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含淚,聲音嬌軟:
「我沒有。」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聲響徹四下。
我左臉腫起了好大一個印子。
「賤骨頭!別以為用點小伎倆就能騙過本尊!把金丹交出來!」
是了,我所謂的裝可憐根本騙不了這群大妖修士。
他們大可以死將我殺了奪之,耐不住我還有出嫁時蕭家家主和王家給的上品靈寶。
將之把金丹隱蔽起來,我要是死了,他們想找到也難。
這巴掌可真疼。
比以往那些人打的疼多了,光是那些人的巴掌,我就受不住哭著求饒,想想我那時還有點可笑不是?
我抹掉嘴角的血,低著頭窩囊極了,說出的話卻是:
「我沒有。」
「混帳!」
又是一巴掌,這次打在我的右臉。
「說不說!不說我敲碎你的手腳,叫你明白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要我說這種賤骨頭最不值當,扔塊肉就能跟哈巴狗似的跪在人前磕頭,想要她說話還不簡單,把她的筋脈都拔了,看她能撐到幾時。」
我是賤骨頭,我下賤,我沒骨氣,我對誰都賠笑臉,為了活下去我不擇手段。
誰都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可我生來就該被踐踏的嗎?
這世間從未善待過我,憑什麼唾棄我自私自利?!
可就算是畜牲也有逆鱗,更何況我還不是畜牲。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他們把我從這頭踹到那頭,聽著我骨頭碎裂的聲音哈哈大笑,給我留了一個縫隙。
見我找到希望一般的往那出爬又把我踹回來。
看我疼得打滾,笑著罵我蠢貨。
我好疼,全身都疼。
可是——
「沒有。」
「我沒有金丹。」
20
他們終於煩了。
但其實我痛不欲生的經歷也短短半刻鐘都沒有。
有妖獸提起大刀,對準我的手腳:
「挑了她的手腳筋,我便不信她如此這也能忍。」
修士斷了手腳筋,這輩子算是完了。
我便再也不能修仙了。
我臉色瞬間煞白。
唇顫了顫,那句「金丹就在我腰間靈玉之中」的話,在刀懸掛我面前時,依舊沒說出口。
我想我完了,怎麼能因為他人捨棄自己的性命。
但那人是王干。
這世間,第一個待我好卻不求我半點回報的人啊。
我閉上了眼睛。
咣當一聲,大妖慘叫。
一把長劍貫穿妖頭,那個暴躁的修士殺紅了眼,一拳一拳的砸爛了大妖的臉:
「你怎敢?一個畜牲,你怎敢如此!?」
我驚愕:
「蕭祁。」
21
他身上的傷更多了,卻血跡斑斑。
卻出奇的不要命。
我看著其他大妖反應過來,忍著痛拔出來劍。
好消息,不止蕭祁來了,我還看見了蕭朔。
他與我四目相望,看清我身上的傷時劍鋒殺氣越重,一劍劈開擋路的大妖。
所向霹靂。
壞消息,如此浩劫,誰身上的傷都不輕。
我承認,我許多時候都有詛咒過兩人走霉運,但我從沒想過要他們死。
是以在聽見蕭朔冷聲要蕭祁護著我離開時,我便明白,最後留在這裡善後的人,九死難有一生。
可他在我要開口時抬頭看向我,那個讓無數女子芳心暗許的少年修士,如今多年過去,面容依舊。
卻定定的看著我:
「算我求你。」
我:「……」
【我也不喜歡蕭朔。】
【他是年少天驕,那又怎麼樣?天驕就可以目中無人嗎?風水輪流轉,我便不信我這輩子都一直在他之下!等我比他厲害了,我定要低聲下氣的求我。】
不久前我信誓旦旦的講這些話說出口,怎麼也沒想到實現的會這麼快。
但竇如煙,你為什麼沒有很開心?
