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半夜,我收到了 SoY 的好友消息。
【等著,我遲早超過你,然後直衝第一!】
我拒絕了他,並且回覆:【小學生洗洗睡吧,夢裡都有。】
自此他和我較起了勁。
他每敗一次,就發一次好友邀請,我就嘲諷他一次。
一來二去,某次誤點了確認按鈕,就加上了好友。
從那以後,他更是沒了消停。
從天天放狠話,到後面居然和我講起了他家鉤心斗角的豪門恩怨。
講到第三次的時候,我開始給他發題目,然後他就清靜了。
重生回來,拿到手機以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刪了他。
宋嶼煩得要死,話又多又密,別人為了清靜,連帶著離我都遠遠的。
最後實在受不了,宋嶼再一次問我的時候,我隨口胡謅了個理由。
「為什麼刪了我?」
「因為你在私聊里提到你是男的。」
宋嶼愣了:「男的怎麼了?」
我開始胡言亂語:「你會呼吸,還是男的,會呼吸的男的我不喜歡,如果還要和我說話的話,我就更不喜歡了。」
我手指一伸,指著教室對角線距離我最遠的男同學,開口。
「那種就很好,我喜歡那種,懂嗎?」
結果正好冷臉室友經過,完美擋住了我手指的方向。
宋嶼沉默了。
室友沉默了。
我,也沉默了。
15
那天以後,宋嶼再也沒纏著我,老老實實做同學。
我終於能每天專心學習、刷題了。
訓練營的節奏很緊張,六點起床,12 點睡覺都算是輕鬆的。
這裡匯聚了全國的尖子生,好幾次我甚至連前二十名都沒進。
我那時候才知道,這裡很多人都有不輸於匿名 app 的學習渠道。
不過我室友每次都穩坐第一。
而且相處久了,我發現她人其實很好。
第一次成績排名跌出前二十的時候,我因為一道物理大題熬到了半夜裡兩點。
心裡又急又氣,抓得手臂上全是血痕。
「這個數據是陷阱,應該設另一個數為 x。」
清清冷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轉頭看見室友頂著兩個黑眼圈,幽靈一樣站在我身後。
在她簡單易懂的講解下,我弄懂了解題步驟,心裡終於舒坦了。
注意到室友死死盯著我,欲言又止的模樣,我背後一涼,忽然想起因為宋嶼而鬧出來的烏龍。
我委婉解釋了來龍去脈:「所以只是個烏龍,我發誓。」
她沉默了半天,忽然幽幽開口:「我只是想說,檯燈的光真的很刺眼。」
我連忙道歉,關了燈。
睡前,我想起什麼,問她:「我叫周離,你呢?」
「江疏月......」她聲音無奈。
......
訓練營結束那天,我收拾好東西,轉頭和江疏月說話。
「S 大見。」我笑著和她道別。
江疏月也淡淡勾起嘴角,像是被春風吹過冰面融化的湖水。
「嗯,S 大見。」她說。
16
趕回學校時,高三上已經開學。
學委見到我很開心,好奇地問訓練營有關的事。
有個女聲陰陽怪氣地插進來。
「學委,人家周離現在是國家級別的尖子生了,估計看不上我們了吧。」
「就是就是,一整個暑假都不聯繫,發消息也不回,之前怕不都是裝出來的!」
學委弱弱辯解:「或許周離只是太忙了。」
「你能不能有點自尊,不就是成績好點,你至於這麼舔她嗎!」
「隔壁班李華都在申請保送了,也不知道參加個競賽訓練營有什麼好得意的。」
說話的都和周辭暮交好的同學,她坐在人群中央,眼神挑釁。
仿佛在說之前的事對她根本不痛不癢。
結果我還沒說話,其他同學看不下去了。
「你們也好意思說那話,那你們怎麼不參加訓練營呢?是不想嗎?」
「我怎麼聞著教室里好酸啊,誰喝醋了?」
