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我一個,還真是多了。
父親嘆息一聲,說讓我好好冷靜冷靜便掛斷了電話。
我深呼吸一口帶著花香的空氣,轉頭便看著學長捧著滿天星大步走來,他將滿天星遞給我,摸了摸鼻子有些侷促地問我可還喜歡?
即使我情緒平靜,他也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不愉。
我垂眸看花,恍然想起滿天星的花語:默默守護、愛戀。
猶記得從前,我與父母產生矛盾分歧時,周一笙總是擰著眉頭看我,甚至還會指責我脾氣又臭又硬……
我傾身抱住學長,他身體明顯一僵,而後收緊了搭在我腰側的手臂。
我聽到了他的心跳聲,一聲快過一聲。
突然就貪戀起了這份溫暖。
16
在一起第五年,我和學長的女兒滿了三歲,九月份就可以讀幼兒園了。
因為戶口的問題,學長要回 H 市一趟。
本來我是不準備跟他一起去的,可閨蜜知道後,硬是撒嬌賣萌讓我去看看她。
跟閨蜜兩年多沒見,我也著實有些想她,遂決定跟學長一起過去。
到底正事要緊,來到 H 市後,我跟學長第一時間趕到了當地派出所,他去辦理女兒戶口的問題,因為要等很久,我索性牽著女兒在另一邊的街道口閒逛。
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女兒好奇地四處看,連路都不願走了,伸出手臂讓抱。
這個孩子被學長慣得有些嬌氣,稍有不如意便掉金豆子。
我抱著她逛了一圈,在一個街口拐角處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幾乎下意識我抬腳想離開。
下一秒,周一笙抬頭,他視線掠過我後,又猛然回頭看過來。
我倆隔空對視一線,我抱緊了懷裡的女兒,面無表情地別開臉。
最熟悉的陌生人,不過如是。
餘光瞥到周一笙將手裡抽了一半的煙按滅,而後大步向我走來。
我不欲與他有所牽扯,轉身就想離開。
周一笙在後面喊我:「李茹格——」
我皺了皺眉,到底停住了腳步。
周一笙大步向我走來,他看了看我,又愣愣地看著我懷裡的女兒。
良久,才皺著眉頭帶著指責的語氣道:「女兒都快六歲了,怎麼看起來那麼瘦小?」
哈?六歲?
周一笙不會覺得,離婚後我還會獨自一人生下他的孩子吧?
17
大概是意識到了危險,女兒瘦弱的手臂緊緊抱住我的脖子,她將小腦袋埋在我的肩頭,悶聲叫著爸爸。
我安撫式地輕輕拍拍她的後背,繼而看向周一笙,六年不見,他變化並不大。
再次相見,我們沒有客套好久不見,也沒有相見生厭。
我對他的喜歡和怨憎早已在六年的時光里盡數消散。
周一笙抬眸看我一眼,視線再次落在女兒身上,他面色有些複雜,眼眸半垂,神色難辨。
結合他剛才的言論,我能猜到他的想法,無非是覺得我的女兒是當年流掉的那個孩子……
如此說來,也就是他到底還是知道了那個孩子的存在,且六年未做出任何表態?
不愧是他周一笙!
我突然有些想笑,笑意還未扯起,濃濃的悲哀便席捲心頭。
瞧瞧,我當初眼瞎到了何等地步?
沉默片刻,周一笙向前走了一小步:「你——」
他的話被另一道聲音打斷:「阿軟。」
女兒聽到這道聲音瞬間來了精神,她噌地抬起小腦袋,對著出現在街道口的學長喊「爸爸」。
學長視線在周一笙身上停留片刻,而後大步向我走來。
他沖周一笙點了下頭,伸手從我懷裡接過女兒,女兒乖順地偎在他肩頭,間或奶聲奶氣地喊幾聲爸爸,學長摸著她的小腦袋,笑容極其寵溺。
餘光瞥到周一笙滿是驚詫錯愕之色,他應當認得學長。
我心底莫名湧上一股痛快的情緒,淡淡道:「我女兒剛滿三歲。」
周一笙眼裡的那抹看到我女兒時溢出的光,緩緩碎裂開來。
周一笙ţû₈,大夢六年,也該醒了。
18
學長哄了女兒一會,又看向我。
他單手抱著女兒,另一隻手伸過來牽我的手:「走吧。」
我點頭,自然地牽住他的手。
我倆轉身剛走出幾步,迎面又遇到一個熟人——秦箬。
讀書時她成績優異,是周一笙學生生涯中最大的對手!
