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凜反應過來,忙背過身去,耳朵紅得要滴血,磕磕巴巴地問:「怎麼……怎麼會是你?」
我換好衣服,繞到他面前,直視他的眼:「剛才看見什麼了?」
衛凜移開視線,脖子也開始泛紅:「我無心冒犯,我……」
「脫。」
「什麼?」
我挑眉掃過他的寬肩窄腰,又移回那堅實的胸膛,理所當然地說:「給我看看你的。」
11
我以為衛凜是個臉皮薄的。
沒想到他脫起衣服來是半點兒不含糊。
聽我說完那句話,他也只是短暫地錯愕,而後便回望著我的眼,開始一件一件地脫。
且他脫上一件,便向前一步,再脫一件,又逼近一步。
那氣勢,直接把我給干蒙圈了。
「等等,你離我這麼近做什麼?」
衛凜此時已渾身泛紅,卻強忍著羞澀說:「我怕你看不清。」
「我又不瞎!」
「瞎也無妨。」他突然捉住我的手,手心緊張得全是汗,眉眼卻剛正不阿,「你可以上手摸。」
老天奶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從出生到現在,我從沒有一刻像這樣無助過。
「衛凜,你誤會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本意是你看了我的,我再看看你的,咱倆就扯平了。我沒想占你便宜……」
他一臉正直且認真:「可我想占你的便宜。」
「什麼?」
是他瘋了,還是我聾了?
從踏入這扇門開始,他這平日蹦不出幾句屁的小嘴巴怎麼就跟中邪了似的?
如我所料,下一句他更是口出狂言:「孟念安,我想娶你。」
12
衛凜可能真瘋了。
他真的日日跑孟府,甚至不惜嚷嚷著要做上門女婿。
就連三哥都覺得他有什麼大病。
「衛凜腦子壞掉了?他剛才竟然跟娘說他家男丁多,若是娘捨不得你,他願意做孟府的上門女婿!」
我眨眨眼,問道:「他家男丁特別多嗎?」
三哥無奈撫額:「這是重點嗎?妹子,關鍵咱家也不缺男丁啊。」
「缺!誰說不缺的!」阿娘帶著准女婿過來,眉眼皆是笑,「我第一次見阿凜啊,便覺得特別投緣,現在想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聽到那聲親昵的「阿凜」,我真是差點把手裡的石鎖當場吃掉。
我急忙拖著衛凜扔進屋裡,把門一關,隔絕我娘望眼欲穿的目光。
只是我剛回身,便撞上了他堅硬的胸膛。
衛凜一本正經地說:「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嗯?這話聽著怪怪的。
「我能對你做什麼?」
「你之前不是還想看我的身子嗎?今日也給你看。」
我瘋了,這人是怎麼做到肅著一張硬朗的臉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的?
「衛凜,你實話跟我說,你是真的中邪了,還是在耍我?」
他卻認真地開始脫衣服。
我慌了,揪緊了衣領:「就算你給我看,我也不會給你看的!」
除了饞老娘的身子,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他為何這樣積極地耍流氓。
「我沒有在耍你。」
他粗壯有力的胳膊越過我的耳側,抵在我身後的門上。
強健的體魄逼近我,正直的眉眼望著我,衛凜認真又正經地散發著該死的魅力:「我只是在討好你,我想讓你喜歡我。」
「啊?」
「因為,我喜歡你。」
13
衛凜說,我救過他。
在邊關的戰場上。
當時他所帶的軍隊遭到了敵人的埋伏,眼見要全軍覆沒,是我從天而降,為他們將敵人的包圍圈撕開一個口子,最終反敗為勝。
「我不記得了。」
這話不作假。
凌雲閣雖是江湖門派,卻有報國之心,我也曾多次奉師命前往邊關上陣殺敵,只是每次來去匆匆,並不記得救他一事。
「我記得!你當時戴的就是那日上花滿樓時的面具。」
「呃,可是那面具是凌雲閣特製的,門內弟子幾乎人手一個。」
凌雲閣在凌雲峰上,藥王谷在凌雲峰下。我雖是藥王谷的人,卻因幼時貪玩,機緣巧合被凌雲閣閣主看中,收作門徒。
