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還是這麼慘。
我不敢和他對視,於是看向他身旁的林進。
林進在憋笑。
也不知道是什麼事,能讓他笑得……呃,這麼丑。
一旁的謝知禮抬手看錶,然後幽幽地問我:「說好八點對詞,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我沉默一會,答:「七點六十五。」
謝知禮:「……」
他不說話了,我更不會主動說話了。
我默不作聲地縮在電梯一角。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樓,又聽見他說:
「我有問題問你。」
我看著打開的電梯門:「現在?」
他瞥我一眼:「不是,明年。」
我鬆了口氣:「哦,你不早說……」
謝知禮:「……」
謝知禮皮笑肉不笑:「姐姐,你沒睡醒?」
我贊同地點頭:「你怎麼知道?」
謝知禮:「……」
安靜了一會,謝知禮又張口叫我的名字。
我心不在焉:「嗯?」
謝知禮抿唇,臉上有幾分輕微的侷促:「你為什麼扎我的輪胎?」
我沒聽清,看他:「什麼?」
謝知禮手蜷縮了一下,別開目光,聲音淡了一點:「我說,你怎麼不扎別人的輪胎?你怎麼只扎我的輪胎?」
我懵了:「啊?」
他什麼意思?
我扎這一個就夠我賠的了,我還扎別人的?
我不要錢包了?
他白皙的耳朵輕輕泛起一點點紅色:「你怎麼只扎我一個人的輪胎?你為什麼只扎我一個人的?」
我咬咬唇:「啊,因為……」
他重新抬眼看我,眼睛裡居然帶了幾分莫名其妙的亮晶晶。
我繼續說:「因為我猜你不會讓我賠。」
謝知禮:「……」
林進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林進震耳欲聾的笑聲中,謝知禮面色逐漸鐵青,然後不等我再說話,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電梯。
林進沖我點點頭,小跑著在他身邊陰陽怪氣:「呦呦呦,你不是說她只扎你的輪胎是因為她超愛你嗎?哈哈哈哈哈哈!要不怎麼只扎你,不扎別人呢?」
謝知禮不為所動:「滾。」
林進搖一搖手裡的包:「惱羞成怒啦?讓我滾?你的錢包……」
謝知禮一把奪走,然後用力扔得老遠,面無表情:「它也滾。」
我:「……」
8
結束一天的拍戲,到了晚上,導演提議我們一起玩遊戲。
第一個遊戲,就是考驗默契的題。
我和謝知禮分到一組,我們兩個的題是一樣的,只要我們選擇的答案是一樣的,就可以加分。而分值最高的一組就是最有默契的。
我接過導演給我的題細細讀了一遍。
第一題是以下哪個是英國著名的物理學家、數學家?
我掃了一眼選項。
A.馬頓 B.羊頓 C.牛頓 D.驢頓
我:「?」
我揉揉眼睛看向第二題。
以下哪個是第一個登上太空的人?
A.加加林 B.減減林 C.乘乘林 D.除除林
我:「……」
我偷偷掃了一眼旁邊姜柔的第一題——圓周率的後八位是?
我:「……」
最後結果毫無懸念,我和謝知禮勝出,被評為當晚最有默契的搭檔。
謝知禮得意死了。
林進哀號:「你和悅耳是最有默契的!那我呢?那我呢?我們這多年的搭檔算怎麼回事?你說!你快說!你說咱們兩個才是最有默契的!」
謝知禮推開林進的手,一本正經:「這是另外的價錢。」
林進:「……」
林進不甘心,指著我:「那她呢?」
謝知禮看我一眼,又看向林進:「這是天賜的良緣。」
我:「……」
林進:「呵。」
林進:「你讓我覺得噁心。」
姜柔:「+1。」
玩過了這輪,姜柔又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連著幾輪下來,我運氣爆棚,一直在贏,他們又都選喝酒。
結果玩到最後,只剩我一個人還是清醒的。
9
我挨個送他們回房間。
只是謝知禮也太奇怪了。
說他喝多了吧,他路走得穩穩的,我沒費什麼力氣就給他送回了房間。
說他沒喝多吧,一路上就在胡言亂語,拉著我不讓走,一會叫姐姐,一會叫江渺。
江渺是這部劇女主的名字。
我知道他入戲太深,拍拍他的頭,回應他的話:「我在我在。」
他歪頭倒在我的肩膀上:「渺渺……」
我回應他:「在的在的,我在的。」
他恍若未聞,繼續叫:「渺渺,渺渺……」
我說:「在在在在,別叫了。」
然後試圖推開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就感覺到脖子上濕漉漉的,有冰冰涼涼的液體落在我的脖子上。
我愣了愣,低頭看他。
他閉著眼睛,眉頭緊皺,有眼淚順著眼尾落下來。
他這是哭了?
