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抑鬱症。
滿腦子都是陪了我十三年的江城,我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每天都寫日記,在日記里提及江城,我害怕時間會抹去他的存在。
和江城打架的兩個孩子找到我。
他們同樣是意氣風發的少年,身上的傷剛好。
江城離世的消息已經傳遍學校。
「江城姐姐,對不起。」他們站在我家門口,齊聲道歉。
「對不起什麼?」
「我們和江城打架,其實是我們的錯。」他們對視一眼,鞠躬道,「我們說了一些關於你的壞話,讓他聽到了,所以他就動手了。」
「你們說了什麼?」
「我們……說、說你在做不正經的工作,不然怎麼有那麼多錢養他……」
我關上門,背靠著門慢慢坐到地上,號啕大哭。
江城。
江城!!
我捂著心口,眼睛酸痛。
江城總是與人打架,所以我沒問那次他為何動手。
如果我問了,我就不會說氣話趕他走,他也不會回到靈雲山 ,不會經歷那要他命的狼王之爭。
早知道、早知道……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早知道呢?
16
三年後,我接到一通陌生電話,對方是墨城。
「來趟靈雲山,給你個驚喜。」他說完掛斷電話。
驚喜?
我百般不願,還是回了靈雲山。
如果不是墨城打電話,我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去。
那是要了我心上人命的地方。
我徒步上山,忽然在山頂槐樹下看到熟悉的身影。
「江城?」
我不敢置信地叫出他的名字。
男孩長大許多,身形也足有一米九幾,黑髮和金色眼瞳很漂亮。
他歪著頭看我:「你是?」
認錯了?
我不敢出聲,害怕眼前的人眨眼間便消散。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墨城。
他說:「沒認錯,他是江城,就是失憶了。」
我沉默幾秒。
呵,失憶了。
眼珠子都要黏在我身上了,還失憶。
我轉身就走,握緊拳頭,驚喜與怒意在心裡打架。
他沒死,我還以為他死了,傷心了整整三年!
現在見到我,還玩煞筆失憶梗。
呵呵!
身後刮來一陣涼風,伴著隱約焦急的聲音。
江城傻乎乎地發問:「小叔,你不是說女人就愛欲擒故縱嗎?清清怎麼走了?!」
我不光要走,我還要跑。
我狂奔下山,嘴角終究還是沒忍住,揚了起來。
還活著,真好!
17
但事不如人意。
「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我覺得你很眼熟,應該是我以前的朋友。所以我想邀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江城站在我身前,身邊跟了個漂亮小姑娘。
小姑娘模樣靈動,笑起來很可愛。
我低頭找藥,確定最近有吃藥,不是精神錯亂出現幻覺之後,抬頭。
我冷笑:「你的婚禮?」
我的手機適時振動。
「不好意思,我未婚夫的電話,稍等。」
我轉過身,餘光注意到江城越來越黑的臉色,嘴上故意刺激他:「好,我也想你,愛你,麽麽噠。」
電話那頭是快遞小哥:「呃……美女,你、你……」
「我晚上在家等你,早點回來好嗎?」
「……」
「愛你,掛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掛斷電話,瀟洒轉身看向江城。
江城眼眶發紅,嫉恨與絕望溢出眼眶。
他嘴唇肉眼可見地顫抖:「未婚夫?麽麽噠?」
我勾唇一笑:「情侶間的小情趣而已,你不會不懂吧?」
「我不懂!清清,那個狗男人是誰!你告訴我!」
江城衝到我身前,灼熱的目光快要將我融化。
他這會倒是不裝失憶,不說結婚了。
我唇角漸漸向下:「你不如說說你是怎麼死而復生的。」
「我不想說。」
哈,不想說。
我都要氣笑了。
這三年怎麼過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每夜,每夜我都在後悔,在想念。
而他,活得好著呢。
濃郁的失望將我籠罩。
我呼出一口氣:「滾吧。」
18
纏在心裡的死結解開。
我終於得以喘息,江城還活著,不管他是否和我在一起,我總算能好好睡一覺。
我執意下山,像當年逃離深山那般逃離江城。
我決定開始新生活。
但有些人很礙眼。
墨城沒少給我打電話,電話號碼我拉黑了一個又一個。
我向來果決,也擋不住他死纏爛打。
下班路上被墨城攔住時,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莫清清。」近兩米高的男人,身材猶如模特,五官立體而精緻,戴著墨鏡,瞧著冷漠不好接近。
我後退一步抬頭,才勉強看到男人的臉。
「墨城?」
「是我。」
「你還挺陰魂不散。」我冷嗤。
「沒辦法,為了自家小輩,我得豁出去。」
豁出去?