所以,那日玉面書生之所以能僅憑面具認出我,也只是因為在藥王谷中他只見過我一人戴那面具罷了。
「人手一個?」他拽住我的胳膊,「那日你救我時穿的是紫衣,與在花滿樓時的身影一模一樣。」
聽到這話,我心下瞭然,他果然是認錯了人。
「你遇到的那人,大概是我師姐紫煙,師門中她喜穿紫衣。就連我在花滿樓穿的那件,也是臨下山前她為督促我回京都後好好練功而送我的。」
衛凜不敢置信地向後退了一步,靜默片刻才說:「你騙我。」
只是,他嘴上認定我騙了他,卻在下一瞬撿起地上的衣裳,奪門而出。
三哥目瞪口呆地站在院中,指指他,又指指我,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說:「妹啊,你……輕薄了他?」
我悵然若失地站在門邊,將掌心抵在心口,淡淡一笑:「差一點。幸好……」
14
自那日後,衛凜再也沒有來過。
我卻習慣性地走到院中,往廊上瞧上一眼。
二哥嬉笑著問我在等誰,我沒好氣地說我誰也沒等。
「小妹,你要是心中苦悶,就去南風館聽聽小曲。」
「二哥,我可是正經姑娘。」
自回來後,孟府千金的名頭在京都風頭無兩,今日我若是踏進了南風館,明日肯定滿京都要傳遍了。
誰知阿娘從後面過來:「去吧,你開心就好。」
我從地上撿起下巴,不敢置信地告小狀:「娘,二哥讓我去的可是南風館。」
「聽到了。左右也沒人敢娶你,你想怎麼快活就怎麼快活吧。」說到這裡她又開始嘆氣,「可惜了衛凜這孩子,我昨日還夢見你們大婚,他給我敬茶呢。」
一聽這話,我麻溜兒地往南風館趕。
二哥說得對,我確實該去南風館召幾個美男聽聽小曲找找樂子,今日之內萬萬不能再聽到「衛凜」二字,著實心梗。
然而更讓人心梗的是,我在南風館見到了衛凜……
準確來說,是美男半露香肩想勾搭我的時候,衛凜一腳踹開了門,提著劍凶神惡煞地杵在門口。
他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定在我身上,直接氣紅了眼。
我身邊的美男戰戰兢兢地穿好衣服,小聲問我:「這位……是您的夫君吧?」
「不是。」
美男安下心,又把香肩撩出來。
然而下一瞬,一柄長劍破空而來,擦著美男的肩頭,直直插入身後的木質屏風。
美男哭唧唧地扯上衣服,手腳並用地開窗跳下去了……
其餘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堵在門口要吃人的衛凜,全都識趣地跟著跳窗。
「喂,你們好歹留一個,我可是花了錢的!」
然而無人理我,只有衛凜走過來,卻是一副要生吞了我的模樣。
「你怎麼還在京都?」
衛凜冷笑:「我在京都礙著你左擁右抱了是嗎?」
我真誠道:「你此時早該上了凌雲峰,去凌雲閣尋我紫煙師姐才對。」
他掀了桌子,踹了凳子,滿屋狼藉,無處撒氣。
「孟念安!」
他嗓門大,我比他更大:「衛凜你沒大沒小,我是你師父!」
「我礙不著你的眼,我走。」
15
我以為衛凜說的「走」,是離開南風館。
然而他卻離開了京都。
可他又並非上凌雲閣尋紫煙師姐,而是請命去往西南平亂。
西南遭了水災,洪水決堤,良田盡淹,瘟疫還未見端倪,便已有山匪作亂。
衛凜此行,便是自請去西南剿匪的。
阿娘聽聞此事,驚嘆道:「聽聞那山匪兇悍,殺人奪糧,掠財霸女,無惡不作,衛凜此行豈不兇險?」
我夾菜的筷子頓了頓。
三哥說:「那山匪可是連地方官都敢殺,剿匪的軍隊去了一批又一批,皆葬身那裡。衛凜雖久歷疆場,可西南不比北邊,地勢易守難攻,是塊難啃的骨頭。」
我默默地低頭扒飯,未發一言。
二哥睨我,故意大聲道:「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我扔了碗,匆匆回房,提劍就走。
阿娘追出來,問我去哪。
我騎在馬上,笑得恣意:「去給您討個上門女婿回來!」
16
找到衛凜時,他身上鎧甲破爛,胸前插著斷箭,血水順著衣角滴入腳下的泥濘之中。
他左腿的刀傷深可見骨,卻依舊撐著劍,背脊挺拔。
「將士們!殺!」
將軍令一出,吶喊聲震天,卻有一枚火雷突然自前方炸開,直接炸飛了半山腰上的山匪。
