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
我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陸行之這麼優秀,追他的女生能排成一個連,他是哪根筋不對才會看上我這個硬邦邦的男人。
我想,一定是我欲言又止的臉色太尷尬。
所以宿舍的氣氛才有一瞬的沉寂。
就在我以為沒人會開口說話的時候,陸行之突然笑了:
「開個玩笑。」
「看把你嚇得。」
他的笑夾著一絲嘲弄,晦暗至極的神情讓我感覺十分陌生。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林簡,他乾笑兩聲:
「天!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陸哥開玩笑,震驚啊哈哈哈。」
「一年半了,陸哥終於能融入我們了,我太感動了!」
鍾齊抽了張紙也跟著誇張地嚎叫,開始模仿華妃擦眼淚。
他倆整這一出,剛才尷尬的氛圍立刻緩和了不少。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但不論是在他的言語還是行動上,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漠疏離。
有同學試探性問起我和他的關係,也被他一個冷眼狠狠地堵了回去。
於是學校開始慢慢地有我們分手的傳聞。
下樓買煙時,我聽見拐角的女生興奮地聊天:
「終於被我等到這一天了,我就說陸行之和賀欽野會分手!」
「喂,我說你們平時磕磕 cp 也就算了,還真把這事當真了?」
「可是之前他倆也沒否認啊,沉默不就是變相地承認。」
「算了,估計是鬧著玩吧,他倆看上去可一點都不像給。」
這明明是我一開始求之不得的。
可不知為何,我的心頭卻泛起一股沉悶的澀意。
臨近大暑,夏夜吹來的風都帶著熱氣。
我吐出一口鬱氣,正準備轉身上樓。
卻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站著個修長的人影,指尖隱隱透出一抹猩紅。
我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縮了縮。
他從什麼時候也開始抽煙了?
抬腳間,我時不小心踩到小賣部堆積的廢紙盒,發出好大的動靜。
可是他什麼也沒說,甚至連一個看垃圾的眼神都沒給我,只是徒手掐滅了煙頭,從另一階方向踏上了樓梯。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臟被強烈的酸澀驟然侵襲。
在這一個瞬間,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陸行之正在開始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對待。
但我好像,是真的喜歡上陸行之了。
14
這周的專業課作業是去線下落地做市場調研。
見我選擇和鍾齊一組,林簡便順理成章地抱上了陸行之這個大腿,兩個人一大早就出發了。
反觀我和鍾齊,互相叫了十幾次才不爭氣地從床上爬起來。
到達家居城時,時間已經是中午。
考慮到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倆決定先去餐廳區吃飯。
「我想吃意面。」
「我想吃火鍋。」
「不行,我吃不慣黑胡椒,也討厭番茄肉醬!」,鍾齊的嘴撅得快能掛油壺。
「你他媽餓死鬼投胎?」,我摸著沒幾個子的兜,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開始懷念陸行之這個飯搭子了,以前不論我想吃什麼他都會遷就我。
「聽我的,工作日學生卡 65 折,四捨五入等於白嫖。」
他不由分說拉著我進了火鍋店的門。
落座以後,鍾齊推搡著說自己走了半天腿酸得不行,非要我讓先去拿小料。
我懶得聽他抱怨,索性乾脆起身往調料區走。
拿油碟時,有人拍了我的肩膀:「賀哥,好巧。」
是林簡。
我的目光落在他手裡拿著的三瓶飲料上,疑惑道:「你和陸行之不是兩個人一組?」
他仰過脖子指了指斜後方:「喏,我們位置就在那邊。」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個叫謝藝的男生正坐在陸行之的對面。
我對他有點印象。
他是街舞社的成員,因為長相清秀沒少被鍾齊打著撬牆角挖到動漫社的主意。
去年校慶演出後,有人看到他和一個體育系男生牽手走在操場上,大家就默認了他的性取向。
不遠處的兩個人看上去交談甚歡。
謝藝發出一陣笑聲後,向來不茍言笑的陸行之也跟著彎了彎嘴角。
我的心底一下子有點不是滋味。
謝藝看陸行之的眼神,在我看來和那些女生簡直是一模一樣。
而陸行之好像對性取向為男生的謝藝也並不排斥。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天他對我的反應又為什麼表現得那麼嫌棄?