「哎呀,那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學委和我相視一笑。
我拉了個新的群,發送了一大堆文件。
「這是競賽那邊比較典型的題目,我都整理好了,大家可以做做。」
群里歡呼——
「哇,謝謝周離!」
「周離萬歲!」
學委和我相視一笑。
我在參加競賽前就和她說過會斷聯兩個月,因為為了讓學生專心學習,訓練營是全封閉式的,有信號屏蔽儀。
我媽打電話騷擾過我幾次。
「快滾回家,你不在家這幾個月,你妹妹都沒好好吃過飯。」
我冷笑著回她:「那就餓死。」
「他媽的小兔崽子,老娘打死你信不信!」
「那你一個上大學的女兒也別想要了。」
話筒對面一下沉默了。
我媽這人最重面子,哪個親戚家的孩子考上大學,她能在背後黏酸大半個月,咒別人出門被車撞死。
現在就指著高考完炫耀成績揚眉吐氣。
可能人就是欺軟怕硬的,自從我態度強硬起來以後,反而日子比上輩子好過得多。
我又接了一句:「你也別再打電話來了,我聽著煩,心態不好高考失利也有可能。」
自此,清靜的日子一路延續到高考。
直到我再次被囚禁在家。
17
一條鐵鏈拴在我的腳踝,我能活動的範圍只有臥室到客廳。
妹妹臥室里傳出她和媽媽的笑聲。
「來來,暮暮,穿這條裙子給媽媽看看......嗯,真漂亮,到時候就這樣去採訪現場吧。」
我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窩在沙發上發獃。
自從班上同學不站隊周辭暮後,她曠課就越發嚴重。
不過依然參加了高考,雖然分數沒超過 200。
我和同學的聯繫也緊密了很多,自然以為家裡人熄了頂替的心。
高考成績出來後,我收拾東西回了趟家,想拿上自己的身份證。
開了門,我媽熱情溫柔地站在門口。
「哎呀離離回來了,考試辛苦啦。」
「爸媽想你得很,一直沒聯繫就怕打擾你,現在好了,咱們一家人今天晚上好好吃個飯,有什麼誤會都說開。一家人沒有隔夜仇!」
我媽上下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這麼溫柔地笑著和我說過話。
我一下有些蒙。
周辭暮在旁邊,滿臉陰沉和不爽。
吃飯的時候,我媽還不停給我夾菜。
我吃咸了,又殷勤備至地給我倒水喝。
結果沒想到就是因為那杯水,我飯都沒吃完就暈了過去。
我苦笑,本來以為這一世已經有所改變了,沒想到還是中了套。
她們兩母女手挽手從我面前經過。
「媽,到時候如果問我怎麼考出這麼好的成績的話怎麼辦。」
「嗐,你就隨口編,他們哪知道真的假的。」
叮咚——門鈴響了。
我媽動作迅速,扯著鏈子把我關進房間。
隔著門板,我聽到江疏月的聲音。
「你好,周離在嗎?」
18
我聽見妹妹略帶疑惑的聲音。
「我就是,你是?」
「......」
沉默了很久,江疏月才冷著聲音開口:「抱歉,記錯人了。」
外面沉寂下來,門也被關上。
又過了幾天暗無天日的日子。
有人敲響了家門。
看見來人那張浮腫泛黃的臉的瞬間,我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來啦小方,快快快進來。」
我媽熱情招呼醉醺醺的男人坐下。
男人看年紀四十上下,肥頭大耳,腳步虛浮,眼下泛著不健康的青黑,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到處亂轉。
記憶中,肥厚粗糙的手掌使勁扇下來,劇痛讓我頭暈耳鳴。
上一輩子,明明,明明是兩年後我才被嫁出去......