硝煙散去,一名紅衣少女迎風而立。
山匪頭領怒喝:「你是何人?」
我拔劍相向,劍氣凜然:「要你命的人。」
話音剛落,我便以凌厲之勢衝散山匪的隊伍,所到之處鮮血淋漓,慘叫迭起,為身後的軍隊開出一條血路。
山上的匪頭喊道:「給我砸石頭!」
巨石自山上滾下,將往山上進攻的軍隊隊形沖得七零八落。
那匪頭正得意:「烏木山易守難攻,想上來的人都得給我死在山腳下!」
有兵喊道:「將軍!將軍你沒事吧?」
我猛然回頭,發現身後重傷的衛凜躲閃不及,被一塊石頭砸傷了肩膀。
他用拇指抹去唇邊的血絲,掀起眼皮望過來,隔著兵荒馬亂,與我四目相撞。
「無礙。」
這話分明是回應那名士兵的,卻像是穿過戰火硝煙在安撫我一樣。
只見他咬緊牙關,手背青筋暴起,硬是撐著劍踉蹌地站了起來。
我本該安心,卻怒上心頭,回頭惡狠狠地瞪著那匪頭。
「敢傷我的人,活膩味了你!」
山匪們的笑容僵在臉上,一個個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徒手舉起一塊巨石,猛地擲了出去。
一塊,兩塊……
砸下來的巨石又飛了回去。
「烏木山易守難攻?老娘今日便攻一個給你看,死山上吧你!」
那匪頭倉皇躲開一塊巨石,啐道:「這娘們兒邪性,給我殺了她!」
悍匪們圍上來時,一隻手拖住我的胳膊,將我拽到他的身後。
衛凜終於對我說了重逢後的第一句話:「你來做什麼?」
「帶你回京都。」
他斂下眉眼,自嘲道:「帶我回去?不是嫌我礙眼?」
我很想揍他一頓,但是來不及了,山匪們攻了上來。
於是我扯過他的手,輕輕一甩,便將他掄飛起來。
衛凜與我默契十足,凌空而起,對著山匪們的臉猛踩一圈。
我皺眉,擺出師父的架子教導他:「俗話說打人不打臉,你乾脆殺了他們多好。」
衛凜冷冷道:「看著礙眼,踩兩腳出氣。」
……
這時,一枚暗器襲向衛凜背後。
我擲出手中的劍,將暗器打落。
「狗東西,偷襲算什麼好漢!」
那匪頭確實不是什麼好漢,居然扭頭要往山上跑。
我腳尖輕點,飛身躍起,凌空抽出纏在腰間的鐵鞭。
那鐵鞭的尾端吊著箭尖,如拖著長尾的利箭,自他的後頸穿了過去……
待我殺死匪頭,回身去尋衛凜時,他手下的殘兵已將剩餘的山匪清剿。
衛凜撐劍看著我走近,突然就卸了力,左膝抵著地面,眼睛卻直視著我向側面摔下。
「喂!你別死啊!」我抱著他的頭,猛拍他的臉,「你給我醒醒!」
他可不能死啊!
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他說呢。
半晌,衛凜緊閉的雙眼不耐地睜開:「孟念安,別扇了,我的臉都要腫了。」
剛才以為他要死,一時心急用了點力氣……
事不宜遲,我將他攔腰抱起,急著去尋軍醫。
衛凜卻突然開口:「凌雲閣除了你,還有人用鞭嗎?」
「沒有。」
他笑起來,自言自語道:「真的是你。」
我低頭看他,心想他剛才莫不是摔傻了腦袋?
「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你穿紅衣的樣子,真好看。」
我挑眉,笑得明艷:「傻瓜,這是嫁衣。我孟念安以此戰為聘,迎你衛凜入府。」
17
衛凜說,曾經在戰場上救他的人,是我。
因為那日的紫衣女子,用的是鐵鏈製成的長鞭。
那長鞭揮空的聲音迴蕩在荒漠中,猶如狂風呼嘯,在他心頭響了好多年。
「選花魁那日,雖然你沒有用鞭,但你的招式身法早就刻在了我的夢裡。只一眼,我便能認出你來。」
難怪他以前對我恭恭敬敬,師父長師父短的,那日卻放浪大膽,甚至還敢直呼我的大名。
我嘆道:「古人有言,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沒想到我的夫君竟會是這樣得來的。看來以後還是要多行善事,才能結得好姻緣啊。」
衛凜皺眉,冷聲道:「以後?你已經有我了,還想惦記誰?」
我故意逗他:「我現在是喜歡你,但不代表以後也喜歡啊。若是你日後變醜了,變老了,或者惹我心煩,我自是要另結新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