我越想越難受,回到座位後一個不留神把鴨血和蝦滑全部下進了菌湯鍋里。
鍾齊夾著無從下手的筷子,陰陽怪氣地打量我:「賀貴人回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別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了吧。」
.......他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回想著剛才刺眼的畫面,狠狠地往他嘴裡塞了個玉米。
「吃你的飯,再逼逼老子拿你浸豬籠!」
15
鍾齊雖然平日話多得聒噪,但真正干起活來卻充分地發揮了那張嘴的優勢。
他負責和店員嘮嗑了解市場趨勢,我則在一旁摸索每個品牌的風格和設計靈感。
因為分工明確,天剛暗下來的時候,我們就結束了一天的行程。
返校時,鍾齊嚷嚷著要去驛站拿到貨的一番賞,而我則趕著回去沖涼水澡,乾脆在回宿舍的小路上和他分道揚鑣。
這條路綠化做得不錯,兩邊都是茂密的灌木和花壇。
我把包隨手甩到肩膀上,晃晃悠悠地走,突然聽到旁邊的綠化帶傳來交談聲。
「喂,陸行之,跟我試試怎麼樣?」
聽到是個男生的聲音,我一下子豎起耳朵,躡手躡腳地往灌木夾縫看去,想看看是誰這麼大膽。
看到熟悉的紫色衛衣,我很快明白過來發言的人是謝藝。
「如果今天哪裡讓你誤會了,我道歉,但.......抱歉,我不是 gay。」
陸行之擰緊眉頭,一口回絕。
「那你跟賀欽野又是怎麼回事?」
謝藝看上去對他的拒絕並不意外,反而往前邁了一步。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對陸行之的回答忐忑不安。
半晌,我聽到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不一樣。」
我焦急地等待謝藝當我的嘴替,卻感覺有什麼東西順著後頸爬進了我的後背里。
毛茸茸的觸感讓我一下子汗毛豎起。
「臥槽啊啊啊——!!!!」
我慌亂地拍打著衣服,不知腳下踩到哪塊鵝卵石,重重地穿過草叢砸了個狗吃屎。
「你怎麼在這裡?」
謝藝的眼底划過一絲詫異,露出見了鬼的表情。
「我操,我操,」我顧不上解釋,連滾帶爬地掀起衣服:
「有個蟲子掉我衣服了,你倆趕緊幫我看看!」
「是只蟬,已經踩死了。」
陸行之挪開鞋底,手背抵住嘴唇輕咳了一聲:「......把衣服穿好。」
我這才發現剛才光顧著抖衣服,寬鬆的 t 恤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快掀到了脖子,趕緊把它放下來。
「嘖,以前沒發現你身上居然這麼白,肌肉分部得也挺漂亮。」
謝藝摸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圍著我轉了一圈,卻被陸行之充滿警告意味地擋在我面前:
「別打他的主意。」
他朝陸行之翻了個白眼:「不讓我看,自己眼睛都快黏到他身上了。」
「都分手了還占有欲這麼強,你這人真有意思。」
有這麼明顯嗎。
我尷尬地假裝擦汗掩飾著心虛。
謝藝搖了搖頭,極為洒脫地揮了揮手:
「走了,我可不想變成你們 play 的一環。」
我望著他漸行漸遠的人影陷入沉思。
突然間很想問問陸行之為什麼沒告訴他我們的真實關係。
15
謝藝走了後,我和陸行之之間的氛圍一下子變得微妙又曖昧。
天人交戰三秒後,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
「你剛才......」
「走吧,」他表情浮現一絲閃躲,看上去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看著他轉身的背影,我又可恥地慫了。
也是。
他都說了自己不是 gay,我又在這裡幻想什麼呢?
萬一我的心思被揭穿,恐怕連兄弟都沒得做。
我在腦海里長長地嘆了口氣,小跑著跟上了陸行之的腳步。
一晃半個月過去。
校慶臨近,輔導員通知每個社團都必須策劃活動。
在動漫社剛成立的時候,鍾齊就威逼利誘地把我、陸行之和林簡三人拉進了團隊里。
為了給每個成員爭取到優秀社團的學分獎勵,他提議在學校舉辦小型的漫展。
他是社長,又對組織這種活動經驗豐富,我們都沒什麼異議。
誰知在會議室分工時,我和他突然發生了分歧。
「等等,」我扶著額頭,「同樣是攤位吉祥物,憑什麼要我穿女裝,不是陸行之穿?」
他聳聳肩掏出手機:「誰讓我發起的投票只有你獲得了壓倒性勝利,這是眾望所歸啊賀哥。」
現在的女生每天究竟在想些什麼東西!
見我不說話,他做勢就要起身:「你不願意拉倒,我這就出門找謝意去。」
「誰說我不願意了?」
我蹭地一下站起來,「不就是為集體榮譽獻身嗎,到時候別太感謝爸爸。」
「喔——」,他拖長了音,「有人急了,為什麼急呢我不說,哎~就是玩。」
該死,忘了他不知從里聽到謝意對陸行之有點想法這件事了。
「我急你妹!」
我跨過桌子和鍾齊扭打在一起,藉此掩蓋發燙的臉頰,也忽略了對面陸行之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16
漫展的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校慶這天,所有人起了個大早,擺出一副打硬仗的架勢。
為了確保活動正常進行,林簡和陸行之決定直接先去場地檢查攤位設備,我則和剩下的社員們準備完畢後一起過去。
換衣服時,我才發現鍾齊給我準備的女裝竟然是件分體的高開叉裙子。
我登時黑下臉,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眼看就快到開場時間,我顧不得在意這麼多,隨手拉好拉鏈就趕緊出了門。
不知什麼原因,一路上的人都驚訝地朝我行注目禮。
我被這些目光弄得渾身不自在,恨不得撒開腿就跑,又怕把黑長直假髮跑掉,只得加快腳步。
快到攤位時,一個男生快步走上前喊住我:
「美女,你穿得好辣啊,方便加個聯繫方式嗎?」
「他不方便。」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陸行之突然神色冷峻地打斷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就走。
直到被拉到攤位角落,他才指了指我的腰:「裙子怎麼回事?」