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後的照片牆上,掛著我們一張又一張的合影,從 18 歲,到 22 歲。
我撫摸著一張張的照片,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那些年的回憶,如洪水洶湧而至。
7.高考結束那天,我破天荒地喝了一瓶啤酒。
臉上紅紅的,又熱熱的。
我們坐在學校附近的那條小河旁,看著夕陽西下,晚霞漫天。
我頭暈暈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陸星野,陳晨說你唱歌可好聽了,你能不能給我唱首歌?」
那天,他竟也反常地溫柔,像那天的風一樣。
「太久 ,太久, 是否過了太久,
忘了, 忘了 ,開始,怎開始的。
喝醉了小河邊唱著歌,
永遠愛你,是我說過。
沒有 ,沒有 ,再沒誰能擁有。
像你, 像我 ,哭和笑都懂得。
再觸摸,我心底藏了好久,
那最柔軟的角落。」
我喜歡那句「喝醉了小河邊唱著歌」,一如那天的心緒,我藏著不敢表露的心事。
側著頭,望著他,耳邊縈繞著陣陣槐香的晚風,晚霞將臉頰映得更紅了一度。
他轉頭,與我目光相聚。
伸手將我攬入了懷中,手扶著我的脖頸,然後低頭吻了上來。
夏日晚風微涼,可依舊吹不散我臉上的燙。
我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就那樣怔怔望著他。
不知怎麼,眼淚就止不住了。
他笑著輕輕擦掉我的淚水,我哽咽著問他:
「陸星野,你是來救我的嗎?」
他說:「昭昭,是你來救我的。」
那天,他牽著我的手,十指相扣,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猶豫了好久問他:「陸星野,你能接受異地戀嗎?」
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學,而他的家在這裡,相隔千里。
他回答得很乾脆:「不能。」
而就當我以為這段感情,會隨著六月的風散場時。
他卻定了三個人的機票,我們兩個人,還有那個經常跟在他身邊的小紅毛陳晨。
「小昭昭,我也挺喜歡你們大學那個城市的,空氣好,還靠海,反正我就跟著我哥混了。」
一時,各種情緒交織,我望著他,再次不爭氣地哭了。
從小我就是被嫌棄的那個,沒有體會過父愛如山,更沒感受過母愛無私。
我自己藏在殼子裡,活到大。
從沒想過,有人會因為我,不顧一切。
「陸星野,我不值得你這樣的……」
他摸了摸我的頭。
「我說值得就值得。」
陳晨在一旁看熱鬧。
「小昭昭,你可不能辜負我哥這個戀愛腦啊。」
他想了想,覺得不妥,找出紙筆。
「不行,你得寫個保證書,畢業以後就嫁給我哥。」
「萬一你以後看過外面的花花世界,就把他甩了,那我哥不虧大發了。」
我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寫了保證書,他還威脅我,如果食言嫁給別人,他就印一千份,撒在我的婚禮現場。
上大學前,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告訴她,我考上一個很好的學校,渴望著得到她的一句誇獎。
可她罵我罵得很難聽,她說何偉光不要她了,說我是她的剋星,讓我這輩子都不要煩她。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大學的費用,我本計劃申請助學貸款的,可陸星野不由分說地替我交了學費,還塞給我一張卡。
我在課餘時間去打工掙錢,他很生氣,擅自做主給我辭了職。
我委屈又難受。
「陸星野,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他捧著我的臉,認真對我說:
「昭昭,你從來都不是負擔,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一直渾渾噩噩地混下去,如今,我想努力去配得上你,去給我們一個更好的未來。」