我推推他:「謝知禮,你哭什麼?」
他皺皺眉,嘟囔了一句:「渺渺長命百歲。」
這小子拍戲拍到走火入魔了?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他躺下蓋好被子,結果他一翻身,手機從床上滑下來了。
手機沒鎖屏,赫然是微信的介面,置頂聯繫人的頭像有點眼熟。
我抬頭看看熟睡的謝知禮,然後蹲下仔細去看。
這回看清了,也認出來了。
這是我之前高中時候用的微信,不過後來進了娛樂圈我就重新換了一個微信號。
我抬頭看著謝知禮,小聲說:「謝知禮,你要是允許我看,你就翻個身……」
話音落下,謝知禮居然真的翻了個身背對著我。
我嚇了一跳,仔細一聽,他的呼吸均勻,並沒有醒。
這可是他允許的嗷。
我點開聊天介面,才發現謝知禮對著聊天框自言自語地說了六年:
【江悅耳,笨蛋,我喜歡你。】
【我很可怕嗎?你怎麼這麼怕我啊……】
【江悅耳,我聯繫不到你了。】
【你在哪裡呢?今天我這裡下了很大的雪。】
【我考上 C 大了。】
【我最近總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夢裡的你漂亮得不得了,我是你的未婚夫哦,可惜……我們的結局不太好……】
【我把那些零碎的夢寫成了一本小說,我現在更加確定,我們應該認識很久了……】
【江悅耳,難怪,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
【江悅耳,我在娛樂新聞上看到你了,你去做大明星了嗎?】
【江悅耳,我今天收到的傳單上有你的照片。】
【江悅耳,林進說我神經病,因為我去垃圾桶里把他們丟掉的傳單都撿回來珍藏了。】
【江悅耳,你喜歡別人了。】
【江悅耳,你還是會不要我吧?】
【江悅耳,祝你長命百歲。】
江悅耳,江悅耳……
……
太多了,我根本翻不完。
翻到後面,手指居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我盤腿坐在地上,看著謝知禮的背影發獃。
我總覺得這句長命百歲很熟悉。
現在突然想起來。
這句長命百歲不就是小說里,謝少帥臨死對江渺說的嗎?
謝知禮,謝淵……
有些答案呼之欲出。
我想得腦袋痛,乾脆不想了,站起來回自己房間了。
10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大早就在餐廳和謝知禮相遇了。
他背對著我正在和廚師說話。
廚師給他盛了一碗面,笑著說:「昨天半夜兩點那碗面味道怎麼樣?話說回來,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半夜還吃面的藝人。」
謝知禮笑笑:「很好吃,謝謝你。」
昨天半夜兩點,是我剛從謝知禮房間出來回到自己房間的時間。
他果然是裝醉。
我猶豫再三,還是轉身離開了。
11
下午第一場戲是我和姜柔的對手戲,我需要吊威亞。
結果威亞升到一半,繩子直接斷開了。
我人還沒反應過來,直接掉進了下面的人工湖裡。
與此同時,一條關於謝知禮的熱搜直接爆了!
熱搜的內容是:
#驚!爆火民國小說《苦盡》的作者謝淵居然就是謝知禮?#
……
我不會游泳,沉沉浮浮中似乎看到謝知禮朝我游過來。
暈過去的前一秒,我是很感動的。
但是,誰特麼能告訴我,他為什麼穿著軍大衣啊喂?
救人的時候這麼會穿,你不要命了?
……
12
我就說謝知禮那一身沒法救人。
我猜我死了,還投胎了。
不然我怎麼看到,面前的這對少男少女是民國時期的裝扮。
不過話說回來,投胎還能倒著往回投呢?
面前的少女漂亮得像一朵花,歪著腦袋對少年說:「那我等你回來,謝淵。」
謝淵親昵地抱住她,然後回應:「好。」
謝,謝淵……
我看著少女和我一模一樣的側臉,突然想起謝知禮口中那個夢。
這就是他做的那個夢嗎?