一股酸澀蔓延在眼中,我只在離開時說了一句:
「保重。」
我從來不是磨嘰之人,現在拉拉扯扯只會死得更多,我得繼續走。
我答應王乾的,我得去找王家爹娘。
而蕭朔手執長劍,沒回頭也沒看我。
22
我與蕭祁穿行在黑暗之中,身後轟然的響聲在短暫的轟鳴之後逐漸減小。
隨之是第一隻追趕而來的妖獸,第二隻第三隻……
這也就代表著,蕭朔凶多吉少。
蕭祁如同一頭沉默又憤怒的獅子,那是他的兄長,亦是我的兄長。
雖然我從未打心底里承認。
在大妖席來時,蕭祁終於怒了,那是真的殺紅了眼。
絲毫不管身上崩裂的傷口。
簡直不顧死活,不要命的打法。
眼見妖獸朝他擊去我,顧不得其他將他拽到身邊:
「蕭祁!」
他推開我嚮往前沖。
我便只能從身後將他抱住,顫抖:「你別這樣,我害怕。」
「蕭祁,我害怕。」
他身影微僵。
我語速加快,在大妖趕來之前:
「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裡,而不是逞一時之快,走,我帶你走。」
天知道我後半句多可笑,蕭祁怎麼就淪落到我帶他走了,怎麼著也是他帶我走。
可我沒撒謊,他腿上的血流的越來越多。
他說:「竇如煙,我如今才是你的累贅,該走的是你。」
我的演技如此拙劣,誰都看得清我的本質。
對我有用的我才會笑臉相迎,對我沒用的立馬翻臉不認人。
現在的蕭祁是後者。
而我沒丟下他。
他傲然一笑,那是真的很高興:
「可我蕭祁,絕不做累贅!」
什麼東西丟在我的懷裡,他揚聲:
「拿著!往前跑,再跑兩里你便可以出去了,竇如煙,我為你開路!」
我借著靈識一看,心猛地一跳。
那是一株我早已尋了許久,改善靈根的靈草。
和一塊,刻著我名字,溫養靈根的靈玉。
前者還沾染著蕭祁的血,後者卻是蕭朔的字。
無論是在以前還是在蕭家,我得到什麼東西總怕被別人搶了去,極為護食。
對自己的東西總是占有欲極強,誰也碰不得摸不得。
就怕別人拿了去,就變成別人的了。
可是這塊玉上刻著我的名字——如煙。
就算別人拿了去,那也是我的。
獨屬於我的。
就我一個人的。
24
眼淚在我眼角滑落,卻也只是一霎那。
我便已經狠狠用衣袖擦了擦,拔腿不要命的往前跑。
蕭祁說過,只需要兩里,兩里之後我便是安全的。
我可以做得到。
卻又在到了所在之地,被迎面而來的毒花噴了一臉兩眼一翻栽倒時,心裡怒罵:
「蕭祁,王八蛋!」
這明明是一片毒沼澤!