「我說過我會養你,就不會讓你吃苦,你是學生,就專心學習,掙錢的事交給我。」
可那時,他真的很辛苦。
他和陳晨兩人,沒有背景,沒有學歷。
在我們學校附近租了個小房子。
剛開始在工地做裝修,他說他爸以前就做裝修,他學過。
後來,他又開始學著做室內設計,畫圖。
每天頂著一身的塵土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吃完飯就守著電腦畫圖,我摸著他手掌越來越厚的繭子心疼得掉眼淚。
「陸星野,我不想看你這麼累……」
他卻壞笑著直接攔腰將我抱起,往床上扔。
好像真的每天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樣。
我軟綿綿靠在他懷裡,他從床頭櫃取出一個盒子遞給我。
裡面裝著一支木蘭發簪,是我之前逛街沒捨得買的那款。
500 塊錢,真的太貴了。
「陸星野,我其實不怎麼喜歡這款,你去退了吧,太貴了。」
他無所謂揉了揉我的頭:「一點不貴,等以後哥有錢了,給我的昭昭花 500 萬買一個。」
他說我穿著旗袍,將頭髮挽起來的樣子,好看得挪不開眼。
我會牽著他的手,大大方方介紹給同學,說他是我的男朋友。
儘管有人背後議論,儘管有人惋惜。
可我從沒在意過那些目光與閒言碎語。
他問:「我是不是給你丟人了?」
我反駁他:「才沒有,她們男朋友都沒我的好看。」
學歷並不代表能力,莫欺少年窮。
我從未覺得他比別人差。
「哥沒上過大學,但供出個大學生,也是值得驕傲的。」
他將我箍進懷裡,在我額頭重重親了一口,並揚言:
「等哥哥發達了,開著豪車來你學校門口接你,羨慕死你那些同學。」
後來,他真的掙了些錢。
大概是一年多後,他開始自己當起了小包工頭,帶著一群工人接活。
他爸爸當年留給了他一筆錢,他那時又做起了工地上塔吊的生意。
前前後後,有了一筆不小的收入。
在我大三那年,買了輛凱迪拉克,經常去接我放學。
我總是打趣他,一股洗腳城風,跟他的包工頭身份絕配。
大四那年,他承接了個大項目,眼光也放得更長遠。
他註冊了個公司,取名「星昭」。
將資金投到更有發展的方向。
努力追夢的少年,終將得償所願。
我為他高興,也為我們高興。
那年,他用富裕的資金,買了套小房子。
他抱著我說,想給我一個家。
還說以後給我換大房子,換豪車,讓我過上揮金如土的生活。
那時還是個毛坯房,85 平米,兩室一廳的戶型,但站在那裡,就仿佛看到了我們未來家的樣子。
我興奮地描繪著新房子的樣子,他一條條記下,說他會親手裝好。
他都記得,可我卻食言了。
床頭櫃還擺著我們的照片,我靠在他懷裡比著傻氣的剪刀手,笑得單純燦爛,他低頭寵溺地看著我,嘴角都掛著溫柔。
衣櫃里還掛著我的衣服,和他的黑白系風格緊緊挨著,形成鮮明對比。
五年的時光,黃粱一夢般。
只是,一切都變了。
8
我望著滿屋的溫馨失神。
陸星野時至凌晨才開門而歸。
他身上帶著濃濃的酒氣,赤紅的雙目望向我,我不由得心尖一震。
「林昭,五年前為什麼突然消失?你當年說的話,我從來沒有相信過。」
他脫掉西裝外套,站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
我哽咽著,不知如何開口,只茫然搖頭。
「陸星野,都……過去了,沒必要再提了……」
他突然怒吼道:「過不去!永遠過不去!」
又拽起我的胳膊,指著上面的疤痕:
「告訴我這個疤是誰燙的?袁恆嗎?」
他喉結動了動,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林昭,做別人的替身,給別人當後媽,這五年過得開心嗎?」
不可言喻的酸痛,心底翻湧,我無力垂下頭:
「我……我和袁恆,沒有結婚。他也沒有傷害過我,生意上的事,求你高抬貴手。」
他雙手緊緊抓著我的肩膀,眼睛死死盯著我,帶著幾分苦澀開口: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一走了之!」
我望著他泛紅的眼角,哭著搖頭,心底鈍鈍地痛。