在夢裡,我們相愛,謝淵就是他自己,而江渺就是我。
眼前的場景變幻不停。
一會是穿著軍裝,意氣風發的他笑著說:「江渺,等我回來,我娶你。」
一會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他氣息微弱地說:「江渺,我……回不去了。」
夢的結尾是謝淵戰死沙場,江渺暴斃身亡。
我眼睜睜地看著,心口泛疼。
……
眼前的場景又變了,是今年的跨年夜。
熱鬧的廣場上全是人,人群之上的大螢幕上正一遍遍地播放著我的廣告。
謝知禮穿著黑色的大衣,雙手抄在兜里,站在遠離人群的地方,仰頭專注地看著螢幕上無聊枯燥的某口紅廣告。
人來人往,人山人海,都與他無關。
……
臨近午夜,他身後的人群開始躁動起來,隨著倒計時的聲音落下,煙花在空中炸開,五顏六色的光照亮了整個廣場。
人群的歡呼聲,煙花的炸裂聲,謝知禮好像完全聽不到這些。
他自始至終都安安靜靜地站著,只專注地盯著螢幕看,周圍的任何事物都影響不到他。
人群漸漸歸於沉寂,他也終於有了動作,只見他微微笑著,聲音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我眼眶一熱。
……
畫面再一轉,我睜開眼,入目的是病房白色的天花板。
我掙扎著轉頭,就看見門口站著的謝知禮。
難得見他衣服穿得板板正正,頭髮軟趴趴地搭在額前,臉色有一些蒼白,一點也沒平時那副妖艷賤貨的樣子。
他隔著玻璃和我相望,見我醒過來,那雙總是深情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
我的視線被漸漸淚水模糊,我聽見他說:
「江悅耳,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一見鍾情,朝思暮想,喜歡得不得了——所以,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命運的齒輪終於契合,那場民國時期的愛戀史究竟只是他的夢,還是真實存在的往事,我分不清,可是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我到現在都記得。
我也十分相信,我們就是應該相愛的。
窗外音樂在響:
「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沒記起。」
沉默了一會,我破涕而笑,然後聽見了我自己哽咽的聲音:
「好呀。」
(正文完)
番外:苦盡(謝淵&江渺)
1
認識謝淵那年,是民國二十六年,我十六歲。
因為從小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又生得一副好相貌,我爹從來不許我出門。
謝淵和他父親登門拜訪的時候,我正坐在院子裡的陽光下畫門前的那棵梨樹。
我身子不好,不敢吹風,家裡人看我很嚴,我很少能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陽光里。
我輕輕閉上眼睛,仰頭迎著暖暖的陽光,花瓣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剛要抬手拍落花瓣,已經有人先我一步了。
我回頭,一個面生的少年正靜悄悄地站在我身後看得入神,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愣住了,下意識地問:「你是誰?」
少年看著我的臉龐,怔了一下,好久才呆呆地說:「我啊,我是你與你有婚約的謝淵……」
「有婚約」三個字使得我一愣,臉上一熱,連忙躲得遠遠的,惱羞成怒地說:「胡說!你個浪蕩子!」
少年似乎是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急得漲紅了臉。
我爹聞訊匆匆而來,先是對少年點頭:「謝少帥。」
然後又對我說:「渺渺,這是謝少帥,爹從前和你說過的。」
愣了愣,想起父親從前和我說過與我有婚約的謝少帥,我重新看向少年。
我聽聞他的母親是出了名的貌美,父親也是氣度不凡,也難怪能把他生得這般出挑。
我放鬆了警惕,輕聲道歉:「不好意思。」
他搖搖頭,笑得眼睛彎彎:「是我唐突了,江小姐,你生得可真好看。」
「……」
這是我和謝淵的初見。
漂亮的少年站在陽光里,明媚地笑著對我說:「你可真好看。」
話音落下,我連忙低下頭掩飾自己又紅又熱的臉。
他可真是一個浪蕩子啊。
2
自從那天以後,謝淵總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總是不走尋常路,有時候翻牆,有時候翻窗。
每一次出現,他要麼給我帶來城東的時興布料做衣服,要麼給我帶來城南的小吃,還有胭脂水粉,西洋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