我沉眸:「我記得是你要殺了他,現在裝什麼好叔叔?」
墨城低頭,神情尷尬,他摸了摸鼻子:「那都是誤會。」
誤不誤會,我已然不在乎。
我繞開墨城,他卻步步緊跟在我身邊:「莫清清,你是不是記恨江城沒死卻沒告訴你?」
當然。
「江城那會,是真的死了。」他稍作停頓,「我本就下了死手。」
19
少年逐漸冰冷的身體,裹著腥味漫開的紅色液體,停止的呼吸……
我不可控制想起江城在我懷中,逐漸失去生機的模樣。
墨城還在我身邊說話:「江城現在還在山上養身體,沒法下山,只能由我來解釋。」
我停下步伐。
街上人來人往。
墨城高大的身軀引來不少人矚目。
我猶豫後,帶著墨城回家。
墨城端著一杯水,嘴裡說個不停,我靜靜聽著,終於搞清楚來龍去脈。
「就是這樣,我以為江城殺了我爸搶狼王,也就是他爺爺,所以就對他動手了。」墨城喝了口水,「誰知道老爺子好生生活著,好不容易擺脫了狼王的責任,隱居瀟洒著呢,知道我殺了他的大孫子,差點沒給我滅口。」
墨城說著還嘆氣:「都說隔輩親,還真是。我這當兒子的,比不上江城那當孫子的一根汗毛。」
他尤其無奈。
我更無奈:「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我爹去求了山頂的千年槐樹,那東西給江城換了條命回來。」
「什麼東西能換命?」
墨城撇嘴,無語道:「總裁小說,整整三千本。」
我腦中空白,只余兩字。
離譜!
20
墨城說,歷屆狼王更新換代都要有狼死亡。
可隨著族群逐漸進化,情感愈發豐富,古老的狼王競爭法則也該被淘汰。
江城是第一個提出改變的人,他在城裡的書沒白讀,知道尊重生命。
他也沒一股腦想著立刻改變,而是先與之前的狼王,也就是他爺爺商議著做了場假的狼王之爭,他成了新狼王,慢慢引導族群改變。
老狼王樂得卸下責任隱居。
而墨城這個在外打工的小兒子,聽到自己年老的父親死亡,氣得沖回來就給自己小侄子弄死了。
江城又和三千本總裁小說換了命,也難怪他不想說。
離譜。
我不知道該發表什麼言論。
「江城是兩個月前才醒來,他鬧著要見你,身體情況又不允許下山,我只好叫你來。」他嘆氣。
我長吁口氣:「失憶和未婚妻又是怎麼回事?」
「我教他的。」
「教他追我?」
墨城不再出聲。
我捏緊了拳頭:「墨城先生,請問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
「沒有你給他當狗頭軍師,你怎麼敢啊?」
墨城喉結滾動,忍耐幾秒,又道:「你以為你挺好,江城化成人形也才兩年,你直接讓他讀高三,你要把他逼死就直說!」
我沉默了。
我有什麼辦法?
江城從黑狼變成人形,一出來就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
我難不成還送他去讀小學?
再說,讓他讀高中還是費了好大力氣才送進去的!