卻綿延不斷,望不到頭。
更別說被毒藥毒暈,全然沒有意識的我。
25
我做了個夢。
夢到了幼時我爹還在的時候,我尚且在襁褓之中。
他給我做了一個搖籃。
那時我娘還是愛我的,眼裡滿是柔意,輕輕的推著籃沿,雖然有擺動,卻很安穩踏實,她與我爹一起溫聲喚著我的名字:
「如煙、如煙……」
「竇如煙!」
尖銳的叫聲刺痛我的耳膜,我猛地睜開眼。
我娘那張有著歲月痕跡的臉就在我面前。
26
「娘……這裡是……蕭家?!」
我徹底醒了。
只不過現在的蕭家可並非我出嫁前金碧輝煌的模樣。
青龍出世,妖族暴亂,人族備受其害,大戰一觸即發。
蕭家自然也是被攻擊的世家之一。
如今這兒也跟著危險重重,仿佛隨時會被攻破的城池。
那個時候,裡面的人註定十死無生。
「死丫頭,還不快爬起來,跟我走!」
我娘嫌棄又厭惡的催促我。
我還沒忘記自己要做的事:
「我怎麼來的這兒?我得去找王家家主和夫人。」
「什麼你怎麼來的這兒?事到如今了你都還在想這個?至於什麼王家家主和夫人,知道你在這兒,家主早就讓人去通報了,兩人要不了多久就會來此。」
我娘斬釘截鐵:「所以你還不快走?!」
「我為何要走?我等的便是他們。」
我被她拖著,卻因為身上的傷沒能掙脫開。
「哦?是嗎?」我娘冷笑:
「那我問你,他們所說的那顆金丹,你放哪兒了?」
「自然是在我腰間的靈玉里。」
我說著說著,看著她的眼神卻越來越小聲。
她笑意更諷刺了:
「你那顆蠢腦子騙騙別人還可以,安能騙得了我?你若真的想要藏什麼東西不讓人找到,那必然是和你一體了。」
「竇如煙,那顆金丹你吃了對吧?」
我:「!」
金丹入體,卻並不煉化,我變成了容器。
這是我最好保住它的法子。
如若不然,在那群大妖壓著我搜我全身的時候就保不住了。
它們還真的以為上品靈寶那麼管用。
可要取出來,必然是剖腹了。
不會死,卻也當死了一回。
我一沉默,便被她扇了一巴掌,指著鼻子罵:
「蠢貨!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蠢的女兒!原本以為你還算有幾分聰明的,不成想居然如此愚蠢!」
「什麼天下蒼生什麼金丹銀丹,關你屁事!我柳如絮的女兒,憑什麼給那些仙門做嫁衣!」
「死了好,都死了才好,他們瞧不起我,如今他們就得求著我也無用!」
她笑意陰冷。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娘,你要帶我去哪兒?」
答案顯而易見,蕭家偏僻處已然有一小群人圍著一個尖嘴猴腮的修士等候。
果然,我娘沒猶豫:「自然是走。」
「仙門都快沒了,蕭家也要沒了,留著有什麼用,還不得去別處逃命,不然等死不成?」
她見我愣住譏諷:
「別給我提什麼蕭家家主,一個老王八偽君子,當初看上我這張臉,後來遇到個更像的也照收不誤。」
「什麼對髮妻情深義重,也不見得他對那兩個兒子多在乎,我呸!」
「敢虧待老娘,老娘離了他就沒了男人不成?!」
她說著,已經走到了修士面前。
蕭家原本抵禦妖獸的結界,不僅讓妖獸不能進,裡面的人也不能出。
可如今此地一角落之處被人用秘法硬生生破開一個口子,足矣讓一人進出。
「李大哥。」
我娘腰肢窈窕,對我時的刻薄猙獰一瞬化為個嬌媚的笑臉。
沖那修士開口:
「就咱們之前說好的,這次可多虧了你啊。」
她邊說著,邊拽著我往口子裡走。
卻被修士抬手攔住前路:
「不是我說,柳夫人,你怕是走不成了。」
我娘臉色微變:「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心裡警惕我體內金丹的事被人知曉。
可又不對,關於金丹的事知道的寥寥幾人,斷不能有泄露。
那修士眯起眼睛,笑得輕佻:
「這口子可是我費了老大勁用術法撐開了,出去的數量有限,一向價高者得,你那些靈石,也就只夠一人出去了。」
「這……」
我娘一滯。
我出聲:「娘,我們回去吧。」
聲音近乎顫抖。
沒人理我,修士盯著我娘,我娘那嫩如蔥白的手指則挽上他的臂膀。
胸脯幾乎貼在他的身上,楚楚可憐:
「李大哥,就不能通融通融不成?」
到底是憑藉一張臉就能讓蕭家家主毫不介意是個凡人的大美人,這些年各類養顏丹吃下去,容顏不僅沒老反而更添一抹韻味。
其實這修士有什麼好為難她的呢?