「沒有必要糾結了陸星野,回不去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為什麼回不去!我他媽畫地為牢,在這等了你五年,快要溺死在回憶里了……」
他眸底翻湧著驚濤駭浪,猩紅的雙目望著我,聲音沙啞哽咽:
「我沒有找女朋友,溫馨只是合作關係,那天只是不想讓自己太狼狽而已。」
「昭昭,我一直在等你啊……」
他面色蒼白,肩膀有些微微顫抖。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對我的感情,更知道你不會嫌棄我窮而分手,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說走就走,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解釋?」
「我找不到你,甚至報了警,最後查到,你跟別人出國了……」
他手指撫過我手臂的傷疤,心疼得流下了淚水。
「昭昭,這個傷是怎麼來的?」
我張了張嘴,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陸星野,我……我生病了……生了好久的病,後來終於好了。」
我跪跌在地上,抱著腿,抽噎著喘不上氣。
「可我沒有揭開傷疤的勇氣,我害怕……」
極度的恐懼、窒息、心悸感,洶湧而至。
我跌跌撞撞逃出那個屋子,好怕下一秒在他面前瘋掉。
9
到家後,我顫抖著翻出藥瓶,吞下裡面的藥。
跌坐在地上喘著氣,袁恆和小西聞聲都趕了過來。
「小西,去抱抱媽媽。」袁恆柔聲對小西說道。
小西急忙跑過來,小小的身子抱住我。
「媽媽你別怕,我會保護你。」
小小的手,一下下拍著我的背。
許久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林昭,你好久沒有吃藥了。」
袁恆看著我。
「我……我去見陸星野了。」
袁恆驀然嘆了口氣:
「也許你會遇到更好的。」
我搖了搖頭:「我遇不到了,我知道的……」
這世上,沒有人比得過他。
「你也知道的,袁恆,你遇不到比綰綰更好的了。」
我們不過都是在圍城裡的人罷了。
「他跟我說,他一直在等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對他的感情……」
「我寧願他這些年找了別的女人,我心裡可能還沒有這麼愧疚。」
「他這樣,讓我覺得,自己更加配不上他……」
袁恆走到我面前,認真地看向我:
「林昭,你沒有錯,受害者無罪。」
「五年了,小西都痊癒了,你也該走出來了。」
「林昭,他還愛著你,你怕什麼呢?」
我怕什麼?我怕五年前的那場噩夢,將我折磨得差點瘋掉。
10
畢業典禮前那天,我參加了學校的一個圖書捐贈活動,負責接待企業領導。
而那個企業領導,竟然是何偉光。
他像只吐著信子的毒舌,又散發著志在必得的幽光。
那天,我被他擄到車上,再醒來時,人已經在他的房子。
他拍下了視頻,一遍遍播放給我看。
「不是喜歡拍視頻嗎?這次我拍給你看。」
「寶貝,你看你多美。」
我哆哆嗦嗦搶過手機,便要報警。
他冷冷笑著:「我幫你報。」
警察來了,問我是如何被侵犯的,怎麼證明。
我說有視頻,他說視頻里看著你不是挺享受的嗎?
最後,那個警察也是像五年前一樣,畢恭畢敬走了。
後來,何偉光將我關了起來,像個瘋子一樣折磨我。
「聽說你談了個男朋友,叫陸星野是吧?」
「最近剛剛創業,一個窮小子而已,小昭,信不信我明天就讓他的一切付之一炬?」
他拿著視頻威脅著我:
「或者我把這個發給他,讓他也聽聽,你的聲音。」
「跟他分手,乖乖跟著我,我什麼都能給你。」
我不聽他的話,他便將點燃的煙頭放到我的手臂。
三天後,突然肚子疼,出了好多血。
送到醫院,醫生說,妊娠六周,流產了……
崩潰的情緒堆積到極點,再也承受不住。
我衝到天台,只想一躍而下。
也就是那時,一隻小手抓住了我的衣角,奶聲奶氣地喊了我一聲「媽媽」。
我怔怔轉頭看著他,他抱緊了我哭著說:「媽媽別走!」
那個小孩,就是小西。
那天,袁恆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