作(」或者說我沒有見過暗衛營的任何一個人。
當我準備接手他們的時候,卻翻遍了整個皇宮, 都是查無此處。
有的時候我頭腦昏沉的都覺得暗衛的存在,是不是我在皇宮被逼瘋的時候,臨時偷閒做的一個夢?
可枕頭下面那把微涼的匕首, 讓我沒法這麼覺得。
它還含著主人曾遺留的血氣。
御花園已經不知道被我逛了多少回了。
前七年,我每天在此處遊憩。
而往後餘生我都將待在這裡,這是我為自己選擇的結局。
風捲起樹上的積雪, 迷的人眼睛看不清楚,我看到了蒼茫白雪中, 靜默立著一個黑衣人影。
他身影纖長, 風捲起衣角獵獵作響,好像那年殿前初遇。
我再次重複著曾經說過的話。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子柒一步步走過來, 雪地中留著他的腳印:「屬下會來。」
他半跪在我面前, 牽起我的手, 輕觸他低下的頭。
「屬下說過,要伴娘娘左右,不是謊話。」
暗衛營的人一生沒有得到過自由, 在終局時刻他們都離開了困住他們一輩子的皇宮囚籠。而眼前飛鳥自折翅膀,盤旋重新落回我手心。
他說,此後餘生伴我左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