要是旁人靈石不夠早就被踹回去了,何必多嘴。
現下留著她,又能圖什麼?
「娘……」
我拽住她的衣袖。
時間仿佛回到許多年前,我也是這麼看著她嬌笑著挽著一個又一個男人進屋。
而我早被她關在門外,蹲在牆角閉著眼睛捂著耳朵,仿佛這樣就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
卻比誰都知道,這便是掩耳盜鈴。
因為我看見了她臉上的淤青,聽見了她竊竊的哭聲。
我唯有一次拚命的敲門踹門,反被人踹倒在地,被打攪了的男人掃興而去。
而屋內我娘雲鬢散亂,新傷累累,仿佛沒了靈魂一般空洞的盯著我看了半晌。
然後把我打了個半死。
她邊打邊罵,罵我孽種討債鬼喪門星,早該死絕,更說我狼心狗肺。
「今日你老娘下頓飯沒了著落,老娘非打死你不可。」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踹過那扇門。
而是躲得遠遠的。
那是真的看不見也聽不清。
時間更迭,我在此看見了如此熟悉的一幕。
27
她正對著修士柔聲:
「李大哥,我這心口實在不舒服,不若你給我瞧瞧?」
「是嗎?」
心懷不軌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還揚起下巴,示意去往一旁的小屋:
「那我便給夫人瞧瞧?」
這術法還需要些時候,不算耽擱,我娘順勢而為。
衣袖卻被我牢牢抓住。
她終於煩了,扭頭朝著我怒吼:
「你耳朵聾了不成?還不快滾!若是耽誤了老娘的好事,瞧瞧老娘會不會脫你一層皮!」
「聽到了沒有,滾,滾啊!」
可那是好事嗎?
若真的是好事,她的手怎麼還發顫呢?
那人覬覦她是蕭家家主的女人,一經得手,必然加倍凌辱,我親眼瞧見他摸向了腰間的鞭子。
「李大哥,這……就不用了吧?」
我娘笑意牽強。
修士卻奸笑不止:
「這才哪兒到哪兒?」
那一鞭子落下,我娘本能大於理智就此躲開,修士怒然:
「還真當自己真是什麼蕭夫人不成!一隻破鞋,居然敢躲!」
他一發力,凡人根本躲無可躲。
我娘在蕭家嬌生慣養了這麼多年,早已受不得這樣的苦,卻到底咬牙沒躲。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未襲來。
反而一串血跡飛濺在她臉上。
她抬頭,驚恐的看著修士身後、將人一劍穿心的我。
咣當一聲,屍體倒下,我呼吸重了幾分。
那扇關了數十年的門,終究被我徹底踹開。
我娘嚇得大叫一聲: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我沒說話,上前將她拽了起來,朝著屋外走去。
在看見那個撐開的口子因為主人身死閉合之後,她徹底崩潰,朝著我又踢又罵,哭得如同一個潑婦:
「誰讓你殺的他!你殺了他我如何活命!竇如煙,你就是個喪門星!」
「我怎麼會攤上你?我這麼就生了你這個白眼狼啊!」
若是以前,我只有挨打的份兒,可現在,我早已能修煉,她的踹打全無作用,反而被我用靈氣捆了起來。
將她藏進角落裡。
「外面都是妖獸,出去了只會死的更快,若真的如此就能逃出生天,那他為什麼只送他人自己反而蜷縮在這兒?」
我娘呆住。
答案顯而易見。
我將她藏好就要離開,她反應過來,大聲:
「竇如煙,你去就是一個死!老娘養了你這麼大,你的命就是我的,當初沒我你早死了!」