我記得,她和周一笙曾相見兩討厭。
在學校里,她和周一笙倆人除了一起參加競賽似乎也沒有過什麼交集,即使迎面遇到,也是相互嫌棄地別開眼不看對方……
秦箬看到我時明顯也是一愣,繼而不自然地抿了下唇角,避開我的視線看向她右手邊。
她右手牽著一個六七歲左右的男童,那個男童在看到周一笙時,掙開她的手,嘴裡叫著「爸爸」,向周一笙跑去。
哦,原來如此啊。
在這一瞬,我還有什麼不能明白的?
我回頭看了眼周一笙。
周一笙唇角囁嚅幾下,別過頭去,不敢同我對視。
學長拉我手的力道緊了緊,我若無其事地回過頭,跟他一起繼續往前走。
跟秦箬錯身而過時,我聽到了她的聲音——
「茹格,恭喜啊。」
我一怔,繼而冷笑出聲:「還得謝你成全。」
呵,曾介入我婚姻的小三,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裝出虛情假意的模樣?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18
從 H 市回來後,我們一家三口的生活又恢復平淡充實中夾帶著甜ẗŭ⁹意。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在修剪花枝時抬頭,看到學長抱著女兒,臉色陰沉地看向窗外。
他為人向來溫和,相處多年,我還是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窗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周一笙正站在院子裡跟奶奶說話,眼睛卻一直看向窗戶這邊。
難怪學長臉色這般難看,可周一笙突然來這裡做什麼?
學長安撫好女兒後,側首看我一眼留下一句「你別出去」,說罷自己便推門走了出去。
我透過窗戶看到他跟周一笙在交談,兩個年紀相仿的青年身上透著不同的氣質,各有千秋。
我掠過周一笙看向學長,視線一經落下,竟再也移不開。
這般劍拔弩張、渾身充滿敵意的學長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模樣。
我多看了他一會,自己都沒意識到彎了唇角。
學長推門進屋時,我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他明顯一愣,眼眸深了幾深,意味不明地問我:「這般高興?」
知他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坦然解釋:「嗯,我從不曾見過你對誰的敵意這般大。」
學長聞言臉色稍霽,他將玩積木的女兒拎起,隔著女兒將我攬進懷裡,耳朵傳來他的聲音:「去跟他說清楚吧。」
頓了一頓,他又道:「……別犯渾。」
19
我站在院子裡的葡萄藤下,跟周一笙面對面站著。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不見,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許是來得匆忙,竟連胡茬都沒有剃乾淨,衣服也有好幾處添了褶皺。
這不是我印象中的周一笙會有的模樣。
他看著我,也不說話,空氣中一陣靜默。
奶奶大抵受不了這種氛圍,拄著拐杖站起身,只說院子裡有點悶,她想出去走走。
等奶奶走遠了,我才率先打破沉默,問道:「周一笙,雖然過去那麼多年了,但我一直都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周一笙死寂的眸里復又燃起一絲希翼。
我猜,他約莫是以為我要問他有沒有愛過我。
呵!膚淺。
周一笙清了清嗓音,開口時還是難掩嘶啞:「你說。」
我看到窗戶處的高瘦身影揚了揚唇角,逼進一步低聲問道:「偷吃的,香嗎?」
周一笙愣在原地,臉上表情寸寸龜裂,嘴角囁嚅幾次再不曾吐出一個字來。
一種名為痛快的東西湧上心頭。
周一笙握住藤架的指骨泛著青白色。
「對不起……」他說出了遲了六年的道歉,又道:「我以為,以為……」
餘下的話竟是再也說不出口。
以為什麼?
以為我愛他至深,便是離婚也會獨自一人生下他的孩子,含辛茹苦地撫養長大?
可是周一笙啊,這世上並沒有誰生來就是欠誰的,都過了而立之年你怎麼還不明白?
我不語,目光淡漠地看著他。
周一笙與我對視,他雙眼布滿了紅血絲,末了留下一句:「李茹格,你多半是不信的,可我真的後悔了……」
我一怔,繼而緩緩笑了。
那又如何呢?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周一笙並不是真正的後悔,他只是看到我離開他後過得並不差,甚至比跟他在一起時還要幸福,他心裡覺得不舒服而已。
換而言之,就算周一笙真的後悔了又怎樣呢?
