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又是一陣爆笑。
導演,我真的謝謝你。
14
得知懲罰是為大家做晚飯的時候,我又興奮得開始摩拳擦掌。
只是岑淮又一臉便秘。
「岑淮你信我,我經過歷練了,現在廚藝槓槓的!」
他沒管走進廚房的我,哭笑不得地在鏡頭前說:「導演,你非得想不開嗎?」
「我這次可能真的攔不住他。」
一陣兵荒馬亂,漂亮的三葷四素一湯擺在了餐桌上。
一半是岑淮做的,一半是我做的。
「大家看清楚啊,清湯寡水的那邊是岑淮做的。」
岑淮點頭承認。
所有人都伸筷嘗試。
「還行,就是太淡了,看起來沒食慾。」
「其實……吃起來也沒食慾。」
「要不我們試試沈承的吧?」
「哥做的看起來挺好的,色澤豐富,看得我好饞。」
我滿意地點點頭:「歡迎品嘗。」
幾秒後,所有人都一臉便秘。
只有沒動筷的岑淮從容地喝了一口桌上的茶。
「哥,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把糖醋排骨做得這麼甜齁齁的嗎?」白寧陽跑去漱了口。
「嘶哈嘶哈……辣死我了」
「為什麼會有人做得這麼好看卻難吃到吐啊……yue……」
「可能這也是一種本事吧。」
「真的這麼難吃嗎?」我開始懷疑自己,把筷子伸了過去。
岑淮適時地倒了杯涼茶放到我手邊。ŷʐ
下一秒,我握著茶杯嗆到差點沒喘上氣來。
「我不信……我明明好好學了。」
白寧陽終於漱口回來,語氣誠摯:「哥,你做菜都不自己嘗一口嗎?太自信了真的不好。」
「其實我突然覺得岑淮的菜真好吃啊。」
「做得這麼淡,尊嘟很有先見之明。」
導演組:「……」
「拍攝事故,拍攝事故,請大家諒解。」
他們認真地向觀眾道歉。
畢竟直播間標題是那麼的尷尬——溫馨乾飯大家庭。
15
今晚意外的鬧劇轟轟烈烈上了熱搜。
本來我還在尋思怎麼挽救我岌岌可危的形象,高中班主任發來的消息打斷了我的思緒。
【沈承,你們在一起了?恭喜啊。】
乍一看到這條消息,我還以為自己看岔了眼。
正想問問老師是什麼意思,他就自顧自又發了一大段語音。
「其實高中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也和岑淮聊過你們的事情,只是一直沒有跟你說。
「現在看到你們在一起了,我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就是忍不住多說幾句。現在大家思想也開放了,你們不需要在意外界的眼光,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但是也要小心一點,你們圈子人多,亂,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別的我不了解,就不多說了。
「對了,岑淮肯定沒跟你說過吧?還記得我當時給你們拍了張照放到教室多媒體掛了一周嗎?課後他來問我要那張照片了,我待會也發你一份看看吧。當時我也納悶呢,為什麼那幾天他老盯著多媒體看,我明明在黑板寫的板書。後面才知道這小子一直在看照片……把我給氣得。
「還有啊,我沒收的你倆紙飛機,他在上面也寫了自己的小心思,我本來想找出來還給你們的,可莫名其妙找不到了,奇怪啊,我明明都把東西放在抽屜里的……」
我的心尖跟著指尖都在顫,仿佛什麼就要溢出來,一旦溢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那個紙飛機……我知道在哪裡。
是我從辦公桌里順出來的。
把岑淮做的紙飛機攤平,乾淨的白紙上寫著四個蒼勁有力的黑字。
能看出主人是一筆一畫寫上去的。
上面寫著——
沈承、岑淮。
16
第二天,我有意躲著岑淮。
亂七八糟的心緒還沒來得及梳理,我有點不敢看他的眼睛。
只要對視上了,他一定能看出我不對勁。
「喝水?」中場休息,岑淮給我遞來一瓶礦泉水。
他靠得太近,我腦子裡又開始重複播放班主任的那些話,整個身子都在發熱,靜也靜不下來。
「不用,我和小羊一起喝可樂。」
我逃也似的跑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晚上。
今晚是暢談夜,沒別的事,大家都開了酒喝。
因為還在錄節目,都會克制自己不喝得太醉,不然要是說錯了什麼話,根本沒得補救。
但我不一樣。
我今天壓根不在狀態,不知不覺就好幾杯酒下肚。餘光看見岑淮皺著眉,想攔我的樣子,可又硬生生忍下去,自己端起酒瓶就開干,再也沒給過我一點眼神。
我酒量不好,喝多了就開始迷糊。
忍不住看了岑淮一眼又一眼,心想:他為什麼不看我?不是暗戳戳喜歡我嗎?是騙人的吧?