「現在給我回來,好好護著老娘,不許去!你不許去!聽見了沒有!」
我叫了一聲:
「娘。」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親昵。
幾曾何時,我也想像個尋常女兒家窩在自己娘親的懷裡撒嬌。
但我不會,因為我娘會在我要碰到她時先給我一個巴掌。
「其實我知道你當初讓我去聯姻是因為蕭家主遇到了一個比你更像先夫人的女子。」
「你怕被冷落,借用我聯姻鞏固地位而已。」
我們真的是親生母女。
一樣的只愛自己,自私自利,不擇手段。
打我是真的,罵我是真的,用我的親事去鞏固自己的地位都是真的。
可每當我快要餓死時給我一口飯吃,逃命時寧願委身於人下也要給我博一條活路也是真的。
柳如絮,竇如煙,都是一樣輕賤的名字。
都是摸爬滾打,跪著爬著站著也走一條活路。
28
我握著劍走向蕭家那一刻。
保護蕭家的結界崩裂,妖獸傾巢而出。
大廈將傾,人妖混戰。
我被短暫困在一處地界。
聽見打鬥聲看去,像是一人體力不支被妖獸逼近。
那妖獸被我從背後捅了一劍。
得救的修士一喜抬眸,我和她齊齊愣住。
「是你?」
「竇道友。」
葉若蘭已經恢復神色,朝我拱手言謝。
我動了動唇,突然覺得沒趣。
她一身法衣,唯有小臂有一道血痕,舉手投足之間,依舊有著天才的氣勢。
反觀我這個救人的,全身傷痕,因為我娘的踢踹,衣擺上還都是腳印,可謂狼狽不堪。
所謂雲泥之別,從來如此明顯。
「竇姑娘,這丹藥吃下吧。」
葉若蘭朝我走來。
落入我眼前的卻是一顆千金難求的上品靈丹。
說實話,我無比希望這顆丹藥其實是顆毒丹,如此便能證明葉若蘭表里不一,她其實也沒那麼完美。
偏偏它是真的。
修道奇才、風光霽月、身份尊貴還不拘一格知恩圖報,這樣的人,只會襯得我越發卑劣。
所以我不喜歡她。
不是因為蕭朔蕭祁還是傅修然,也不是因為別人,單單是因為我自己。
我怎麼想,也這麼說了。
葉若蘭驟然聽見微怔,畢竟誰聽見有人當面說不喜歡自己臉色都不會太好看。
「所以拿著你的丹藥走吧,省得以後後悔。」
我別過臉。
可她卻坦然一笑:
「愛恨嗔痴人皆有之,若人人都喜歡我那方才奇怪,是以竇道友不喜我也是理所應當。」
「正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竇道友雖不喜我但方才見我有難不也出手相救了嗎?」
我:「……」
我默默把丹藥吞了。
講真的,在我讓她把丹藥拿回去那一刻就後悔了,這麼稀罕的東西,不吃白不吃。
左右是她自己給我的,又不是我偷的。
我問她:「你那麼高的天資,還有無數家財,你來此便不怕死嗎?」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這也捨得?
葉若蘭聞言抬起手,手中靈氣匯聚,眉眼如畫,眉目間卻是另一番天地:
「我所修紅塵道,為我道死,以身證道,何其樂哉?何懼之有?」
道,又是道。
當初王干因為自己的道義沒回頭,現在的葉若蘭也因為自己的道義不懼不悔。
修士這一生最重要的是無外乎參悟自己的道義。
那我自己呢?
多情道又該是什麼樣的?
我的大道,到底是什麼?
我腦海里有什麼一閃而過。
在看見蕭朔等人時,徹底明悟。
29
「如煙。」
王家爹娘見我是眼眶微紅,想來是什麼都猜到了。
蕭朔臉色蒼白,蕭祁也重傷未愈,倒是傅修然,他的腿怎麼有點瘸了?