他憑什麼在傷害了我之後,時隔數年,又跑到我面前跟我說後悔?
別在我面前提什麼浪子回頭,我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浪子回頭!
20
六年不見,周一笙還能心安理得地以為我會生下那個孩子,依仗的不過是我曾經對他獨一無二的偏愛。
等到真正意識到失去,他心裡接受不了也是一種必然。
我終究比他豁達,並無意與他多做交談,言語中只催促著他早些離開。
周一笙離開了我家,卻沒離開這個小鎮。
他在鎮上找了一家旅館住下,每日清晨都會站在遠處遠遠地看著我這邊的方向。
學長臉色一日比一日陰沉,卻儘量不在我和女兒面前露出情緒。
終於有一天,學長在夜半趁我熟睡之際,輕手輕腳地穿衣出門。
等他走後,我起身偷偷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學長約見了周一笙。
我蹲在窗戶下,偷聽他們說話。
一陣靜默後,周一笙先開口——
「在來這裡之前,秦箬已經全都告訴我了,我跟她再次見面,其中原有你的手筆。」
我心下一驚,又快速平復下ṭůₛ來。
哦,讓周一笙崩潰的原來是這個點。
學長不語。
又聽周一笙咬牙切齒道:「真是好手段啊。」
又是一陣沉默。
我悄悄站起身透過窗戶留下的縫隙向屋裡看去。
「那又如何?」學長站在白熾燈的陰影下,我這個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清冷的聲音,「愛情本就是要靠自己爭取,不是嗎?」
學長聲音里滿是諷刺:「我十八歲開始喜歡李茹格,二十八歲更喜歡她,如今三十二歲對她的喜歡始終只增不減,而你不同——
「你骨子裡就有著不安分的基因,倘若當初沒有秦箬,日後也會有趙箬李箬……李茹格跟你在一起如同水深火熱,機會擺在我眼前,我為什麼不能爭取?」
「那李茹格如果知道了呢?」周一笙聲音里隱含期待,「李茹格如果知道了你曾經算計她的婚姻,你敢保證她心裡就不會有芥蒂嗎?」
有一瞬間學長走出了黑暗的陰影,他臉上表情晦暗不明。
下一刻,他復又隱在黑暗裡。
21
次日,再次看到周一笙時,我向著他走了過去。
在他開口之前,我開門見山:「你們昨晚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周一笙眼裡迸出一絲希翼的光來。
他抿了抿唇:「茹格,我和秦箬之前並沒有,一切都是……」
我態度冷硬地打斷他:「之前咱們的婚姻本就不幸福,你對我不曾上過心,你父母包括你妹妹更是認為我嫁給你是高攀,從不曾接受過我。
「離婚六年,你我已各自有了新的家庭,你突然不遠萬里跑來找我,對得起……」我止住話頭,冷笑,「周一笙,到底夫妻一場,別讓我看不起你。」
周一笙眼裡最後一絲光徹底熄滅。
「緣分到頭,好聚好散。」我將周一笙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他。
遠處,學長抱著女兒在沖我招手,我揚起唇角,越過周一笙大步向他們走去。
女兒在中間,我和學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我們一左一右牽著女兒的小手向花田深處慢慢走。
陽光依舊燦爛,所有的日子依舊美好。
一段婚姻的終結並不是不幸,而是邁向下一站幸福的開始。
生而為人,總會遇到這是各樣的艱難險阻,你只需秉持初心不變。
會有人願意穿過層層迷霧,奔你而來!
番外《周一笙》:
1
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眼睛上,我從宿醉中醒來,只覺頭痛欲裂。
偏枕頭邊的手機還在不識趣地響著,「秦箬」兩個字反覆在螢幕上跳動,一股煩躁從心頭而起,我將手機重重摔在牆上。
四分五裂。
世界歸於平靜。
我捏了捏眉心,李茹格說的那些話仍在耳邊迴蕩,一字一句無不是在與我撇清關係。
明明是我曾說過的話,可她將這些話還給我時,我才知道,字字誅心。
離婚六年,我們各自有了家庭,不該互相打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