醋味一起來就想引起他的注意。
沒人注意到這個角落,我裝作不經意地把岑淮的酒瓶碰倒。
「哐當」一聲,酒瓶磕到桌上,淡黃色的酒液全部傾倒在了岑淮的襯衣上。
大家都看了過來。
岑淮睨我一眼,站了起來,說:「我去下洗手間,你們繼續。」
不知道哪裡來的直覺,我感覺岑淮也醉了。
幾分鐘後,我悄悄跟了上去。
岑淮站在洗手台前洗臉。
「咔噠——」
我把門鎖上了。
衛生間裡一時無言。
我拿出一根煙,點上,淺淺吸了一口,又送到岑淮面前,「抽嗎?」
「哪來的煙?」
還好,他並沒有打算一直不理我。
下意識鬆了口氣,我笑了笑:「從導演那順的。」
「你以前不是很想學抽煙嗎?導演這支可是好煙,和以前那種嗆死人的可不一樣。」
岑淮哼笑一聲:「什麼都敢順。」
水珠順著他的眉頭往下流,滴落到睫毛上,他沒閉眼,反倒是我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再睜眼時,又聽見他說:「我學完就丟了,你不記得了?」
記得啊。
另一面的岑淮只有我知道,怎麼捨得忘記。
和大多數人想像的都不一樣,除了那次盛傳的在網吧被抓,我在玩遊戲而岑淮在看微積分視頻的事兒,我和岑淮確實是當時網吧的常客。
我不想回家,他也不想回家。
所以總在那結伴待很久。
他也不是每次都在學習,即使我不想承認,但事實是,他打遊戲的技術甚至比我還要好。
其實我也會在網吧寫作業的,那次被抓純屬點背。
除此之外,岑淮也會和我一起逃了自習課到球場打球。
考完試後的晚自習,一起去跑步、去爬山、去江邊吹晚風。
回來的路上遇到小混混勒索,二話不說一起上去開揍,又怕驚動警察被家長和老師知道,總是打完就跑,反正混混也不敢報警。
岑淮這傢伙,連打架都比我狠。
剛開始我問他:「你為什麼成績這麼好打架還這麼牛?」
他盯著我的眼睛,似乎看破了我所有的偽裝:「你也可以成績很好。」
我們平常會在網吧里一起刷題,他知道我並沒有看起來那麼不愛學習。
「我很怪吧?沒人管,又不肯考個好成績,」我笑出了聲,「槍打出頭鳥,我對當飛鳥沒什麼興趣。」
岑淮沒認同,也沒否認。
片刻,他接著我的話:「如果這麼說,我也很古怪。」
「面上看著成績好、聽話、特長廣泛,是家長都想要的別人家的小孩。可是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泡網吧、逃課、打架,樣樣精通。」
聞言,我點點頭,點了支剛買的廉價香煙:「那這麼說,我和你還挺像同類。」
發現他盯著我手上的煙看,我又抽了一支出來:「要不要試試?你肯定還沒碰過這個吧?」
岑淮沒有過多猶豫就接了過去。
只吸了一口,他就滅了扔進垃圾桶,臉上儘是厭惡。
我哈哈一笑,把自己的也滅了,感慨道:「果然這玩意兒還是碰一下就好了。」
「你現在是不是應該掏出你的壞學生標配小本子,在抽煙上面打個勾?」
岑淮沒忍住扯了下嘴角:「我還沒你想像力這麼豐富。」
看到他確實抗拒,我心下不由一松。
因為我很怕,怕他在這個界限待久了,真的越到另一邊去。
古怪不古怪,都沒關係。
人生總是自己書寫的。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17
岑淮把我的煙丟了。
「為什麼跟進來?」
燈光從上往下打,他的面容一半都匿在陰影里,讓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歪頭看著他:「因為酒瓶是我故意打翻的。」
「那為什麼要打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他離我又近了一些。