我白了臉,下意識連滾帶爬想往房間跑。
卻被我媽一把揪住頭髮。
「死丫頭往哪跑呢?真沒禮貌,過來,給你介紹人!」
被稱作小方的男人眼睛一轉,讓人不舒服的眼神黏膩無比,像是剝光了我的衣服一寸寸打量。
他眉眼一壓,兇狠地大聲嚷嚷起來:「怎麼回事,這就是你說的漂亮女兒?你敢框我?就這乾癟樣子還敢要我 6w 彩禮錢?」
「哪能啊,這不是最近沒出門,沒洗澡嗎。」
我媽連忙賠笑,不顧我反抗把我往浴室推。
「快,滾去洗澡!門不許關,讓方哥看看!」
那瞬間,我整個人氣得抖得停不下來。
再怎麼樣,我也是她女兒啊,她怎麼能?
我別開臉,咬著嘴一言不發。
男人更不滿意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作勢要走。
「媽的,長的不行還不聽話,當我冤大頭花錢買祖宗呢。」
我媽狠狠一腳踹在我腰窩,劇痛讓我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媽,我回來——啊!」
妹妹興沖沖衝進門,卻和一堵肉牆似的男人撞了個滿懷。
她尖叫一聲,白著臉給了男人一巴掌,長長的指甲在男人臉上劃出道道血痕。
男人氣得就要動手,卻在看見妹妹臉的瞬間,硬生生止住了。
「哎喲這丫頭,這麼大了還是毛毛躁躁的,快進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我媽急急忙忙把妹妹扯到身後護住,邊說邊把她往裡屋推。
直到妹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男人才砸著嘴臉帶可惜地收回視線。
他搓著手試探,笑容猥瑣:「要是你那個女兒,再加 2 萬,不,5 萬,我都願意。」
我媽一下沉下臉,還翻了個白眼:「我家小......咳咳,大女兒可是保送清北的大學生,你也就配得上那邊那個爛貨色!不滿意算了,多的是來提親的人,要不是看你誠意足,你以為輪得到你?」
「誒誒,別別,再商量一下!」
兩人就在我面前,把我當某種不是人的貨物一樣談價。
最後彩禮又加了 6 千。
男人滿臉怒意,罵罵咧咧。
「媽的臭婊子怎麼這麼貴,真是虧死了,你怎麼和你姐差別那麼大。不給我好好生兩個大胖小子,我打死你」
泛著酒臭和汗臭的肥厚大掌跟鐵鉗一樣抓住我的手臂,掙不開,另一隻手上來想扯我的衣服。
但是被我媽攔住了。
我心裡忽然泛起一點微弱的希冀。
男人更不爽了:「後悔了?別太過分了,沒有多的錢了!」
「還沒給錢呢,那個叫什麼,對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等錢給了,你再把人帶走。」我媽撇嘴。
「萬一你們收了錢不給人怎麼辦!」
「我們全家在這住了十幾年了,還能跑不成?」
「行,那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取錢。」
「用準備戶口本嗎?」
「準備那玩意兒幹啥?」
「領證啊!」我媽叫起來。
「領個屁,生了兒子再說。」
「也行......那你快點啊,過時不候,等著要我女兒的人可多了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
男人出去前,回頭看了好幾眼。
又是那種人不舒服的眼神打量著我,讓我幾欲作嘔。
19
一個多小時,男人就急急忙忙地回來了,滿頭大汗。
我媽接過現金後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推了出去。
滿頭臭汗的男人眼裡閃過瞬間的貪婪,接著又是某種忙不迭的悔恨。
他叫住我媽,臉色很不自然。
「等等,她的那個......額,那個身份證,還有戶口本,拿來。」
「你用來做啥啊?」
「我想了想,還是領個證,免得跑了以後不好報案找。」
我媽忙著數錢,也沒有深究,找到證件後就統統丟了出來。
她頭沒抬,也沒看我一眼,背影消失在逐漸合攏的門縫間。
我沉默地看著把證件塞進懷裡的男人,頭腦開始瘋狂思考。
男人扯著我離開的步伐很急,像是有什麼倒計時懸在腦袋上隨時會要了他的命。
停在樓下的車是一輛普通的黑色麵包車車。
我心裡一跳。
男人催促我:「傻站著幹嗎?快上車!」
藏在外套里的雙手被繩子緊緊捆住,男人輕輕一推就讓我栽進車裡。
然後我在后座上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她看著我的模樣,愣住:「你這......真夠狼狽的。」
我閉上眼,用盡全身力氣吐出一口氣。
「你這隻報恩鳥來得也太晚了,江疏月。」
......