「爹娘……」
我眼淚掉了下來,被王夫人抱住哽咽:
「好孩子,委屈你了。」
「現在爹娘來了,你把金丹交給我們,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騙人。
他們拿到金丹,結局無外乎與青龍同歸於盡。
「如煙,交出金丹,我帶你離開。」
蕭朔朝我伸出手。
他死裡逃生,似乎改了什麼,定定的看向我。
蕭祁哼了好大聲:「一身傷,帶得了誰?還不如我背著走得快些。」
傅修然淡笑:「兩位,何不如讓如煙妹妹自己做抉擇?」
眾人看向我。
我卻看向王夫人和王家家主。
我明明是王乾的妻。
「因果輪迴,王家與青龍的爭鬥早已不死不休,這便是王家人的宿命,但是如煙,你嫁給阿干本就委屈你了,如今又何故讓你沾染上這孽因?」
王夫人仔細給我擦掉眼淚,語氣溫和又堅定:
「即是你的哥哥們要帶你走,你便隨他們離開罷。」
她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又像是什麼都明白:
「若是不願,那便自己走,我們如煙那麼聰明,就算沒人可以依靠,依舊能活的好好的。」
可我選什麼呢?
蕭朔從來孤傲,我在他身後跟了好多年,從未見他回頭,我以為他定然討厭死我了,可我被按在水缸里時,是他將我救了出來。
我走慢了時,他也會停下來等著我上前,那塊刻著我名字的靈玉一橫一撇,像是反覆篆刻了無數遍。
我和不討蕭祁喜歡,他嫌我笨,每次我修煉愚鈍都能把他氣得半死,他還總欺負我,被掀翻的糕點,被糟踐的雞湯。
可他氣了半天,又能氣鼓鼓的跑回來繼續教我,再被我氣得半死,如此反覆。
聽聞他在秘境里為了一顆靈草差點沒了臂膀,那顆靈草就在我乾坤袋中。
說起秘境,在來時路上葉若蘭曾告訴過我:
「竇道友,當時蕭家秘境突現異樣,我也是被匆匆遣派而來,只為封印一事,但到底沒能挽回慘劇,青龍還是破封而出。」
「我等因此九死一生,若修為低的進入其中,只會凶多吉少。」
我不去,反倒是走了大運。
至於傅修然……
「你待我其實一點都不好,背後總是譏諷我,也根本沒吃我做的糕點,你就是覺得我好玩兒,亦或者說,其實我才是與你最像的。」
我看著他,定定的開口:
「我們都一樣虛偽、自私、卑劣,只不過我浮於表面,而你從未表露罷了。」
是了,我從來都知道。
知道他對我並非真的好,只是覺得好玩,更是因為,我與他從來都是同一種人。
傅修然配合的訝然了一下,輕鬆的笑道:
「看來如煙妹妹不會選我。」
但我的下一句話卻是:
「可我依舊感激你。」
他笑意僵住,猛地抬頭。
「葉若蘭說君子論跡不論心,一個人若心中懷有惡念,但他偽善做了一輩子的好事,那也是善。」
「你雖沒吃過我的糕點,卻是唯一一個接下的,你也從未當著我的面譏諷於我,若我做了蠢事,你心中雖不屑有之,嘴上卻會不計前嫌。」
「當初王家那一地毒沼澤,你背著我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所以我能被帶回蕭家,未曾因為毒藥侵蝕落入妖獸口中。
「如煙……」
傅修然呢喃。
我輕聲:「我喜歡你。」
話音落地,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又看向臉色蒼白的蕭朔蕭祁:
「我亦喜歡他,還有他,我還喜歡……」
我的指尖落在葉若蘭身上:「她。」
其他三人齊刷刷看過去。
葉若蘭:「!」
她表情有些繃不住。
只有我置身事外,繼續開口:
「我喜歡王家爹娘,他們待我好,像親女兒一般,我喜歡王干,他是我的夫君,我喜歡王家待我好的叔叔嬸嬸,亦喜歡蕭家家主讓我呆在蕭家不至於流落街頭,我還喜歡……我娘……」
我說的越來越多,他們終於發現不對勁。
強悍的靈氣在我周身流竄,心中拿道枷鎖終於得到了答案。
「那是……」
蕭朔不可置信。
我已然徹底明了,一字一句的吐出那幾個字:
「我愛眾生。」
「多情道!」
大道將成!