「想引起你的注意。」
岑淮又往前逼近,直到我的後腰抵到洗手台。
他俯身向我靠近,鼻尖之間擠得似乎連空氣都容不下。
「那為什麼一直躲我?」他持續不斷地逼問,「為什麼不喝我的水?」
「喝小羊的可樂?叫他小羊,叫我什麼?」
我閉上了眼,唇角卻沒忍住勾了起來。
「岑淮,你醉了。」
「嗯,我醉了,」他坦率承認,「那你知道怎麼哄醉鬼嗎?」
鼻尖蹭過鼻尖,癢得我偏了偏頭。
他用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轉了過去。
「聽過一句話嗎?」
他眯著眼笑,鼻息間是淡淡的酒氣。
「喝到微醺,不接吻都是浪費酒精。」
而後唇舌被侵占,仿佛空氣流動都慢了下來。
手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
岑淮湊在我耳邊低語:「不是問我進去做了什麼嗎?」
「我做了這個。」
他把我的手抬了起來,低頭親了親那枚泛著銀光的戒指。
「喜歡你。
「收獎牌是因為喜歡你。
「做戒指也是因為喜歡你。」
我知道他沒說完的話。
——問老師要照片是喜歡你,在紙飛機寫下我們的名字,也是。
18
「岑淮,你知道昨晚趙老師來找我了嗎?」
身邊的岑淮氣息平穩,就在我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睜開眼揉了一把我的頭髮。
「又是喝酒又是打麻將的,還不困?」
下意識轉動手上的戒指,我嘟囔道:「說得好像你睡得著一樣。」
終於有時間仔細撫摸,我才發現戒圈內側還刻了兩個字母,是岑淮的首字母縮寫。
剛剛回到客廳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到幾乎能忽略的東西,我卻心慌得要命,似乎潛藏的小心思全都無所遁形。
「嗯,」岑淮輕輕哼唧一聲,「所以趙老師找你幹什麼了?」
我莫名有些緊張。
「他說,你偷偷收藏我的照片好多年了。」
耳邊傳來一聲笑,我轉身去看,岑淮唇角揚起,連眉眼都帶笑。
「錯了,」他也扭過頭來看我,「不是你的照片,是我們的合照。」
「但你看的不還是我,變態。」
「我更變態的你還沒發現呢。」
我:?
「說來聽聽?」
我話還沒講完,岑淮就把他的手機杵在我的眼前。
那是他的歌單,我無數次好奇裡面都放了些什麼,為什麼播放量高達上萬次。
每次都要取笑他自戀,這麼愛聽他自己寫的歌。
但現在……
心臟跳得很快,我有點不敢點進去了。
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
岑淮手臂撐著頭,津津有味地看我遲疑很久,接觸到我的眼神,還一副看好戲的語氣:「點啊,承哥。」
我沒忍住掐了他一把,他吃痛地坐起來,手機也掉到床上。
「我對聽自己的聲音沒有癖好。」
「腦瓜子還挺聰明。」他把手機摁滅,沒再打算逼著我點開那些不知名的音頻。
良久,他下了床,從衣櫃那邊回來,手裡拿著一本熟悉的活頁本。
「公平起見,你是不是也要告訴我,這個是什麼?」
我:「……」
我惱羞成怒地把筆記本搶過來,翻開內頁:「看到沒?都是你的字,行了吧?」
岑淮一點也不矜持,大剌剌地坐下來,拿過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看。
不僅如此,他還要念出來:「這題不是這麼寫的,建坐標系不好做,你要根據定義來推……」
「閉嘴。」
啪的一下,我把筆記本合上了。
「不就是把你寫的解題過程剪下來貼上去嗎?有什麼好看的!