客廳里寂靜無聲。
孤男寡女的。
尷尬蔓延開來。
墨城起身要走,我叫住他。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
「你那會為什麼要放我走?」按道理,他一心報仇,怎麼會記得我這個被鎖在帳篷里的可憐鬼。
墨城深深地看了我一會。
「第一,我對人類很友好;第二,莫清清你腦子是被挖了嗎?真不記得我?」
21
我腦袋都想破了,也沒想起來我和墨城有過交集。
倒是在山上養傷的江城,第二天就到了我面前。
我自我保護欲極強,就算知道江城還活著的原因,也不想再接受他。
三年。
整整三年,太痛了。
我吃了很多藥,做了許多心理諮詢,才勉強活下來。
但江城不愧和墨城是一家,屬於死纏爛打類型。
足有腰身高的黑狼出現在市區,在我的下班路上徘徊,看見我時雙目放光,猶如舔狗。
它朝我跑來,不顧旁人驚叫。
「這是什麼狗?好大!」
「尾巴下垂,是狼啊!市區怎麼會有狼!快打電話報警!」
「它要攻擊人了,快跑!」
群眾一片混亂,四散亂跑。
我懵圈,低頭看在我身邊打轉的黑狼:「江城?」
黑狼立刻抬頭,淡金色眼睛亮亮的。
我無奈,看向四處亂跑的人,放開嗓子大喊:「大家別怕,這是我家狗!」
「狗的尾巴會搖,你看它會搖尾巴嗎?!」有人驚恐喊叫。
我瞧著路上人越來越多,已經有人在打消防電話,要是消防真來了,這事就不好處理了。
我想來想去,氣得在江城狼頭上狠狠一拍!
早就教過他,不要用原形出現在鬧市,說不定會被麻醉拖走,送進動物園!
我朝著那人尷尬笑笑:「他會搖尾巴的,真是狗。」
我又對江城道:「把尾巴舉起來,搖一搖。」
我目光銳利,江城低聲嗚嗚,狼尾巴顫顫巍巍舉起來,輕輕搖擺。
我怕他們不信,又叫江城:「再叫兩聲。」
「嗷——」
他嗷了一半被我一巴掌打斷。
「汪汪!」
學得挺像。
我滿意點頭,摸摸他。
隨後大聲宣布:「你們看,真的是狗,不是狼。」
圍觀群眾面面相覷,總算放下戒心。
有人氣憤大罵:「大型犬不牽繩,有沒有公德心!」
「就是,沒道德就別養狗,要是咬人怎麼辦?」
也有好奇的:「美女,你這狗什麼品種,沒見過。」
我牽著黑狼的耳朵,不停賠笑道歉。
「傻狼犬,新品種……」
我隨口亂編完,準備回去和江城算總帳!
22
我看著坐在客廳地毯上的黑狼,無情道:「你還來做什麼,我們已經沒關係了。」
黑狼喉頭低哼:「清清,我們怎麼會沒關係?」
「你不是失憶了嗎?」
「我沒有!都怪我小叔!」
黑狼在客廳里亂轉,足以見得有多氣憤。
我定了定心,穩住情緒,慢聲道:「不論如何,江城,我已經不想再和你有接觸。」
「不要!」
黑狼爬上沙發,坐到我旁邊貼著:「清清,我好想你。小叔說你也很想我,還得抑鬱症了,根本沒有未婚夫,你也喜歡我對不對?為什麼要拒絕我?」
我抿唇不語,不去看他。
「我走了好久才過來,偷偷跑出來的,我現在身體不好,離開靈雲山就不能變成人形,嗚嗚嗚,清清,看在我這麼可憐的分上,理理我好不好?」
少年音可憐兮兮地撒嬌。
我最扛不住他撒嬌,當初江城初化人形,神情十分呆萌,一下就進了我的心窩。
要不是想著他是我養大的,我早下手了。
我認命:「我勉強接受你的存在,但我不會……」
「好好好!」
黑狼打斷我,伸著舌頭來舔我的臉,被我用手擋住。
它順勢舔手。
大約是太興奮,竟剎那間化成人形!
我看著跪趴在沙發上,嘴唇印在我掌心的漂亮少年,他眼睛透亮,神情茫然。
我更茫然。
「你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