「那個,江小姐,你看,人我也給你帶來了,那個錢......」
男人討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江疏月點頭,對著駕駛室叫了聲:「楊叔。」
接著旁邊一同停著的幾輛車上魚貫而出七八個西裝大漢。
其中幾個略微面熟,似乎是之前車站遇見過的人。
我目瞪口呆看著江疏月。
江疏月摸摸鼻子,耳根罕見地泛起薄紅。
「我家......開保鏢公司的。」她解釋道。
說話間,兩個大漢瞬間制服一身肥肉的男人,堵住他的嘴,拉往其他車輛。
「找個地方,腿打斷。」江疏月面無表情地吩咐。
「等等。」我攔了下來。
江疏月遞了個疑惑的眼神過來。
我示意她放心。
摩挲著手裡的戶口本和身份證,我走到男人面前,蹲下。
「走,去領證。」
20
「我說了我是周離,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進去!」
「就是,要是耽誤了我女兒接受你們領導採訪,你擔待得起嗎?」
電視台樓下,我剛踏出電梯,就聽到妹妹撒潑的聲音。
我媽則站在她身後,一起朝工作人員發難。
工作人員領著我過來,臉色為難:「周離同學,你妹妹的事......」
「抱歉,我這就去解決。」
周辭暮今天穿了一身鵝黃色弔帶碎花裙,顯得腰身纖細,手臂皓白。
可走近後,她臉上的扭曲怒意卻打破了第一眼的印象,只讓人覺得刻薄難堪。
「周辭暮,別鬧了。」我叫她。
「閉嘴......啊!」
周辭暮在看到我臉的瞬間,尖叫出聲,活像是見了鬼。
「你,你的臉!」
一道猙獰的長條形疤痕從我右眼直往下顎,還泛著紅白肉條。
我摸了摸傷疤,笑起來:「怎麼了,妹妹。」
妹妹愣神期間,我媽先衝過來了,伸手就要扯我頭髮,一邊跑一邊罵。
「周辭暮,你怎麼回事,高中不學好就算了,現在還要頂替你姐姐上大學的身份,快,跟我回家!」
我後退一步,堪堪躲過她的長指甲。
「媽,你說什麼呢,我才是周離啊。」
我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從衣服里摸出一張前幾天才拿著戶口本去補辦的新身份證。
上面的照片赫然是有著猙獰傷疤的我本人。
我媽見這架勢,立刻躺到地下撒潑打滾起來。
「哎喲造了大孽哦。我怎麼生出這麼個不孝的女兒,以前就愛偷家裡的錢,偷姐姐的手機,曠課不學好,現在連姐姐的成績都想偷!」
「媽,我要上 A 大,那邊好多高樓大廈!」周辭暮在旁邊嚷嚷。
「好咱們就上 A 大!」
我笑了,裝出驚訝的樣子:「啊,周離在競賽保送 S 大了,你們不知道嗎?」
我媽愣了愣,眼珠一轉,撒潑耍賴:「那我女兒成績好,還不允許換學校啊!」
事情鬧得很大,又在一樓大廳,很快聚集了不少圍觀群眾。
就連電視台的記者都聞風趕來,架好了攝像機。
「當媽的都這麼說了,應該不會有假吧?」
「我看那條疤,就是不學好在外面惹了事被砍的!」
等圍觀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堵得大廳水泄不通後,我才慢悠悠開口。
「其實分辨我們有個很簡單的方法。」
「只要拿一套競賽題來做,看誰分高,不就好了嗎?」
聽了這話,我媽急了。
她心裡也明白,別說競賽題了,就小學六年級的題,周辭暮也不一定整得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