30
多情道最是風流,真心都能分成無數瓣,瓣瓣都是真情實意。
可他們也極度自私,從來只愛自己。
誰也沒想到能參透這大道的竟會是將萬物化為自己,我為眾生,眾生為我。
即都是我的東西,那又豈能容他人指染?
吼!
青龍的咆哮聲響徹四下。
將周身的一切都化為齏粉。
簡直將我心疼壞了。
我指尖落入丹田之上,怒不可遏:
「當真是——」
「放肆!」
一陣清脆的碎裂聲!
那是王乾的金丹被我震碎吸收的聲音。
這顆金丹能讓王家人相互感應,找到王乾的位置。
我不是王家血脈。
但我是他的結契道侶。
天地神牌之前,滴血拜堂的道侶。
「如煙,不要!」
我聽見好多人大喊。
卻也只是轉瞬即逝。
因為我早已轉身,跳入滾滾熱浪之中!
龍聲咆哮,劍氣縱橫。
31
此後數百年,世間都還有那日的傳聞。
傳聞青龍出世天下大亂,王家獨子以身入局。
留下了一粒金丹。
本該是血親感應之物,卻不想有人感悟大道,吞而食之,與其裡應外合,徹底將青龍斬殺於劍下。
「多情道最是多情,可若是天下萬物她都一般喜愛,又和無情有何區別?」
誰都是特殊的,那便沒有特殊。
說書人一拍驚堂木嘖嘖稱奇。
我在底下泡了碗茶。
聽見他小聲對店小二說,他覺得我怕是看上他了。
因為我看他的時候兩眼都是含情脈脈的,絕不會有錯。
這不能怪我,我現在看誰都含情脈脈的。
這不,將嘴上的話說完,他便摸索摸索的朝我走來。
「姑娘,可要與我喝杯茶?」
「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他話說一半頓住,扭頭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一個身影修長的修士笑意盈盈:
「我娘子說了今日便只陪我一人。」
說書人:「!」
32
稀奇,王干這人也會捉弄人了。
把人一嚇走就一臉無辜的看著我。
他依舊身子不太好的樣子,被我從龍肚子裡剖了出來,精神氣倒是比以前好了幾分。
時間過得可真快,經歷了那件事,我娘徹底離開了蕭家。
她不缺銀子,到是能安穩度日。
而修道者本就親緣淡薄,一旦踏入大道之行,註定和凡塵劃開界限,蕭家家主依舊自詡著深情找了一個又一個相似的身影。
蕭朔蕭祁鮮少回家,傅修然遊歷紅塵。
再見到是在葉若蘭被選為少宗主的典禮上。
幾道視線若有若無的落在我的身上,熾熱非常。
有人竊竊私語,不解為何座上賓是個籍籍無名的修士。
而我看誰都含情脈脈。
深情至極。
番外•柳如絮
1
柳如絮是青樓女子與恩客生下的孩子。
風塵之人最是不能動情,因為動情的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是以在那青樓女子等了一年又一年依舊沒見當初信誓旦旦說要贖她回家的恩客時,柳如絮理所應當也成了青樓女子。
她比她母親聰明,因為她只愛她自己。
在她眼裡,唯有活著並且舒舒坦坦的活著,方才是最為要緊的事。
她也曾與無數人許下海誓山盟,在誰面前都情深意切,條件無非一個。
只希望有人將她贖走。
可那些男人個個都是虛偽之徒,他們說著只愛她一個,愛的卻是她昳麗的容顏,待真的膩了,只會將她推給下一個男人。
他們都說愛她,卻也個個都瞧不起她。
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硃砂萬人嘗。
好幾次,她都差點死在那座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