「不好看,一點也不好看。」
岑淮猛搖頭,語氣敷衍至極。
我冷哼一聲,打算把筆記本塞枕頭底下。
一張被壓平的白紙從裡面掉了出來。
我還沒來得及接,就被岑淮拿走了。
他動作凝滯一瞬,我也不吭聲。
默了半晌,他問:「這個怎麼不貼起來?」
「貼起來還怎麼摺紙飛機?」
岑淮笑:「是啊。」
「貼起來,它就飛不起來了。」
19
我醒來的時候,屋子裡早已沒了岑淮的身影。
正要起身,餘光看見一隻紙飛機靜靜擺在他的枕頭上。
白紙被壓在筆記本里數年,邊緣還是些微泛了黃,摺疊起來的紙飛機看起來也像要散架一樣。
它的左翼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筆跡,是兩個並排著的名字。
右翼被人新添上了東西。
那是一隻飛鳥。
20
「沈老師,你家小八來了!」
工作人員開心地捧著一個不銹鋼盆,走到我面前。
「什么小八什么小八?」
「沈承你到底從你家拿了什麼東西過來?」
準備進行最後一期錄製,每個組要商量從自己的家裡拿一樣東西來裝飾屋子,沒有限制,活的死的都行。
在場的知情人白寧陽興沖沖地跑過來,蹲下,在水盆邊碎碎念:「小八小八,好久不見,你還認識我嗎?」
於是一群人都好奇地湊了上來。
我自己反倒擠不進他們的包圍圈了。
「這烏龜看起來挺睿智的。」
「所以為什麼叫小八?」
「可能是因為……它是王八?」
他們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我壓根插不進話。
於是放棄了,退到小八的另一個家長旁邊。
「你兒子要被搶走了。」我說。
岑淮看我一眼:「是你兒子,還不是我兒子。」
我氣笑了:「它被你喂了這麼多年,說不要就不要,你負心漢嗎你?」
他不吭聲了。
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我才發現他盯著的是我手上的戒指。
「我還沒被同意進家門,所以不是我兒子。」
我:?
好好好,我是負心漢,負心漢是我。
「……改天給你做一個去,行了?」
他這才滿意地點了頭,上前去救被圍困的小八。
……
沒什麼圍觀的興趣,我就在附近溜達溜達。
按理說附近不會有狗仔出現,但我卻直覺有人在拍我。
我裝作不察,向遠處走去。
再繞回來的時候,那人看我不在,果然有了動靜。
我快步走到他藏身的角落。
看見那張熟悉得快要刻進腦子裡的臉,我瞳孔微縮。
他一看見我,就想著逃跑。
身後,白寧陽攔住了他。
白寧陽把他的手機奪過去,刪掉相冊里所有偷拍的照片,一向笑嘻嘻的面容變得沉鬱,目光冰冷:「白宏瑞,我說過你要是再敢偷跑出來,我就讓你一輩子都只能待在療養院,你知道的吧?」
白宏瑞,白寧陽的親生父親。
同時也是……我的舅舅。
我沒說話,只直直盯著白宏瑞,想要從他蒼老的面龐和數不清的皺紋上窺探出他這些年過得有沒有很壞。
「白宏瑞……」我輕輕念著這個名字。
他看向了我,目光如蛇蠍,但他看起來實在是瘦弱又充滿老態,威懾不到任何人。
「你過得很不好。」我笑出了聲。
這個笑是發自內心的,暢快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